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
身下的床板硬得硌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底下还翻涌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首冲鼻腔。
陌鹿皱着眉，意识在沉沦和惊醒的边缘反复横跳。
太吵了，不是声音上的吵，是这种气味，这种触感，无孔不入地侵扰着他本就浅薄的睡眠。
他极其不情愿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水渍和蛛网。
不是他的大学宿舍。
混沌的脑子像是被锈住的齿轮，咔哒咔哒，艰难地开始转动。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图书馆，下午没课，他找了个靠窗的角落，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他趴在摊开的《高等数学》上，打算小憩十分钟……然后呢？
没有然后。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木质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环顾西周，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病房，除了他身下这张铁架床，只有一张掉漆的木制床头柜，以及一扇紧闭的、刷着绿漆的铁门。
门的上方，嵌着一块小小的、布满污垢的玻璃窗。
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些许阴影。
这里是哪儿？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外套内袋，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带有精致雕花的金属物体。
心稍稍定了一些。
他把它掏出来，那是一块老旧的银质怀表，表壳上布满细密的划痕，显示着岁月的痕迹。
“咔哒”一声轻响，他按开表盖。
表盘上的指针停滞不前，定格在下午三点十七分。
指针下方，嵌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青春正好。
陌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开。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姐姐的脸庞，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愿望……排行榜第一……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一个突兀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断断续续，像是接触不良的广播。
他甩了甩头，试图抓住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却只拼凑出“诡秘世界”和“疯人院”几个模糊的字眼。
所以，他不是在做梦？
真的被扔进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啧。”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浓郁的起床气在胸腔里发酵。
睡眠对他而言是稀缺品，更是维持他情绪稳定的屏障，任何打扰他睡觉的人和事，都足以点燃他的怒火。
他收起怀表，小心地放回内袋，贴身藏好。
刚穿上地上那双又硬又破的布鞋，病房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穿着同样粗糙灰白条纹病号服的青年探进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很快锁定在陌鹿身上。
青年长得挺好看，眉眼清俊，但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混合了警惕和……话痨潜质的神情。
“哟，新人？
醒了？”
他几步走进来，反手带上门，压低声音，“动作轻点，外面不太对劲。”
陌鹿没吭声，只是用带着明显被打扰的不爽眼神盯着他。
青年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的低气压，或者说察觉到了但根本不在乎，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叫白竹，比你早进来……大概半天？
这鬼地方邪门得很，说是疯人院，我瞅着没几个像正常的病人。
刚才我溜达了一圈，走廊尽头那间病房门缝底下……”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嫌恶，“在往外渗血，腥得要命。
他说话语速很快，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
陌鹿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声音因为刚醒而有些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说重点。”
白竹被他一噎，撇了撇嘴：“重点就是，这地方很危险，单打独斗死得快。
我看你像是脑子还清醒的，暂时组个队？
互相有个照应。”
他指了指门外，“得先搞清楚这鬼副本到底要我们干嘛，‘存活XX天’？
还是‘找到钥匙逃离’？
总得有个任务目标吧。”
他的分析确实有道理。
陌鹿压下心头的火气，勉强点了点头。
他对这个所谓的“诡秘世界”一无所知，有个看起来经验稍微丰富点（至少比他早来半天）的同伴，不是坏事。
“陌鹿。”
他报上自己的名字。
“陌鹿？
这名字挺别致。”
白竹挑了挑眉，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陌鹿刚才放置怀表的位置，那里外套微微鼓起一小块，“那是什么？
保命的东西？”
陌鹿眼神一冷，手下意识地按在怀表所在的位置，语气生硬：“不关你事。”
“行行行，不关我事。”
白竹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谁还没点小秘密了。
不过在这种地方，藏着掖着有时候死得更快哦。”
陌鹿懒得理他，径首走到门边，透过那块脏污的玻璃朝外望去。
走廊同样昏暗，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似乎传来隐约的、像是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又令人不安。
他轻轻拉开铁门，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中传得老远。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白竹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示意陌鹿跟上，率先侧身闪出了房门。
走廊狭长而压抑，两侧是一扇扇同样紧闭的绿色铁门，门上的编号大多己经模糊不清。
墙壁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砖块。
那股消毒水和腐败混合的气味在这里更加浓烈。
他们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
经过白竹提到的那间渗血的病房时，陌鹿果然闻到一股新鲜血液特有的甜腥气，从门缝下丝丝缕缕地飘出。
他胃里一阵翻涌，强行忍住了。
走廊并非完全死寂。
除了远处那持续的金属摩擦声，偶尔还能听到某扇门后传来压抑的啜泣，或者意义不明的呓语，低哑模糊，听得人头皮发麻。
“看那边。”
白竹突然拉住陌鹿的胳膊，指向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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