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饭店

空气是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硝烟和尘埃的颗粒感，

刮擦着早已麻木的喉咙和肺叶。炮火的轰鸣是远处沉闷的背景鼓点，间歇的，

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将残存的一切彻底碾碎。

脚下是冰冷湿滑、覆盖着厚厚泥浆和碎石的瓦砾堆。李卫国佝偻着背，

像一只在废墟夹缝中艰难穿行的老鼠，每一次移动都小心翼翼，破烂的军大衣裹紧身体，

几乎与这片灰黑色的死亡大地融为一体。他的怀里，

紧紧抱着一个东西——一个早已瘪掉、边缘被砸得凹凸不平、锈迹斑斑的空罐头盒。

盒壁上模糊的标签隐约还能看出“红烧肉”的字样，那是早已断绝的念想，

也是此刻支撑他爬出防空洞的唯一执念。防空洞深处，

那令人心碎的、属于孩子的微弱啜泣和呻吟，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小玲烧得滚烫的额头，

狗娃饿得只剩下骨架般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还有更多双在昏暗中失去光彩的眼睛……饥饿和绝望像冰冷的毒蛇，

缠绕着每一个幸存者的脖颈。食物？早就没了。连最后一点发霉的豆饼渣，

也在昨天分食殆尽。出去，是九死一生；留下，是坐以待毙。必须出去！

哪怕只找到一口吃的！一口热乎的、带点油星的东西！

也许……也许就能让一个孩子多撑一会儿，等到……等到那渺茫的救援？李卫国自己都不信。

但他必须出去。他贴着断壁残垣的阴影移动，

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处可能隐藏狙击手的窗口，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声响。

废墟死寂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断墙的呜咽。

就在他绕过一堆巨大的、扭曲变形的钢筋混凝土块时，前方的景象让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空气……在扭曲。不是炮火冲击波造成的震荡，而是空间本身，像被投入石子的浑浊水面，

漾开一圈圈粘稠的、半透明的涟漪。涟漪的中心，一扇门迅速凝聚、固化。

那门极其简陋、粗粝，充满了冰冷的工业感和被遗弃的破败感。

门框由扭曲变形、布满深红色锈迹的工字钢和断裂的钢筋粗暴焊接而成，焊点丑陋狰狞。

门板本身则是一整块巨大、厚重、表面布满划痕和凹坑的合金防爆板，边缘同样锈蚀严重，

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褐色。门板上甚至能看到几处凝固的、暗红色的可疑污渍，

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腥气。门框边缘，

闪烁着不稳定的、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般忽明忽暗的惨绿色微光。

着极致浓郁油脂焦香、辛香料热烈刺激以及某种……深沉醇厚到仿佛能抚慰灵魂的肉食气息，

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撞开了那扇锈蚀冰冷的防爆板大门，

狠狠地、蛮横地灌入了李卫国的鼻腔！这味道！它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瞬间烫穿了他被硝烟和绝望封闭的感官！所有的警惕、恐惧、疲惫，

在这股纯粹、温暖、带着人间烟火气息的霸道肉香面前，被摧枯拉朽般击溃！

早已麻木的胃袋如同被唤醒的凶兽，疯狂地痉挛、抽搐，发出雷鸣般的、令人羞耻的轰鸣！

干涸的口腔里，唾液如同被打开闸门，瞬间泉涌！门！老班长临死前模糊呓语中的“门”？

那个关于绝境中可能出现的“生路”的传说？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

求生的本能和对食物的极度渴望，压倒了废墟中所有的危险预判。李卫国低吼一声，

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狠狠撞向那扇由锈蚀钢铁构成的冰冷大门！“哐当！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异常刺耳！门……开了！没有预想中的爆炸或子弹。

扑面而来的，是明亮到近乎奢侈的光线，温暖干燥的空气，

以及……一股更加浓郁、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香气洪流！

它彻底淹没了门外弥漫的硝烟与死亡气息。李卫国踉跄着冲进门内，沉重的身体撞在门框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空罐头盒，

布满血丝的眼睛被强光刺得瞬间一片白茫。模糊的视野里，

这是一个……很大、很亮、很干净的地方？空气里没有灰尘和硝烟，

只有各种食物诱人的香味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浪瞬间将他淹没。

他的视力终于适应了强光。眼前的景象，让这个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兵，

也陷入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呆滞。这里……像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的食堂？

许多张擦得锃亮、看起来就很结实的桌子旁，坐满了……“人”？那些奇形怪状的存在，

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利落的人类女孩，

端着大餐盘在这些奇形怪状的客人中穿梭，笑容忙碌而自然：“来了来了！

铜须大叔你的加料粥！格里克你的煎饼！艾莉西亚小公主，你的熔岩蛋糕！寒漪姐记一下！

”收银台后，一个穿月白旗袍、气质清冷的黑发女子，面前摊开一本描绘梦幻甜点的厚书，

对呼喊只是头也不抬地伸手按了一下台边的按钮。清冷机械女声响起：“A3号桌，

熔岩蛋糕一份。

种气味激烈碰撞：油脂香、肉汤味、花茶香、奶油甜腻、机油味……每一种都如此浓烈陌生，

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他的胃袋再次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口水疯狂分泌，

视线无法控制地黏在矮人碗里的油亮肉沫和小女孩面前流淌的赤红“岩浆”上！就在这时，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醇厚、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肉香，如同定海神针，

猛地压下了所有混杂的气息！那香气！是炖煮到极致的、肥瘦相间的猪肉！

是浓油赤酱在时间魔法中交融的结晶！

是糖色炒到焦香、混合了老酒、香料和胶原蛋白融化后特有的、令人心安的丰腴气息！

这味道穿透硝烟弥漫的记忆，直击灵魂深处对“家”和“温饱”最原始的渴望！

“咕嘟……”一声清晰的口水吞咽声，不受控制地从李卫国干裂的喉咙里发出。紧接着，

厨房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却如同开闸放水般宣告的——“啵”！

那是砂锅盖子被掀开的声音！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凝练、几乎化为实质的醇厚肉香，

如同无形的巨浪，猛地从厨房门口席卷而出！瞬间淹没了拾味小馆所有的喧嚣！

矮人铜须猛地从粥碗里抬起头，沾着肉沫的胡子都忘了擦。侏儒格里克停下了敲打装置，

多层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精灵薇拉妮卡微微蹙眉，却又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星辰观测者埃罗丁夸张地做出深呼吸陶醉状。小公主艾莉西亚挖蛋糕的银勺停在了半空。

一直沉默的兽人格鲁姆猛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兽瞳里闪过一丝精光。

连角落那个气质孤寂、面前只放着一杯清茶的剑修沈孤鸿，也微微侧目，

他放在桌边的那个古朴剑鞘，竟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共鸣般的嗡鸣！

云逍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他端着一个硕大的、颜色深沉、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粗陶砂锅。

砂锅盖子已经掀开放在一边，腾腾的热气如同云雾般升腾，却丝毫掩盖不住锅中之物的光华！

那是一整只蹄髈！它被炖煮得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如同红宝石般深邃透亮的酱红色！

表面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如同琉璃般诱人的浓稠酱汁，在灯光下反射着诱人的油光！

蹄髈的形状饱满丰腴，皮肉部分软糯得仿佛随时会化开，

皮下丰厚的胶质层在热气中微微颤动，透出诱人的、如同琥珀般的半透明光泽！

粗壮的骨头从一端微微露出，更添几分豪迈。浓郁的肉香、酱香、酒香、香料香完美交融，

形成一股庞大而温和的力量，带着家的温暖和食物的终极抚慰，温柔地包裹了每一个人。

云逍端着这锅散发着惊心动魄香气的蹄髈，

步履沉稳地走向一张空着的桌子——似乎并没有特定的客人。

他将这足以撼动人心的粗陶砂锅，稳稳地放在了隔热垫上。热气氤氲，酱香四溢。“新菜，

‘琥珀元宝蹄髈’。”云逍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介绍一道寻常小炒。这香气！

这如同艺术品的蹄髈！李卫国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防空洞里孩子们枯槁的小脸、痛苦的呻吟、绝望的眼神，

瞬间被这近在咫尺的、散发着救赎气息的肉食彻底取代！他需要它！必须得到它！

哪怕只是一小块！一小口汤！“肉……！” 一声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铁皮的吼声，

从他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他抱着空罐头盒，如同扑向阵地的士兵，猛地向前冲去！

布满污泥和血渍的破烂军靴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那声嘶吼，瞬间打破了蹄髈带来的宁静震撼！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这个浑身硝烟、衣衫褴褛、抱着空罐头的闯入者身上！

惊讶、厌恶、好奇、警惕……各种各样的眼神，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落在他肮脏的军大衣和怀里的空罐头上。矮人铜须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

粗声粗气地呵斥：“嘿！新来的！规矩点！没看到门口牌子吗？禁止滋事！

”他指着门口那块深褐色木牌。侏儒格里克赶紧把他的宝贝装置往怀里藏了藏，

小声嘟囔：“哇哦……这味儿……刚从哪个废土战场爬出来的？

”精灵薇拉妮卡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花茶杯挪远了些，秀眉微蹙。

小公主艾莉西亚好奇地看着他，小脸上没什么害怕，反而带着点新奇。

兽人格鲁姆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噜。收银台后的寒漪，

清冷的目光终于从甜点书上抬起，如同实质的冰锥，

瞬间刺穿了李卫国被肉香烧灼的混乱意识。她的视线，

尤其在他下意识握紧空罐头盒、指节发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林晚也反应了过来，

脸上带着紧张却努力维持的笑容，快步拦在了李卫国和那锅蹄髈之间：“客人！客人！别急！

想吃肉是吧？您先坐下！坐下慢慢点！”她试图引导李卫国走向旁边的空位，同时指着菜单，

“您看菜单！上面有好多好吃的！老板手艺超棒的！

”李卫国的目光却死死黏在那锅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琥珀元宝蹄髈”上！那红宝石般的色泽，

那颤巍巍的胶质，那升腾的热气和几乎化为实质的醇厚肉香！

防空洞里小玲滚烫的额头、狗娃无力的呻吟，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荡！他需要它！

现在就要！“给我！那个！蹄髈！” 他指着砂锅，声音嘶哑而急迫，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我只要一点！一点就好！

给孩子们……”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空罐头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筹码。“客人，

那是……”林晚试图解释那锅蹄髈可能是展示品或未点单的，但李卫国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看到云逍似乎要转身离开，那锅蹄髈就要被端走！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不——！”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身体猛地前倾，那只抱着空罐头盒的左手，

如同抢夺阵地的旗帜般，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滚烫的砂锅伸去！动作又快又急，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小心烫！”林晚的惊叫声响起！矮人铜须“腾”地站起！

侏儒格里克惊叫！精灵薇拉妮卡指尖荧光瞬间凝聚！小公主艾莉西亚吓得捂住了嘴！

兽人格鲁姆低吼着要起身！剑修沈孤鸿的目光骤然锐利！

就在李卫国布满泥垢和老茧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滚烫砂锅边缘的瞬间——“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如同冰弦崩断的脆鸣，骤然响起！声音来自收银台的方向。

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凝练到极致的霜白气息，如同被无形之手弹出的冰针，

以超越思维的速度，后发先至！它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李卫国那只伸出的左手手腕！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能量的爆鸣。只有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冰晶，

如同活物般，瞬间沿着他的手腕向上蔓延！所过之处，

皮肤、肌肉、骨骼的动作被瞬间冻结、凝固！那只伸向砂锅的手，连同他整个前倾的身体，

就那样被硬生生地定在了半空中！距离滚烫的砂锅边缘，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冰晶散发的寒气甚至让砂锅升腾的热气都凝滞了一瞬！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店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李卫国的身体还保持着前倾抢夺的姿势，

左手被冰霜覆盖，僵硬地停在半空。脸上混杂着惊愕、绝望和一丝被绝对力量碾压后的茫然。

他怀里的空罐头盒因为手臂被禁锢，差点脱手掉落。矮人铜须还保持着半站起的姿势，

脸上的怒容凝固。侏儒格里克张大了嘴。精灵薇拉妮卡指尖凝聚的荧光悄然散去。

小公主艾莉西亚小嘴张成了O型。兽人格鲁姆浑浊的兽瞳紧紧盯着那层冰霜。

剑修沈孤鸿的剑鞘再次发出轻微的嗡鸣，随即平息。林晚捂着嘴，脸色煞白。

寒漪依旧端坐在收银台后，姿势未变。她甚至没有抬头，

只是左手那本《云端幻想》翻过了一页，发出轻微的“沙”声。她的右手，

几根白皙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收银台光滑的台面上，

指尖似乎还萦绕着一缕将散未散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霜白寒气。她清冷的声音，

如同冰泉流淌过寂静的山谷，清晰地响起：“店内，禁止争抢。”声音不大，

却带着冻结空间的威严。那股禁锢着李卫国的凛冽寒气，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