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和她的四个孩子内容概括

一又是一年夏，廉价出租屋里的吊扇转得很慢，几乎搅不散一点闷热之气，只呼呼作响，

惹得人心烦气躁。李微从抽屉深处掏出一个精美的笔记本，看着就价值不菲，

只是有些年头了。翻开扉页，上面画着只麻雀。

这麻雀活像是从污淖里捞出来的——黑色线条毫无章法地缠绕在它身上，像沾了秽物的乱麻。

它的爪尖是突兀的黑墨点，如同嵌在纸上的泥。还有那尾羽处的线条，歪斜凌乱，

带着种被霉味浸透的邋遢。墨色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酸馊气，看得李微有些想吐。

她急忙翻到第二页，是多年前那人写给她的寄语:心有丘壑，何惧风扰；笔藏锋芒，

自破尘霜。……顺理成章地，她又想起陈欲晓，那个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二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夏天，初中宿舍的吊扇慢吞吞地转着，嗡嗡声混着窗外的蝉鸣，

把夏末的燥热揉进每一个角落。陈欲晓把一小块精致的草莓蛋糕推到李微面前时，

嘴角还挂着惯常的、无懈可击的笑，

仿佛刚才没看见李微被后排男生泼了一身冷水——那是故意打翻的矿泉水，

冰凉的液体顺着李微洗得发白的校服后背往下淌，洇开大片狼狈的湿痕，

引来周围几声压抑的嗤笑。李微靠在桌边，沉默着，指尖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整理好情绪温声道谢。她是班里最可欺的存在。

永远低着头的模样、洗得褪色的衣角，

还有偶尔从同学口中飘来的、关于她父亲酗酒打人、母亲远走的流言，

让她成了众人用以解闷的对象。李微倒也没受到什么明目张胆的霸凌。

只不过粉笔头偶尔会精准地砸在她的后脑勺，整洁的作业本常常染上莫名的污渍，

或是连带着她挑灯夜读的努力成果一起不翼而飞，害她站在教室后罚站，

被老师劈头盖脸的骂。那些关于她的议论，从不避讳她本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班主任，

却被说是太敏感，要多想想自己的问题。李微多年来的习惯，

让她敏锐地察觉到班主任那苦口婆心的面具之下，没有过多掩饰的嘲讽之意。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羞愧。那故作善意的笑成为她的又一个梦魇，于是她不开口了。

她也开始自欺欺人:是自己太敏感。三唯有陈欲晓不同，这个永远被人群簇拥的女孩，

会在她被几个同学堵在走廊角落“聊天”时，笑着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

语气自然得像她们本就密不可分：“老师找你去办公室。”那些人悻悻然散开，

李微能感觉到陈欲晓挽着她胳膊的手在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保护意味。

那时候她还不懂，为什么这样耀眼的陈欲晓，会愿意靠近阴沟里的自己。

她们巧合地被分到同一个宿舍。老牌名校的新校区，很多设施都还不健全就急匆匆地招生，

照样一堆学生抢着要上。上了这学校的后果，就是在燥热的夏天里，男女住宿生左一队，

右一队，各守着一个装满了开水的大水壶接水，等着拿回寝室兑冷水洗漱用。

各种各样的小问题层出不穷，不是今天晚上空调莫名其妙打不开，

就是明天中午食堂不知道怎么回事开不了火，大家只有一个炒青菜可以吃。

比这困苦很多倍的日子，李微早过惯了，却依旧压不住心里的烦躁和抱怨。她低头蹙眉，

几乎将不满的情绪写在脸上。李微常常挤在人群里听同学们的抱怨，

偶尔也听几句自己的八卦解解闷，总是百无聊赖的。人群嘈杂，唯有陈欲晓，

总是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应付完这个人打的招呼又去回另一个人搭的话。

她始终没染上那些人身上的烦躁，逛了一圈，最后慢悠悠地把眼神停在李微身上。

好在这样的苦日子并没持续多久，寝室里终于也能打热水了。新的问题又找上来，

晚自习后的时间就那么点，一个寝室六个人要洗漱，根本不够分的。要么每个人急匆匆的，

随便冲洗两下就出来，把位置让给另一个人。要么是熄灯后摸着黑洗澡，

然后常常在吹头时被点名。寝室楼的背面是宿管拿着手电筒巡视，不时高声点一句，

某个寝室怎么还有人在外面洗漱，扣分。于是一楼的公共澡堂开放之后，简直是普天同庆。

不过那有限的位置始终是要靠抢的。在很多次晚自习下课铃刚响的时候，

陈欲晓就牵着李微在教室和宿舍楼之间飞奔。飞快地回到寝室，放好书包，拿上洗漱用品，

往公共澡堂里赶。两个人急急忙忙地找寻，最终打开没被占位置的隔间。关上门，

终于可以不紧不慢的洗澡、聊天。有两个花洒那间大的隔间往往是抢不到的。

两个人常常是一个人在用花洒，一个人在旁边等。一开始总是陈欲晓话多，跟李微讲，

最近看了什么漫画，哪部剧的主角长得实在好看，谁跟谁的故事有多动人……渐渐的，

李微也话多了起来，会追问她那谁和那谁的故事更完没有，也会跟她吐槽自己遇到的人和事。

就一边听一边补充:我也觉得；你就该这样那样；我上次听那人那样跟你说话我真的很生气，

你下次不高兴就不要对她笑了，我还以为你……两个人之间慢慢开始有说不完的话。

四一次两人去晚了没抢到洗澡的隔间，抱着盆在外面等。周围人声嘈杂，李微靠着墙，

小声跟陈欲晓搭话。陈欲晓看着李微披散的长发和生动的神情，

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现在这样，还挺漂亮的……”话毕，两人都没再开口，

气氛少见地凝滞了。五陈欲晓偶尔会给李微讲数学题，耐心地把解题步骤一步步写在纸上。

李微常常是极力拒绝，两人之间就开始推拉。“我给你讲讲。”——“你忙你自己的事。

”“我现在没事做。”——“我听不懂，也不想学。”“听不懂我就多讲几遍，

解题步骤都给你写好了，学会一道是一道。”——“学会一道有什么用，

我这种人……”顿时，两人都不说话了，陈欲晓正色看着她:“你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

只是你总不把心放在学习上，别这么快放弃自己。”李微默默接过她做满标注的试卷，

默不作声地看。却依旧没学进去，只是欣赏着陈欲晓那娟秀的字体和令人赏心悦目的排版，

心里泛起奇特的暖意，又开始更加患得患失。陈欲晓指尖偶尔碰到李微的手背，

两人都会像触电般猛地缩回。她们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却没人敢先开口说什么。

六放假，陈欲晓把李微带回自己家。

那对李微来说像另一个世界——柔软的地毯、摆满零食的冰箱、阳光充足的书房，

还有陈欲晓母亲温和的笑容。陈欲晓的母亲毫不吝啬对李微的夸奖:“我第一次见你，

就觉得你的眼睛很亮，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果不其然。

”这是李微第一次收到如此直白的来自长辈的夸奖，她记了很多年。李微还是有些局促，

陈欲晓就拉着她进书房里看漫画，两人头挨着头，呼吸交织在一页页彩色的画纸上。

李微一不留神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陈欲晓的床上，陈欲晓从背后轻轻抱着她，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清浅。李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名为“幸福”的感觉。七李微知道自己对陈欲晓不一样。

那种依赖、那种看到陈欲晓和别人说笑时涌上心头的酸涩、那种夜里想靠近她取暖的冲动，

都让她恐慌。她配不上这样明亮的陈欲晓，就像阴沟里的苔藓配不上正午的阳光，

只会玷污了对方。陈欲晓也觉得自己不对劲。她见不得李微受一点委屈，

会因为李微皱一下眉就一整天心烦意乱，会在夜里反复回想李微低头做题时长长的睫毛，

会把李微无意中说过喜欢的笔芯买上十几盒藏在抽屉里。可她是陈欲晓，

是母亲和长辈们的骄傲、老师和同学眼中的好学生。她永远要保持得体，

这种陌生的、带着占有欲的情绪让她不安，她只能把这份心思藏在阳光开朗的面具下，

用“好朋友”的身份掩饰一切。八陈欲晓这种人，身边往往是少不了朋友的，

尤其一个寝室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与她兴趣相投。每次看陈欲晓跟别人聊得热火朝天，

讲着那些她听不懂的游戏和网络事件，李微就恨不得抱起手机恶补三天三夜，

非要跟她时时刻刻有话说不可。可李微就是李微，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两人之间的生活明显插入了第三个人，是同寝的闻卿，那个总是一身潮牌，

满口网络热梗的富二代。下了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她常常凑到李微和陈欲晓之间，

然后只跟陈欲晓讲话。李微偶尔跟陈欲晓说些什么，也很快就会被闻卿带过。甚至有一次，

李微去找陈欲晓一起回寝室，陈欲晓居然跟她说:“等等闻卿。”等等闻卿？李微突然发现，

在陈欲晓心中，自己并不特别，她看自己和看闻卿或许是一样的。不，

或许闻卿比自己更重要。也或许，不止一个闻卿。自己不过是她众多朋友中，

最不起眼的一个。这个认知让李微觉得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可她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那太羞耻了。九在寒冷的冬日，同一个寝室的女同学常有两两个人睡一张床的。

李微跟陈欲晓无疑是其中之二。李微每次抱住陈欲晓清瘦骨感的身体，

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心里总会同时泛上安心和忐忑两种感受。她贴得那么近，

有时候呼吸就打在自己锁骨上，让人心里痒痒的。陈欲晓紧紧抱住自己，这感觉就像，

就像她们两个……李微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不敢明白。很多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