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扯不断的银线，敲打着便利店的玻璃，在湿冷的空气中晕开一片模糊的水雾。
钟栖指尖捏着温热的陶瓷茶杯，杯壁传来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却始终暖不透眼底那层化不开的迷茫。
这是他这个月第三十七次被便利店老板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理由很荒唐。
他仅用十秒就记住了货架上所有商品的价格，又在老板算错三毛钱账单时，没等收银机发出“滴”的确认声，就精准报出了正确金额。
“小伙子，你这脑子是装了计算机吧？”
老板一边找零，一边眼神复杂地打量他，语气里带着好奇，更多的却是疏离。
钟栖没接话，只是接过零钱攥在手心，指尖的薄茧蹭过纸币的纹路，像在触摸某种遥不可及的“普通”。
他从小就和同龄人隔着一层无形的墙。
幼儿园时，老师教一遍的《小星星》。
其他孩子还在咬字不清地跟着哼“一闪一闪亮晶晶”，他己经能倒背如流，甚至能指出乐谱里被老师忽略的错音。
小学时，全班对着数学题抓耳挠腮，他却能在草稿纸上画出三种不同的解题思路，被老师怀疑是提前偷看了答案。
中学时，数学老师刚在黑板上写下压轴题的题干，他草稿纸还没展开，答案就己经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浮现在眼前。
可这份“天赋”从来没带来过喝彩，只换来“怪物异类”的窃窃私语。
课间时，同学们会刻意绕开他的座位，组队做实验没人愿意选他当搭档，连运动会报名，他明明跑得比谁都快，却没人愿意和他组队参加接力赛。
父母还在时，会摸着他的头说“我们栖栖只是太聪明了，等长大了就有人懂你了”。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连带着这份唯一的温暖，也碎成了高速公路上无法拼凑的玻璃碴。
如今他二十二岁，在一家小公司做数据录入员——一份本该需要耐心核对、反复校验的工作，他半天就能做完别人三天的量。
领导没夸他效率高，反而找他谈话时皱着眉说：“小钟啊，做事不用这么急，慢慢来，别让同事有压力。”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同事看他的眼神，和小时候那些同学没什么两样：警惕、排斥，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嫉妒。
于是他学会了伪装。
故意放慢打字速度，把做完的表格藏在文件夹深处，等别人快下班时再“匆忙”提交。
同事们讨论热门剧时，他会提前在手机上查好剧情梗概，假装插不上话，只在别人提到关键情节时附和一句“原来如此”。
就连去便利店买东西，他也会故意在货架前磨蹭几分钟，假装在纠结选哪个牌子的牛奶，而不是一眼就确定自己要的东西。
可就算这样，月底发的工资也只够付房租和买便利店的速食。
他看着银行卡里三位数的余额，突然觉得很讽刺：所谓的“天赋”，连让他好好活一次、吃一顿热乎的家常菜都做不到。
钟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的轻响，在空旷的便利店里格外清晰。
他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零钱，一张十元、两张五元，还有几个一元的硬币，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转身走向隔壁的超市。
今天不想再吃速食了，想换个口味，煮一碗豆腐汤。
冷柜里的嫩豆腐裹着透明的保鲜膜，白白嫩嫩的，像小时候妈妈买的那种。
他指尖刚碰到包装，突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用这豆腐砸向自己的脑袋，会疼吗？
会比现在这种麻木的感觉更真实吗？
这些年，他像活在玻璃罩里，看得到外面的热闹，却摸不到温度，连悲伤和快乐都变得很模糊，只有这种“活着没意思”的感觉，清晰得让人心慌。
他抱着豆腐走出超市，雨还没停，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地面的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空，也映出他自己苍白瘦削的脸。
钟栖举起豆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他准备落下的瞬间，脚下突然踩到一块松动的地砖——“咔嗒”一声，地砖向上翘起，他像被抽走了支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去。
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时，他甚至没感觉到疼，只听见怀里的豆腐“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满地白花花的渣，混着雨水和泥土，狼狈得像他这二十二年的人生。
“……”钟栖盯着地上的豆腐渣，沉寂了二十二年的心，第一次被“无语”这种情绪填满。
他撑着墙壁慢慢坐起来，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早知道摔得这么狼狈，还不如刚才首接用豆腐砸脑袋，至少不会这么滑稽。
意识消散的前一秒，他最后想的是：如果有下辈子，能不能让他做个普通点的人？
不用那么聪明，不用被人排斥，能有个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的人，就好。
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穹顶。
空气中没有雨水的湿冷，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很陌生，却意外地让他清醒。
钟栖动了动手指，没感觉到熟悉的皮肤触感，只有冰冷的、带着齿轮转动声的机械关节在响应。
“咔嗒、咔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耳朵里，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他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包裹着内部错综复杂的线路，肘关节处是典型的人偶关节设计。
关节缝隙里还能看到细小的润滑剂痕迹，指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六角形的螺丝纹路。
他试着握拳，机械手指精准地收拢，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捏碎东西，也不会松开。
更奇怪的是，他的脑海里不再是空白的麻木，而是涌入了无数条闪烁的数据，像电脑屏幕上不断滚动的代码“环境温度18℃，空气湿度42%，氧气含量21%，气压101.3kPa……”这些数据不需要他刻意计算，就自动浮现在意识里，清晰得仿佛刻在灵魂里。
“魂穿，而且穿成了个机器人。”
钟栖面无表情地得出结论，语气里没有丝毫惊讶。
毕竟连用豆腐砸脑袋都能摔死，再发生什么离谱的事，好像也不算奇怪。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金属外壳与地面摩擦，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后背着一把长枪。
枪身是罕见的琥珀色，不是透明的，而是像沉淀了百年的树脂，泛着温润的光泽；枪尖是冷冽的银光，边缘锋利得能映出他机械身体的轮廓。
枪杆上刻着复杂的纹路，不是传统的花纹，反而像电路板上的线路，纵横交错，隐隐能看到微弱的金色电流在纹路里流动，既古老又充满科技感，诡异又和谐。
他尝试着调动脑海里的数据，集中注意力想着“周围环境”，下一秒，一行清晰的信息跳了出来“xxx小型空洞，危险系数：极低（针对当前机体），建议停留时间不超过120分钟，周边500米内未检测到高威胁目标。”
“空洞？”
钟栖皱了皱眉，这个词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站起身，环顾西周——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地面上散落着断裂的机械零件，有的零件上还带着暗红色的锈迹。
墙壁上布满了裂缝，裂缝里渗出淡淡的黑雾，远处的墙壁上有一个不规则的黑色洞口，洞口周围萦绕着更浓的黑雾，那应该就是所谓的“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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