时光摆渡人书

1 失忆的守候十二月的临江市，冬天来得特别温柔。我叫林暮雪，

在老城区的时光旧书店工作已经三年了。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就好像某天醒来，生活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苏念姐说我三年前失忆了，

是她在医院遇到我，看我可怜就把我带回来，让我在书店帮忙。我没有过去，

也不太想去追问，反正现在这样挺好的——每天整理书架，泡咖啡，偶尔和客人聊几句，

日子简单得像一杯白开水。下午两点半，我正站在梯子上整理文学区的旧书。

阳光从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书店里很安静，

只有偶尔翻书的沙沙声和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空气里飘着旧书特有的味道，

混合着咖啡的香气，闻起来让人心安。"暮雪，给二楼角落那张桌子擦一擦。

"苏念姐从吧台那边探出头来，冲我挤挤眼睛，"你那位'准时先生'快来了。

"我的手顿了顿，差点把手里那本《百年孤独》掉下去。

准时先生——这是苏念姐给那个男人起的外号。因为他每天下午三点，

准时推开书店的玻璃门，准时走向二楼角落的那张桌子，准时拿起那本《等你归来》，

然后一坐就是三个小时。风雨无阻，从不例外。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

"苏念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我只是觉得……他挺奇怪的。""哪里奇怪了？"苏念姐笑着递给我一块抹布，

"人家只是喜欢看书而已嘛。"喜欢看书？我在心里嘀咕。要真是喜欢看书，

为什么一整年都只看同一本？那本《等你归来》的书页都快被他翻烂了，

可我从来没见他真正在"读"，他更多时候只是盯着书发呆，眼神空洞得像在看一片虚空。

我拿着抹布上了二楼。时光书店是一栋三层的老房子，一楼是畅销书和咖啡区，

二楼是文学和艺术类书籍，三楼是苏念姐的私人空间。二楼最靠窗的角落有一张小桌子，

旁边摆着一盏老式台灯，窗外是老城区的灰瓦屋顶和远处的江景。

那是书店里最安静、最适合阅读的位置。也是那个男人的专属座位。我仔细擦拭着桌面，

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说不清为什么，这一年来，我总是会不自觉地注意他。

注意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注意他今天的表情是更悲伤还是稍微好一点，

注意他翻书的频率和停留在某一页的时间。这种关注让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我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就是忍不住去看他。

墙上的挂钟指向两点五十八分。我的心跳莫名加快了。还有两分钟。两点五十九分，

楼下的门铃响了。我握紧了手里的抹布，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不急不慢，稳重而沉默。

他上楼了，每一步都踩在木质楼梯的同一个位置，发出同样频率的吱呀声。我背对着楼梯口，

假装专心擦桌子，却用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二楼。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

围巾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有些凌乱，

整个人透着一种疲惫的文艺气质。他径直走向那张桌子，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

我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很短暂，只有一两秒，然后他就移开了目光，在椅子上坐下。

他从旁边书架上抽出那本《等你归来》——准确地说，是书架第三排从左数第五本的位置，

他连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但走到楼梯口时，

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正低着头翻开书，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

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透过镜片，那双眼睛里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那种悲伤很重，重到我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胸口发闷。"暮雪，愣着干嘛？下来帮忙。

"苏念姐在楼下喊我。2 雪夜的秘密我回过神，快步下了楼。接下来的三个小时，

书店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有来买书的学生，有来喝咖啡的情侣，

还有几个常客老爷爷老奶奶。我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磨咖啡豆，一边包装书籍，

忙得脚不沾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一部分注意力始终停留在二楼。五点半，天色渐暗，

书店里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我端着一杯热咖啡上楼，

这是苏念姐的习惯——虽然那个男人从来不点单，但每天她都会让我给他送一杯美式咖啡。

"就当是店里送的小礼物。"苏念姐总是这么说，"看他那么可怜。"可怜？

我不太懂苏念姐说的"可怜"是什么意思。但当我把咖啡轻轻放在他桌上时，他抬起头，

我又一次看到了他眼中那种让人心疼的悲伤。"谢谢。"他的声音很轻，

沙哑得像是很久没有说话。我点点头，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他又开口了。

"外面……下雪了。"我一愣，转身看向窗外。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鹅毛大雪飘了起来，老城区的屋顶很快就覆盖了一层白色。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旋转飞舞，

像无数个小小的精灵。"嗯，是啊。"我轻声说，"今年的第一场雪。"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看着窗外，眼神更加空洞了。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轻得几乎听不见："三年了……"三年了？三年什么？我想问，但他已经重新低下头，

盯着那本书。我识趣地离开了，但他那句话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六点整，

他准时起身离开。临走时，他把那杯咖啡喝完了，整整齐齐地把杯子放在桌上，

连那本《等你归来》也放回了书架原来的位置——第三排从左数第五本。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雪夜里，突然有种冲动想追上去问他：你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每天都来？那本书里到底有什么？但我没有。我只是站在二楼的窗前，

看着他孤独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被雪幕吞没。夜里，书店关门后，我一个人留下来做清洁。

擦到二楼那张桌子时，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走到书架前，抽出了那本《等你归来》。

封面很简单，灰蓝色的底色，上面用白色的字写着书名和作者——时间旅人。我翻开第一页。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愿用生命中的一切，换你归来。"这是扉页上的一句话。

字迹有些模糊，好像被人反复触摸过。我继续往下翻，

看到了第一章的标题：《书店里的她》。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头皮发麻的第一段描写："她有一头栗色的长发，总是随意地扎成马尾。

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笑起来会有浅浅的酒窝。她喜欢穿米白色的毛衣，

喜欢在冬天的午后泡一杯加肉桂的热可可。她在书店工作,整理书架时会轻轻哼歌，

会在喜欢的书页角落写下自己的感想……"我的手开始颤抖。

栗色长发、琥珀色眼睛、浅浅的酒窝、米白色毛衣、加肉桂的热可可……这些全都是我。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僵在原地，书店里的暖气突然显得不够温暖了。我的指尖冰凉，

捧着这本书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不可能是巧合。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巧合？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翻。"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但她依然保持着温柔，对每一个走进书店的人微笑，

对每一本旧书都小心翼翼。她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

重新开始生活……""不记得过去"、"重新开始"——这些词像钉子一样钉进我的脑子里。

我快速地翻页，心跳越来越快。书里的女主角叫"沈暮雪"，

她在一家叫"时光书店"的地方工作，她喜欢在深夜独自坐在二楼的窗边看江景，

她会偷偷给流浪猫喂食，她害怕打雷，她做梦时会说梦话……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刀，

精准地切开我的防备。因为这些全都是我会做的事情。我不知道翻了多久，

手指都有些麻木了。书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吹得玻璃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泣。

然后我看到了一段对话。书里的男主角——一个作家——对女主角说："我会一直等你。

无论多久，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否还记得我。我会在那家书店等你，看着你微笑，

看着你生活，直到时间的尽头。"女主角问："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啊。"男主角笑了，

眼里有泪光："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幸福，我就满足了。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哭？我不认识这个作家，

不认识书里的男主角，甚至不确定这个"沈暮雪"是不是真的就是我。

可是我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得喘不过气。

我翻到最后几页，那里有一句话被黑色的笔反复描画，纸张都被磨得发白了："如果能重来，

我愿用一切换你回来。"一切？什么一切？我合上书，把它紧紧抱在胸前。书店里太安静了，

静得我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理智告诉我应该放下这本书，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继续过我简单平静的日子。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你必须知道真相，

你必须弄清楚这一切。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一点了。外面的雪还在下，

积雪已经很厚了。我裹紧身上的毛衣，走到一楼的吧台，

在苏念姐的账本旁边找到了一个小本子——那是书店的进货记录。我翻着记录，

手指在一行行书名上划过。终于，在三年前的冬天，我找到了《等你归来》的进货信息。

作者：时间旅人出版日期：2022年12月进货日期：2023年1月备注：作者签名本，

仅此一本。2022年12月。那是三年前，也是我"醒来"、失去记忆的那个冬天。

我的手又开始抖了。我拿出手机，搜索"时间旅人"这个笔名。

搜索结果跳出来一堆信息——这是一个挺有名的作家，出版过好几本畅销小说，

擅长写情感细腻的都市爱情故事。但奇怪的是，从三年前《等你归来》出版之后，

他就再也没有发表过任何作品了。网上有很多读者在问："时间旅人怎么不写了？

""新书什么时候出？""是不是江郎才尽了？"我点开作者的微博，

最后一条更新停留在三年前的12月21日："对不起。我再也写不出关于爱情的故事了。

"这条微博下面有成千上万条评论，有骂他的，有安慰他的，有猜测他感情受挫的。

但他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登录过。12月21日。我记下了这个日期。第二天是周六，

书店休息。我一大早就去了市图书馆，查阅三年前冬天的本地新闻。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但直觉告诉我，那个冬天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图书馆泛黄的旧报纸堆里，

我找到了2022年12月22日的《临江晚报》。

头版有一条不太起眼的新闻：《老城区发生车祸，

一名年轻女子不幸身亡》新闻内容很简短：2022年12月21日晚8点左右，

老城区江边路段发生一起车祸。一名25岁左右的年轻女子被撞身亡，肇事司机逃逸。

警方正在调查中。死者身份尚未公布，疑似外地来临江的游客。我的手紧紧抓住报纸，

指节都发白了。12月21日，车祸，年轻女子……这些关键词像拼图一样在我脑海中组合。

我又查了接下来几天的报纸，但再也没有这起车祸的后续报道。就好像这个人的死，

在这座城市里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很快就被更多的新闻淹没了。那天下午，

我坐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看着对面江边的景色。雪已经停了，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那么平静，可我的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我想起那个男人的眼神，想起他说的"三年了"，想起他每天准时来书店看那本书的执着。

他在等谁？他在找谁？还是说……他在赎罪？3 真相的裂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

我必须弄清楚这一切。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留意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我发现他除了看书，

有时候还会拿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他写字的时候很慢，每写几个字就会停下来，

盯着空气发呆。有几次我看到他写着写着，突然就把整页纸撕掉揉成团，

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他的表情越来越憔悴，黑眼圈越来越重，

整个人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周三下午，我终于忍不住了。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我叫住了他。"等一下。"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透过金丝眼镜，

他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有惊讶，有恐慌，还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本书……"我深吸一口气，"《等你归来》，你为什么每天都看它？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他张了张嘴，声音艰难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看了？""我看了。"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书里的女主角，是我对吗？

"他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摇晃，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他的眼睛红了，嘴唇颤抖着，

却说不出一个字。"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我继续问，声音越来越大，

"你知道我失忆前的事情对不对？那个沈暮雪，是不是就是我？

""不……"他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不该……你不该想起来……""想起什么？

"我的眼泪也涌了出来，"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车祸里死掉的女孩，是不是我？

"他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崩溃地喊出来，"我只知道书里的那个女孩和我一模一样，

我只知道三年前的冬天有人死了，我只知道你每天来这里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悲伤和愧疚！

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失忆？你又是谁？"书店里的其他客人都被我们吸引了，

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苏念姐从楼下冲上来，想要把我拉开。但那个男人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冰凉得吓人，却握得很紧很紧。他看着我的眼睛,泪水不停地往下掉。"对不起。

"他哽咽着说，"对不起，暮雪。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你。"然后他转身，冲出了书店，

消失在傍晚的街道上。我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那句话像一个炸弹，

把我所有的怀疑和猜测都炸成了碎片。"是我害死了你。"所以，我真的死过吗？那天晚上，

我一夜没睡。躺在阁楼的小床上，闭上眼睛就是顾时琛那张苍白的脸，

还有他说的那句话——"是我害死了你。"害死了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窗外的风很大，吹得窗框咯吱咯吱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想要进来。我把被子拉得更紧，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天亮的时候，

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下楼。书店还没开门，苏念姐已经在吧台后面准备咖啡了。

看到我的样子，她手里的咖啡壶差点掉在地上。"天哪，暮雪，你这是怎么了？

"她放下咖啡壶，走过来扶住我，"脸色这么差，一晚上没睡吗？"我点点头，

嗓子哑得说不出话。苏念姐叹了口气，把我按在沙发上坐下，给我倒了杯热水。

"是因为昨天那个男人说的话吧？"我抬起头看着她，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苏念姐，

他说……他说是他害死了我。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失忆？

三年前……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念姐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有犹豫，有心疼，

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愧疚。她在我身边坐下，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暮雪，

其实……其实我一直有些事情没告诉你。"她的声音很轻，"三年前，

我在医院遇到你的时候，情况很……很不对劲。""什么意思？"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苏念姐回忆着，眼神有些恍惚，"当时已经是深夜了，

我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路过那个病房时，听到里面有哭声。我推门进去，

看到一个护士站在你的床边，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发抖。"我握紧了手里的水杯。

"那个护士告诉我，"苏念姐继续说，"你是当晚车祸送来的病人。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医生抢救了很久，最后宣布死亡，

还开了死亡证明。但就在她去通知家属的时候，你突然睁开了眼睛。"我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医生们都疯了，说这不可能，死亡证明都开了怎么可能还活过来？

"苏念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重新检查了你，发现你的生命体征都正常了，

就好像刚才的死亡只是一场梦。但你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

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我的手开始抖，水杯里的水洒了出来。

"医院把这件事压下来了，毕竟太诡异了，怕引起恐慌。"苏念姐握住我的手，

"你身上的伤其实不重，主要是一些擦伤和轻微脑震荡。

但是失忆……医生说你这种失忆很奇怪，不像是脑部受损导致的，

更像是……""更像是什么？"我急切地问。"更像是被人为抹除了记忆。

"苏念姐看着我的眼睛，"医生说他从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你对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印象，但是日常生活能力、语言能力、知识储备全都在。

就好像有人把你关于'自己是谁'的那部分记忆单独拿走了。"我站起来，

在书店里来回走动，脑子里一片混乱。"所以，我真的死过？""我不知道。

"苏念姐摇摇头，"我只知道你醒来后，医院没有人敢收留你，觉得你太邪门了。

我当时刚好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看你可怜，就把你带回来了。

我给你改了个名字——林暮雪，让你在书店工作，重新开始生活。""那死亡证明呢？

"我问，"如果我死了又活过来，那份死亡证明应该被撤销了吧？

"苏念姐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医院的档案里，那份死亡证明还在。

就好像……就好像有两个'沈暮雪'，一个死了，一个活着。"我感觉天旋地转，

扶着书架才没有摔倒。"暮雪，你别去想太多。"苏念姐走过来扶住我，"不管怎么样，

你现在活得好好的，这就够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可是我怎么能不去想？

我怎么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苏念姐，那个男人……"我声音颤抖着，

"他说是他害死了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苏念姐沉默了。过了很久，

她才轻轻说："也许，你应该去问他。但暮雪，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些真相，

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我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你要去哪儿？"苏念姐在身后问。

"去找答案。"我头也不回地说。冬日的临江市，天空是灰蒙蒙的。我先去了市医院，

找到了档案室。档案管理员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一开始不愿意给我查档案，

说这些都是保密资料。我撒了个谎，说沈暮雪是我姐姐，三年前失踪了，家里一直在找她。

也许是我眼中的绝望打动了她，也许是她看我哭得太可怜，最后她还是帮我查了。

"沈暮雪……2022年12月21日……"她在电脑上输入信息，然后皱起了眉头，"有，

确实有这个人的档案。"我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但是……"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这个档案有点不对劲啊。""什么不对劲？""你等一下。"她站起来，

走进里面的档案库房。过了十几分钟，她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出来了，脸色有些苍白。"姑娘，

你姐姐……"她犹豫着说，"她三年前在这里……去世了。"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把牛皮纸袋递给我。

我用颤抖的手接过来，打开。里面有一份医疗记录，一份死亡证明，还有几张照片。

我先看了医疗记录：沈暮雪，女,25岁，

2022年12月21日晚8点15分因车祸送入急诊。多处软组织挫伤，颅脑损伤，

大量失血。抢救无效，于晚8点47分宣布死亡。然后是死亡证明。

那张纸上盖着鲜红的公章，死亡时间、死亡原因写得清清楚楚。最后是照片。

那是一张遗体辨认用的照片。我看到照片的瞬间，手里的文件全部掉在了地上。照片里的人，

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那张脸，就是我。是我的脸。"姑娘？

姑娘你还好吗？"档案管理员阿姨担心地看着我。我蹲下去，用颤抖的手把照片捡起来。

是我，真的是我。同样的栗色长发，同样的脸型，甚至连左眼角那颗小痣都一模一样。

我真的死过。2022年12月21日晚8点47分，沈暮雪在这家医院死了。可是现在，

我活着。我站在这里,能呼吸，能流泪，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你姐姐的事……家里人知道吗？"档案管理员小声问，"当时没有家属来认领遗体，

遗体后来被送去殡仪馆处理了。"我机械地点点头，把文件放回牛皮纸袋里，

然后转身离开了医院。走在街上，我像一个行尸走肉。天空开始下起细雨，

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街上的人匆匆而过，撑着伞，谈笑着，

活生生的。而我，一个死过的人，走在他们中间，却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书店门口。书店关着门，

苏念姐应该是出去办事了。我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去。熟悉的书香味扑面而来，可是今天，

这股味道闻起来有点陌生。我站在空荡荡的书店里，雨水从我的衣服上滴落，

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去哪里。

脑子里全是那张照片——我死去的照片。突然，我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书店有三层，但我从来没去过地下室。苏念姐说地下室只是堆放杂物的仓库，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现在，我清楚地听到从地下室传来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动什么东西。

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朝吧台后面走去。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上挂着一把旧锁。

但今天，锁是开着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昏黄的灯光从缝隙里透出来。我推开门，

一股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纸张、木头和某种说不清的香味。木质楼梯向下延伸，

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呀的声响。我扶着墙壁慢慢往下走，心跳得越来越快。

地下室比我想象的大得多。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四周的墙壁上摆满了书架，

上面堆满了各种古旧的书籍。房间中央有一张大木桌，

桌上放着各种修复工具——镊子、刷子、胶水、碎纸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料的味道,让人昏昏沉沉的。

一个穿着深色长袍的人背对着我,正在桌前低头工作。他有一头白发，

在灯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你来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平静，"我等你很久了。

"我浑身一僵。"你是谁？"他慢慢转过身来。那是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

皮肤苍白得像从未见过阳光，但五官精致得不像凡人。

最让我震惊的是他的眼睛——琥珀色的，和我的一模一样。"我？"他微微一笑，

"你可以叫我摆渡人。""摆渡人？"我皱起眉头，"什么意思？""字面意思。

"他走向书架，纤长的手指在书脊上划过，"我摆渡生与死之间的灵魂，我见证交易的完成，

我守护时间的秘密。"我后退了一步，感觉这个人很危险。"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会懂的。"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那本书看起来很旧，封面被火烧过，

边缘都焦黑了，"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答案吗？"他把书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接了过来。书很轻，但拿在手里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这是什么？""你的日记。

"他平静地说，"三年前，它在那场车祸中和你一起烧毁了。但有些东西，即使被火烧过，

也依然会留下痕迹。"我的手开始颤抖。我翻开第一页，看到了熟悉的笔迹——是我的字，

我认得那种写法，认得那种习惯性把"的"字写得特别大的习惯。

2022年10月5日今天在读书论坛上又看到"时间旅人"的新文章了。

他写的故事总是那么打动人心,那种细腻的情感描写，好像能看穿人的灵魂。

我忍不住给他留言了，他竟然回复了我！天哪，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我继续往下翻。

2022年10月20日我们已经聊了半个月了。他说我是他见过最懂他作品的读者。

我告诉他，因为你写的每一个故事都像是在讲我的心事。他说，也许我们是同类人，

都是孤独的，都在文字里寻找慰藉。2022年11月15日今天我们第一次语音通话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温柔。我们聊了整整三个小时，从文学聊到人生，从过去聊到未来。

挂掉电话后，我的心跳了好久才平复下来。我想，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2022年12月1日他说想见我。天哪，我既期待又紧张。我们在网上认识**个月了，

他对我说了很多他的故事，我也对他说了我的。他说他想看看真实的我，

想知道那个懂他的女孩长什么样子。我答应了，我们约定12月21日在临江见面。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这些文字，这些情感，明明那么陌生，却又让我感到一种深深的共鸣，

好像它们本来就属于我。最后几页被烧得更严重，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些字句。

2022年12月21日今天就要见他了。我好紧张，换了好几套衣服都不满意。

外面下着很大的雪，但我不怕。为了见他，我什么都不怕。我给他写了一封信，

还写了一篇小说作为礼物，是关于我们的故事。我要告诉他，遇见你，

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事……后面的内容被烧毁了，只剩下焦黑的纸张。我抬起头，

泪流满面地看着摆渡人。"这是真的吗？这些都是真的吗？""你觉得呢？"他反问。

我想起那本《等你归来》，想起书里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主角，

想起顾时琛每天来书店时眼中的悲伤。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在了一起。"沈暮雪是我，

"我喃喃自语，"我是书评人，我和作家'时间旅人'在网上认识，我们相爱了，约定见面。

然后……然后我在去见他的路上，出了车祸，死了。""是的。"摆渡人点点头。

"可我为什么会活过来？"我抓住他的袖子，"我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摆渡人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我的倒影。

"有人用代价换了你的生命。""什么代价？谁？""你应该去问他。

"摆渡人指向地下室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有一扇小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江景，

"他就在那里，在他的钟楼里，等着你去质问他。"4 时间的抉择我松开他，

转身冲上楼梯。雨越下越大了，我冲进雨里，朝着江边跑去。我知道那座钟楼，

那是老城区的地标，废弃了很多年。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住在那里。钟楼的大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爬上生锈的铁楼梯。楼梯很陡，很窄，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我的心跳和脚步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混乱的交响曲。终于，我爬到了顶层。

钟楼的房间里堆满了纸张——到处都是纸，墙上贴的、地上散落的、桌上堆积的。

所有的纸上都写满了字，有的被划掉了，有的被揉成团扔在角落。墙上贴满了照片，

全都是我的照片——我在书店整理书架的照片，我在街上买咖啡的照片，

我在江边散步的照片。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日期和文字。"第1天，她活过来了，

但她不记得我了。""第100天，她今天笑了，笑得很甜。""第365天，一年了，

我还能坚持多久？""第730天，我依然爱她，即使她永远不会再爱我。""第999天，

对不起，暮雪，是我害了你。"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顾时琛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

背对着我。听到脚步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你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是你。"我声音颤抖着说，"你就是'时间旅人'。""是我。

""我是沈暮雪，你的书迷，你的……"我说不下去了。"我的缪斯，我的灵魂伴侣。

"他接下去说，声音里全是痛苦，"我们在网上认识三年，相爱半年。

2022年12月21日，我们约定在临江见面。那天下着很大的雪，你说你不怕，

为了见我你什么都不怕。"他终于转过身来。他的脸比上次见面时更憔悴了，眼睛红肿，

胡子也没刮，整个人像是要崩溃了。"可是你出事了。"他的声音在颤抖，

"在离我们约定地点只有五百米的地方，一辆车失控撞向了你。等我赶到医院，

医生说你已经死了。我抱着你的遗体，发疯一样求他们救你，但他们说没用了，你已经走了。

""然后呢？"我逼问，"然后我怎么活过来的？"顾时琛闭上了眼睛，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我在医院太平间外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可以让你活过来，

但需要付出代价。""什么代价？""我再也写不出关于爱情的故事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眼中全是绝望，"我是作家，写作是我的生命，

而爱情故事是我的灵魂。但我愿意。为了你能活着，我愿意失去一切。"我的腿一软，

几乎站不住。"可是有条件。"顾时琛继续说，"你会失去关于我的所有记忆。

你不会记得我们在网上的三年，不会记得我们的约定，不会记得你曾经爱过我。

""所以这三年，"我哽咽着说，"你每天来书店，看着我，却不敢接近我。

""因为如果你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彻底崩溃了，"如果你想起一切，交易就会失效，

时间会重置，你会真正地死去，永远地死去。所以我只能远远看着你，确认你还活着，

还在笑，还能继续过平静的生活。"他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

"对不起，暮雪。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提出见面，如果不是那个约定，你就不会出事，

不会死，不会失去记忆。是我害了你，是我毁了你的人生。这三年来，我每天都在自责，

每天都在后悔。我写不出爱情故事了，我只能反复修改《等你归来》，写了八十七个版本，

每一个都是悲剧，因为我不配拥有美好的结局。"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男人在我面前崩溃。

雨水打在钟楼的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房间里的照片在风中摇曳，

那些日期和文字模糊成一片。我想起日记里的文字，想起那个兴奋地要去见心爱之人的女孩，

想起她说的"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事"。我走到顾时琛面前，蹲下来。"你爱我吗？

"我问。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我爱你，胜过生命。""那现在呢？

"我的泪水滴在他脸上，"现在我知道真相了，我是不是要消失了？"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消失……"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他能决定的。钟楼外，

雷声响起，震耳欲聋。雷声在钟楼外轰鸣，震得整栋建筑都在颤抖。我闭上眼睛，

等待着消失，等待着一切归于虚无。顾时琛抱住我，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一秒，两秒，三秒……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睁开眼睛，

看到自己的手还在，身体还在，我依然站在这个破旧的钟楼里，

雨水拍打着窗户的声音依然清晰。"我……我还在？"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顾时琛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很大，他伸手摸我的脸，摸我的肩膀，确认我是真实存在的。

"你还在……你没有消失……"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按照他说的，

如果我想起真相，交易就会失效，我应该消失的。可是为什么……"时琛！

"门口传来一个焦急的男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冲进钟楼，他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

气喘吁吁。看到我们抱在一起，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疯了吗？！"他冲过来，

一把拉开顾时琛，"你让她知道真相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聿……"顾时琛虚弱地说。白聿？我想起来了，

顾时琛在那些手稿上提到过这个名字——他的编辑，也是他唯一的朋友。白聿转向我，

眼神复杂而警惕。"你是暮雪？"我点点头。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

"你们……你们谈了什么？她知道多少了？""她都知道了。

"顾时琛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车祸，交易，失忆……她都知道了。

""那她为什么还……"白聿看着我，眼中闪过惊讶，"按理说你想起真相的瞬间，

时间应该重置，你应该……""应该死掉，对吗？"我平静地接话，"可我没有。为什么？

"白聿和顾时琛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困惑。"我不知道。"白聿喃喃自语，

"也许是规则改变了？也许是……"他突然盯着我，"你想起了全部记忆吗？"我愣了一下。

"我……我不确定。我看了日记，我知道自己是沈暮雪，知道我和时琛在网上相识，

知道我去见他的路上出了车祸。但是……""但是你不记得细节，对吗？

"白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不记得你们的对话，不记得相处的过程，

不记得具体的感情。你只是知道这件事发生过，但没有真正'记起来'。"我点点头。是的，

就是这样。那些文字，那些故事，对我来说更像是在读别人的经历，而不是自己的记忆。

我知道那是我，但我感受不到。"所以交易还在生效。"白聿松了口气，又立刻紧张起来，

"但这也意味着她随时可能真的想起来。时琛，你明白吗？她现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一旦记忆真正恢复，她就会消失。""我知道。"顾时琛的声音充满绝望，

"所以我一直不敢接近她，一直不敢让她知道。可是……"他看着我，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控制不了。三年了，每一天都是煎熬。我想靠近她，想和她说话，想告诉她我爱她，

但我不能。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像个偷窥狂一样看着她生活。"白聿看着他的朋友，

眼中闪过痛苦。"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我该怎么办？"顾时琛崩溃地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