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室友竟然是我的网恋对象

乔然觉得自己快要圆寂了。

不是修仙那样，是憋屈的，想直接躺平入土为安那样。

她把数位板向旁边一推，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形瘫在椅子上，对着天花板长长的、悲怆地呼吸着呼吸。

“唉——”

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阵的响声，带着极其不耐烦的敲墙声。

“咚。”

就一下。

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翻译过来就是：闭嘴。

乔然“狮子”地一下坐直了，对着那面薄薄的墙，无声地张牙舞爪，用口型骂了十八遍“你管我”。

骂完，她又怂了缩回椅子里，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图标是一弯月亮的聊天框。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

[一颗巧克力豆]：救命啊！月亮！我感觉我快要被我那个室友超度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

[月亮睡了我没睡]：？

[颗颗巧克力豆]：我就是叹了口气！就一声！真的！他就敲墙！敲墙啊！你知道吗？他那一下，敲的不是墙，是我的天灵盖！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被他敲出了窍了！

[珍珠巧克力豆]：这房子是我花钱租的吧？我连唉声叹气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这是二十一世纪吧？不是什么数字监狱吧？

消息发出去，沉默了有半分钟。

乔然想象到，手机那头，那个叫“月亮”的男子，此时一定正靠在椅背上，低低地笑着，对于她最喜欢的那种，带着一点点痞气，又无奈的笑。

果然，他的消息来了。

[月亮睡了我睡不着]：摸摸头。他又怎么惹我们家巧克力豆不开心了？

[月亮睡了我不睡]：他不是嫉妒你叹气都比他喘气有节奏感吗？

乔然看着那行字，刚才还憋得发紫的脸，瞬间就多云转晴了。

她挤着手机，在椅子上滚来滚去，笑得像只偷吃了糖的仓鼠。

这个叫“月亮”的男人，是她两个月前在网上认识的。

起因是一款快要倒闭的冷门游戏。她俩都是那款游戏国服仅存的骨灰级玩家。一个氪金大佬，一个技术大神。

天深夜，两人在世界频道商业互吹了半小时后，默契地加上了好友。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从游戏聊到工作，从工作聊到生活，最后，聊到了各自那个一言难尽的奇葩室友。

简直是找到了组织，挖到了对应的地球核心。

[一颗巧克力豆]：他就是个活体标尺！你知道吗，我们合租合同上写着，公共区域一半。他真的，用一把尺子，在冰箱中间画了一条线！昨天我买的酸奶，轮子不小心压了零点一毫米，他愣是把我的酸奶挪了回去，还发消息提醒我：注意界限。

[月亮睡了我没睡]：……

[月亮睡了我不睡]：有点东西。

[月亮睡了我没睡]：我那个室友，是个活体幽灵。她走路没有声音，从来都是悄声无声息地出现，悄声无声息地消失。好几次我半夜起来喝水，一出现，她就站在我的弟弟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月亮睡了我不睡]：说真的，我的心脏但凡少一个心室，都得当场报销。

乔然笑得捶桌子。

[珍珠巧克力豆]：哈哈哈哈！幽灵！这个形容好贴切！我也是！他从来不说话，交流全靠婚纱。明明人就在现场，他也要用微信渝说：轮到你倒垃圾了。

[颗颗巧克力豆]：我严重怀疑他的声带是选配的，出厂时忘记安装了。

[月亮睡了我睡不着]：巧了，我那个也差不多。她想要语言障碍，但仅限于交流。我亲耳听见她在房间里跟朋友打电话，笑得花枝乱颤。一出房门看见我，立刻收声，表情切换比川剧变脸还快，仿佛能把我冻在南极。

[月亮睡得我睡不着]：我怀疑她是不是在外面欠了我的钱，所以不敢睡觉。

[珍珠巧克力豆]：懂了，一个社恐，一个高冷。咱俩凑齐了卧龙凤雏，解决了全世界的不幸啊。

[月亮睡了我睡不着]：所以，只有在巧克力豆这里，我才能找到一点人间的温暖。

[月亮睡了我还没睡]：抱抱.jpg

乔然的心，被他最后那句话，轻轻地挠了一下。

有点痒，有点麻。

她融合手机，面对面发烫。

网恋这东西，谁谈谁知道。

见不到摸不着，却偏偏最上头。

尤其是对方的声音还很好听。他们通过一次电话，一次，为了游戏里的一份副本攻略。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清冽，带着一点沙哑的嘶哑，像夏日沙滩，一阵穿堂而过的凉风，又像是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乔然当场就阵亡了。

从此以后，她对那个高冷室友的怨念，似乎都增强了令人惊奇。

毕竟，现实里受到了委屈，可以在网络世界里，找到一个完美的树洞，并在她所有笑点的灵魂中找到一个能巧的办法。

她正傻乐着，房间门被敲响了。

“咚咚。”

两下。

还是那么的克制，那么的有礼仪，也那么的……没有人情味。

乔然赶紧收起一脸痴笑，换上那副“莫垒老子”的冷漠表情，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就是她那个活体标尺室友，沉昭夜。

他很高兴，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领口微微敞开，能看到片冷白色的皮肤和裂纹的锁骨。半干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显然是刚洗完澡。

那张脸，说实话，长得真是让人神共愤。

眉骨很，眼窝深邃，鼻梁挺得像山。嘴唇很薄，天生就没什么血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此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平静地看着她。

“有事？”乔然的语气，跟他一样，没有温度。

沉昭夜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手机递到了她的面前。

屏幕上，是他俩的聊天界面。

最新一条消息是他刚发的：客厅的灯，你观看电视记得关。

乔然看了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她发誓，她观看了电视，绝对是关了灯的。

“我关了。”

沉昭夜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调出了一张照片。

是大厅的照片，顶灯明晃晃地亮着。照片的右下角，跟着时钟：凌晨三点十五分。

乔然：“……”

行，算你狠。

“其次注意。”她从牙缝里交叉了三个字。

沉昭夜收回手机，点了点头，正面回应。然后，他想起了什么，又举起手机，打了一行字。

还有，你房间的音乐，声音很精致了。

乔然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她刚才为了跟“月亮”聊天，怕自己笑得太大声被他听见，特戴上耳机，还放了点轻音乐。

耳机！

他戴着耳机！隔着一堵堵墙！他居然还听说过？

他是蝙蝠吗？耳朵是声呐吗？

“我戴着耳机。”她忍着怒气说道。

沉昭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打字。

你的耳机漏音。

乔然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紧张，震动是魔鬼，打人犯法。

她犯了一个假笑：“好，知道了，沉先生。请问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画画了，我的甲方爸爸还在等我救命。”

沉昭夜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评估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最后，他摇了摇头，转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乔然“砰”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都快要烧开了。

她再次抓起手机，对着那个月亮头像，就是第一疯狂输出。

[颗颗巧克力豆]：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他！我今天必-须杀了他！

[一颗巧克力豆]：他竟然说我的耳机漏音！我这耳机花了我半个月的饭钱啊！取得效果堪比专业录音棚！他说漏音？

[珍珠巧克力豆]：他不是在我房间里装监控了？不然他怎么知道我在听歌？，你说，我现在报警了，警察管月亮吗？

消息发出去，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应过来。

[月亮睡了我没睡]：……

[月亮睡了我不睡]：也许，没有一种可能。

[月亮睡了我睡不着]：你的耳机，没插紧吗？

乔然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还挂在脖子上的耳机线。

果然，那个插头，只插了一半。

所以，她刚才放的音乐，其实是外放的。

而她，还戴着耳机，对着手机屏幕，笑得像个二百五。

社死了，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乔然想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埋了，再浇上水泥。

而此时，隔壁房间。

沉昭夜靠在床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叫“巧克力豆”的女孩发过来的一长串抓狂的文字，嘴角、眉毛浮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放下手机，拿起旁边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然后，他听到了隔壁，传来一声清晰的，用枕头都无法完全闷住的，绝望的哀嚎。

“啊——！”

沈昭夜的嘴角，弧度更大了些。

他拿起手机，慢条斯理地，敲下了一行字。

[月亮睡了我不睡]：乖，不气了。下次我们换个蓝牙耳机，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自从耳机事件社死之后，乔然有好几天都没敢在沈昭夜面前大声喘气。

她现在看见他，就自动绕着墙边走，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张墙纸。

沈昭夜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依旧是那副高冷禁欲的死人脸，每天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西裤出门，再带着一身清冷的寒气回来。

乔然觉得，他身上但凡沾染点人类的烟火气，都算是对他这个“活体标尺”人设的亵渎。

这天，乔然的甲方爸爸，终于大发慈悲地通过了她的第十八版修改稿。

她拿到了尾款，心情好得想在客厅跳套芭蕾。

当然，她不敢。

她怕她前脚刚踮起脚尖，后脚沈昭夜就敲墙警告她：你扰民了。

为了庆祝，她决定奢侈一把，点个豪华海鲜外卖。

等外卖的时候，她照例瘫在沙发上，跟她的“月亮”卿卿我我。

[一颗一颗巧克力豆]：月亮！我发财了！我终于从甲方的魔爪下逃出来了！

[月亮睡了我不睡]：恭喜。

[月亮睡了我不睡]：准备怎么庆祝？要不要我给你点个奶茶？

[一颗一颗巧克力豆]：不用不用！我点了海鲜大餐！澳洲龙虾！帝王蟹！还有我最爱吃的蒜蓉粉丝扇贝！

发完，她还配上了一个流口水的表情包。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

[月亮睡了我不睡]：听起来不错。

[月亮睡了我不睡]：不过，你一个人吃，能吃完吗？

[一颗一颗巧克力豆]：吃不完也要点！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

[一颗一颗巧克力豆]：不像我那个室友，他的生活，比寺庙里的和尚还清淡。我住进来两个月，就没见他点过一次外卖。每天不是白水煮鸡胸，就是清蒸西兰花。冰箱里除了这些，就是牛奶和矿泉水。

[一颗一颗巧克力豆]：我怀疑他上辈子是根苦行僧的拐杖，这辈子投胎来渡劫的。

那边沉默了。

过了很久，久到乔然以为他是不是掉线了。

他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月亮睡了我不睡]：可能，他只是肠胃不太好。

乔然撇撇嘴。

肠胃不好？

就他那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上次她不小心看到他换衣服，那背部线条，那肩胛骨，嘖嘖。一看就是常年健身，自律到变态的那种人。

这种人会肠胃不好？骗鬼呢。

她正想反驳，门铃响了。

是她的海鲜大餐到了。

乔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蹦起来，激动地跑去开门。

外卖小哥把一个巨大的箱子递给她。

“您的餐，请慢用。”

乔然道了谢，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那个沉甸甸的箱子拖进客厅。

打开箱子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霸道的、混合着蒜蓉和海鲜的香味，瞬间就占领了整个客厅的空气。

太香了！

乔然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她把一只只餐盒拿出来，在茶几上摆开，场面极其壮观。

她拍了张照片，给“月亮”发了过去。

[一颗一颗巧克力豆]：[图片]

[一颗一颗巧克力豆]：开动啦！

她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只比她脸还大的龙虾，正准备大快朵颐。

沈昭夜的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乔然的动作，僵住了。

她忘了，这个不幸的房子里，还有另外一个活物。

沈昭夜穿着家居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似乎是想去厨房倒水，结果，一出门，就被这满屋子的“香气”给冲了个跟头。

乔然看到，他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紧地皱了起来。

那表情，不像是闻到了香味，倒像是……踩到了一坨屎。

他站在原地，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最后，落在了乔然举着龙虾的，油乎乎的手上。

乔然被他看得有点心虚。

她默默地，把龙虾放了下来。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我今天……发工资。”

沈昭夜没说话，他只是走过去，打开了客厅所有的窗户，还把抽油烟机开到了最大档。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乔-然面前，又举起了他的手机。

公共区域，请不要制造过于刺激性的气味。

乔然：“……”

刺激性？

这叫人间烟火！这叫生活情趣！懂不懂啊你这个苦行僧！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也拿出手机打字。

抱歉，下次注意。

心里想的却是：下次我还点，气死你。

沈昭夜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准备回房间。

他似乎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客厅多待。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乔然的手机，“叮咚”一声，进来一条新消息。

是“月亮”回的。

乔然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月亮睡了我不睡]：看起来味道不错。不过，海鲜性寒，你一个人别吃太多。特别是扇贝，晚上吃多了容易不消化。

很平常的一句关心。

可乔然的目光，却凝固了。

因为，她看到，正准备进门的沈昭夜，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他头也没回，举起手，对着自己的房门，又补充了一句。

哦，不，是打了一行字。

扇贝寒凉，晚上少吃。

发完，他推门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留下乔然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客厅里。

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话。

扇贝……寒凉？

这……

是巧合吧？

对，一定是巧合！

这个世界上，关心别人肠胃健康的人，肯定不止“月亮”一个！

沈昭夜这个养生老干部，会说出这种话，也很正常！

乔然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是，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拿起一只扇贝，塞进嘴里。

香是真香。

但怎么吃着吃着，就感觉……有点不对味了呢？

她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地，用余光，瞟向沈昭夜那扇紧闭的房门。

那个高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活体标尺。

和那个温柔的，会逗她笑，会关心她身体的，月亮。

这两个人……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乔然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

一定是她今天太开心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对，幻觉。

她低头，继续对付那只龙虾。

而隔壁房间。

沈昭夜背靠着门，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手机上，乔然刚刚发来的那张，堆满了海鲜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里，能看到她家那个，独一无二的，被她自己画上了乱七八糟涂鸦的，沙发抱枕。

沈昭夜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胃。

然后，他打开了另一个聊天界面，是他和一个备注为“张医生”的人的对话。

他打字。

张医生，我问一下，海鲜过敏，吃氯雷他定，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