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溟醒来时，病房的窗帘缝里漏进的不是阳光，是雨季特有的、发灰的天光。
那种灰，像被水洗过无数次的旧信纸，模糊了时间的边界，也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界限。
一种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像一层薄膜贴在鼻腔里，左手腕上的输液管随着呼吸轻轻晃荡，药液一滴一滴，缓慢而规律地坠入血管——每一滴都像在数他昏迷的天数：十五天医生说，能活下来就是奇迹。
“雷击能活下来就算奇迹了。”
查房时医生拍他的肩膀，语气像在谈论天气。
“检查报告没异常，出院后别剧烈运动，记得回学校前找班主任开证明。”
加溟没应声，只是盯着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掌心有一道浅浅的旧疤，是初中时被玻璃划的。
但加溟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昏迷中，他梦见了电流。
不是一道，而是无数道，像银色的蛇在神经末梢游走，钻进骨髓，缠绕在脑干上，嗡鸣不绝。
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震颤感——像手机调了静音放在口袋里，却能清晰感觉到振动的频率。
那种振动，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藏在现实褶皱里的、只有他能感知的频率。
出院那天，他试着摸了摸路边的樟树。
树皮粗糙的纹路刚碰到指尖，震颤感突然变强，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闪过一片雾蒙蒙的操场——不是医院楼下的小花园，是他就读的星见高中的旧操场。
单杠锈迹斑斑，秋千绳索断裂，杂草从水泥缝里钻出，而西周的雾浓得化不开。
更诡异的是，他“看见”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背对着他，站在单杠下，肩膀微微颤抖，嘴里喃喃着什么。
加溟听不清，但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哭腔，像被锁在箱子里的猫。
然后，少年缓缓转头。
他长着一张和加溟一模一样的脸！
加溟脑袋一片空白，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他记得这个地方，记得这个场景那是加溟第一次和家人走丢，他在那哭了一下午但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看到曾经的自己？
眼前的画面模糊不堪，有种莫名的诡异感加溟猛地收回手，震颤感消失了，眼前的幻象也如潮水退去。
他站在原地，掌心发凉，额角渗出冷汗。
“你看见了什么？”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回头，是个穿灰黑色风衣的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头发剪成干净利落的前刺，左耳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耳坠——像一滴凝固的泪，又像一个微型的频率波纹。
“你是谁？”
加溟问。
“挪维。”
他微微一笑“隶属于‘回声管理局’。
我们观察你很久了，加溟同学。”
“观察我？”
“你被雷击中那天，大气层中的异常电离现象，和你体内产生的生物电波动完全同步。”
挪维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装置，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它发出金色频率，似乎在修复加溟刚刚的损伤。
“我们称这种现象为‘共鸣觉醒’。
你现在的神经系统，己经能接收‘回廊频率’——那些由人的精神体自发构建的、有意识的特殊空间。”
“我相信刚刚你也看到了你之前残留的频率。”
加溟沉默。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莫名出现的幻象，莫名其妙的人，还有莫名其妙的组织……但他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有种魔力让他无条件信任。
像钥匙，轻轻旋开了他脑中一扇未知的紧闭的门。
“每个人都会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挪维望向远处的天空，语气忽然低沉“通常只有做梦的时候才能窥探到一小部分精神世界的碎片，一旦你的意识清醒的出现在精神世界中，意识就会构建出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我们称之为‘回廊’。”
“这些回廊会发散特定频率，普通人无法感知，但你不一样。
你被雷电‘重写’了神经回路，现在，你是少数能进入回廊的人。”
“进入？
怎么进入？”
“靠近他们。”
挪维说“当你靠近一个精神世界异常的人，你的精神体就会被强行拉入他们的回廊。
只有解决他们内心最深的执念，你才能出来。
而且——”他顿了顿“精神体受到伤害，本体也会同步受伤。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身体损伤。”
“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命吗？！”
话音刚落，加溟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耳鸣，像是有无数根针扎进太阳穴。
他踉跄一步，扶住墙壁，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这是……？”
“初次共鸣的后遗症。”
挪维语气平静“你的神经系统还在适应。
记住，每次进入回廊，你的身体都会承受等量的冲击。
精神体被割伤，皮肤会裂开；被灼烧，体温会骤升；被撕裂……那就不是你能承受的了。”
加溟低头，发现自己的右手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长的划痕，正缓缓渗出血珠。
可他明明没有碰过任何尖锐物。
“这伤……是从回廊带出来的？”
“是的。”
挪维点头，“你刚才‘看见’的‘那个你’，他的回廊己经接近崩坏边缘。
你虽未完全进入，但精神体己被部分拉扯。
这道伤，是他在回廊中自残时，你作为共鸣者同步承受的‘共感损伤’。”
“自己曾经留下的频率，竟然也能创造回廊……”挪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说不定，你还真是个天才”加溟怔住。
原来，伤害是真实的，痛楚是真实的，流的血，也是真实的。
刚出院不久，短短的一瞬，加溟的大脑接收了太多信息，顿时心烦意乱“我不管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想要正常的生活，一来就自顾自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别来打扰我！”
挪维见状也并没有强求，露出意味深长笑，递出了一张名片“拿着，你之后会联系我的。”
“没完了是……”加溟话说一半，突然沉思了一下，接过了这张名片“呵，下次见。”
挪维说完转身大步离去，黑色风衣融入夜色之中。
加溟站在路中间，低着头发着愣。
良久才转身回家。
加溟在家调整了三天后，他回到了筒仁高中。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