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开店记

王抢杵在我店门口。他身后跟着两个瘦子。三人堵着刚擦干净的玻璃门。“新来的？

”王抢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懂不懂规矩？”我手里的抹布没停，

擦着柜台：“什么规矩？”“这条街，归我罩。”他手指敲了敲玻璃，梆梆响，“一个月，

二十个信用点，或者等值的货。”二十点。够普通人吃十天救济粮。我抬眼看他：“没有。

”王抢脸上的横肉抖了一下：“再说一遍？”“我说，没有。”我把抹布扔进水桶，

水溅出来几点，“店还没开张，哪来的信用点？哪来的货？”他身后的瘦子往前一步，

想吓唬人：“抢哥的话就是规矩！不想交？信不信我们……”“你们怎样？”我打断他，

从柜台下面抽出一根半米长的实心钢管，咣当一声拍在台面上，“砸店？还是打人？

”钢管是昨天在废墟里刨出来的，沉甸甸，压手。上面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黑褐色污渍。

王抢盯着钢管，又盯着我的脸。我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条街在安全区外围，

叫“拾荒者集市”。房子破，路也烂。住这儿的，要么是刚从外面进来的拾荒者，

要么就是混不下去的底层。混乱，但也算有点人气。

我三天前用最后半块压缩饼干租下这间小铺面。十平米。墙皮掉渣，窗户漏风。

唯一的优点是有个小隔间，能住人。王抢是这条街的地头蛇。收保护费，强买强卖，

偶尔也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他大概觉得，我一个女的，孤身跑来开什么鬼店，好拿捏。

“行，硬气。”王抢皮笑肉不笑，手指点了点我，“苏打是吧？我记住你了。店开了，

我看你能撑几天。”他啐了一口，带着两个跟班走了。玻璃门晃了晃，留下几个脏手印。

我叫苏打。不是真名。是代号。十年前，“大崩塌”来了。没人说得清那是什么。天灾？

病毒？反正世界一夜之间变了样。高楼成了废墟，城市变成丛林。活下来的，

要么在安全区里苟延残喘，要么在废墟里挣扎求存，像老鼠。安全区里，信用点是硬通货。

干活挣，或者用从废墟里淘来的好东西换。我当过很久的拾荒者。钻废墟，

找旧时代的遗留物。药品、工具、密封食物……什么都值钱。危险，但也自由。

直到三个月前，我在一栋塌了一半的大楼地下二层，差点被一群变异老鼠啃成骨架。

那次伤得太重，左腿差点废掉。养伤花光了所有积蓄。伤好了，腿还有点跛。钻不了废墟了。

得找个新活路。为什么选这里？因为便宜。为什么开奶茶店？因为我唯一值钱的“遗产”，

是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塑封的封面掉了色，上面印着几个模糊的字：《奶茶制作大全》。

书是我妈留下的。她在大崩塌前，在大学城边上开过一家很小的奶茶店。她总念叨，

奶茶能让人开心一点。后来，她和爸都没能躲过大崩塌最初的混乱。这本书，

是我从家里烧成灰烬的废墟里扒出来的。一直带在身边。以前当念想。现在，

它是我活下去的本钱。店得开起来。首先，得有原料。奶茶，奶茶，奶和茶。安全区里，

奶是奢侈品。只有内区那些大人物或者他们的孩子，偶尔能喝到一点奶粉冲的玩意儿。茶？

更别提。废墟里倒是有可能找到过期茶叶，但风险太大，我现在这腿脚，不合适。

我在拾荒者集市里转了两天。看，听，问。集市像个巨大的垃圾场混合着难民营。

空气里飘着腐烂物、劣质燃料和人身上的馊味混合的怪味。人们大多面黄肌瘦，

眼神麻木或警惕。

看不出原貌的零件、半袋发霉的米、几颗蔫巴巴的野菜……我蹲在一个卖“杂碎”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独眼老头，叫张挖。他面前摊着一块脏布，

上面堆着些零碎：生了锈的螺丝钉、半截塑料梳子、几个空玻璃瓶、一小包灰白色的粉末。

“这什么？”我指了指那包粉末。张挖抬了抬眼皮：“好东西。甜根粉。”“甜根？

”“城外西边那片洼地长的，根茎挖出来，晒干，磨粉。”他咂咂嘴，“带点甜味，

能当糖使，顶饿。”安全区里，真正的糖是战略物资，管控极严。这点甜味，对很多人来说，

是难得的享受。“怎么换？”“五个信用点，或者，”他浑浊的独眼扫过我，

“同等值的食物。”我摸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面是半块黑乎乎的、砖头一样的玩意儿。

“变异鼠肉干，熏过的。顶饿。”张挖的鼻子抽动了一下，眼睛亮了亮。肉，

哪怕是最难吃的变异鼠肉，也是硬通货。他一把抓过肉干，掂了掂，

迅速塞进怀里：“粉归你了！”有了甜根粉，算有了甜味剂。“奶”呢？

我盯上了集市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摊位。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叫李磨。

她面前只有两个桶，盖着盖子。桶边围了几个等着的人。我凑过去。

一股淡淡的、有点腥气的豆味飘出来。“豆浆？”我问旁边一个等着的老头。老头点点头，

咂着嘴：“李磨手艺好，豆渣少，稠乎。一碗一个点，顶一顿。”安全区里，

豆子算是相对容易搞到的作物。豆浆，就是最廉价的蛋白质来源之一。我脑子里飞快地转。

豆浆……能不能替代奶？口感肯定不一样。但在这个鬼地方，有得喝就不错了，

谁还讲究口感？轮到我了。李磨用个破旧的木勺，舀起一勺浓稠的、微微发黄的豆浆，

倒进我带来的破搪瓷缸里。“一个点。”她声音沙哑。我付了信用点。端着温热的豆浆，

我深吸一口气。豆腥味很浓。我喝了一口。口感粗糙，带着点生豆子的涩味。

这直接拿来做奶茶底，怕不是要砸招牌。“大姐，”我没走，试着搭话，“你这豆浆，

稠是稠，就是味儿有点冲。”李磨抬眼看我，没什么表情：“豆子就这个味。

”“我看你桶底有渣，过滤得不够细吧？”我指了指桶。她动作顿了一下：“细了，出浆少，

不划算。”“我有个法子，也许能去点豆腥，还能让豆浆更滑一点。”我抛出诱饵，

“你试试，要是成了，以后我每天跟你买，量大。”李磨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量大的主顾，谁都喜欢。“什么法子？”“加点东西煮。”我凑近一点，压低声音，

“小苏打。一点点就行。”小苏打是我之前从拾荒者手里换的，一小包，

据说是在旧时代某个餐馆废墟里找到的。本来是想着清洁用的。“能行？”李磨半信半疑。

“试试呗，又没损失。”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李磨的摊子。她照旧摆开桶。

但今天豆浆的气味，似乎淡了些。“按你说的，煮的时候捻了一小撮。”李磨的声音还是沙，

但多了点别的，“怪了，是没那么冲了。”我尝了一口。涩味和豆腥味明显减弱，

口感也顺滑了不少。虽然离牛奶差十万八千里，但至少，能入口了。“成了！”我拍板，

“以后每天这个时候，给我留两桶，不，三桶！送到我店里。

”李磨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纹：“好！”“茶”的问题更难搞。安全区内不产茶。

废墟里可能有，但风险高。我在集市上转悠，目光扫过各种干枯的叶子。

有人卖晒干的野菜叶子，有人卖不知名的树皮。我试着买了几种回来煮水。

要么苦得舌头发麻，要么味道怪得吓人。都不是那个味。正发愁，

隔壁杂货铺的老板娘凑了过来。她叫赵摆，是个消息灵通的胖女人。“苏打妹子，找什么呢？

看你愁眉苦脸的。”“想找点……能泡水喝的叶子，带点香气的。”我含糊地说。“泡水？

香？”赵摆眼珠一转，“嗨，你早说啊！我那还有点‘香叶子’，以前淘到的，

一直当驱虫的使，味儿挺冲，你要不要？”她扭着身子回店里，翻腾半天，拿出一个小布袋。

打开，一股浓烈、甚至有点刺鼻的草木辛香扑面而来。“喏，就这个。”我捻起一小撮。

叶子细长，深绿色，边缘有细锯齿。这味道……是薄荷？但比我记忆里的薄荷味道霸道多了，

像是变异了。“这什么？”“谁知道呢，废墟里长的野草呗。”赵摆摆摆手，

“点上火熏一熏，虫子跑光光。你要泡水喝？能行吗？”“试试。”我付了她两个信用点，

把一小袋“香叶子”带回了店。煮了一小锅水，扔进去几片叶子。很快，

一股清凉、醒脑的浓郁香气弥漫开来。煮出来的水，颜色是淡淡的黄绿色。尝一口。嚯！

一股强烈的清凉感直冲天灵盖，比旧时代的薄荷糖还猛十倍。提神效果绝对一流。但太冲了，

直接喝能让人一激灵蹦起来。做奶茶？或许……可以少量用？当个风味？

原料勉强凑齐：甜根粉糖、改良豆浆奶底、变异薄荷茶味。

还缺一样关键东西——珍珠。奶茶没珍珠，总觉得少了灵魂。我翻出那本《奶茶制作大全》，

找到“珍珠粉圆”那一页。原料：木薯淀粉、红糖、水。木薯？安全区里根本没这东西。

红糖？做梦。甜根粉倒是现成的。木薯淀粉……我盯着“淀粉”两个字。安全区里，

除了豆子，最多的就是各种变异块茎。有种叫“土疙瘩”的东西，产量大，能当主食，

但口感极差，又糙又硬。它富含淀粉。能不能用？我买了一大堆最便宜的土疙瘩回来。去皮，

切块，捣碎，加水，反复揉搓，过滤……折腾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

终于得到一小盆浑浊的白色浆水。放着沉淀。第二天，倒掉上层清水，

盆底留下了一层厚厚的、湿漉漉的白色沉淀物。土疙瘩淀粉！

我小心翼翼地把这层湿粉刮下来，摊开晾干。得到一小堆质地粗糙、颜色灰白的粉末。

按着书上的步骤，用熬化的甜根粉糖浆，混合土疙瘩淀粉。揉啊揉。那手感，又黏又韧，

还带着一股土腥味。根本揉不成团。不是太稀就是太干裂。书上写的“光滑有弹性”的面团，

像个遥不可及的梦。试验了十几次，浪费了不少糖浆和淀粉。

终于勉强揉出一团灰不溜秋、疙疙瘩瘩的东西。揪一小块，搓成小圆子。扔进开水里煮。

煮了快半小时，捞出来一看。外面烂糊糊，里面还是夹生的硬芯。颜色灰暗，看着就没食欲。

嚼一口。又硬又涩，一股子生粉味和土腥味。这玩意儿要是加到奶茶里，

怕不是要把客人毒死。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一盆失败品。

腿上的旧伤隐隐作痛。王抢那张嚣张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我看你能撑几天！

”难道真要向他低头？交那该死的保护费？不行。绝对不能。我爬起来，

盯着那盆灰白的面团。问题出在淀粉上。土疙瘩淀粉太糙，杂质多，黏性不够。

书上说木薯淀粉好，是因为它纯度高，黏性好。安全区里，有没有更纯的淀粉？

我想起了李磨的豆浆。豆浆过滤出来的豆渣，里面也含有大量……蛋白质？纤维？

但豆渣本身是湿的，很细腻……一个念头闪过。豆渣？能不能……和土疙瘩淀粉混在一起用？

增加黏性和滑度？死马当活马医！我立刻跑去李磨那儿，

把她当天过滤出来的新鲜湿豆渣全要了回来。不要钱，算是她给我供豆浆的添头。

把湿豆渣和土疙瘩淀粉按不同比例混合。再加甜根糖浆。揉！这次，手感明显不一样了。

加了湿豆渣的面团，变得柔软，有了点延展性。

虽然颜色还是灰扑扑的土疙瘩淀粉本色加豆渣的微黄，但至少能成团了。我揪下一小块，

飞快地搓成小圆球。下锅煮。水开，小圆子沉下去。我的心悬着。几分钟后，

圆子慢慢浮了上来。煮了十五分钟，我捞起一颗。吹凉，咬开。外面软糯Q弹！

里面不再是硬芯，而是均匀的半透明状。虽然口感比记忆里的珍珠还是粗糙一点点，

但那种Q弹的嚼劲有了！最关键的是，土腥味被豆渣的香味中和了，加上甜根粉的甜味，

居然不难吃！成了！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立刻动手，搓了几百颗灰黄色的小圆子。煮好，

泡在凉甜根糖水里防止粘连。看着那一大盆颤巍巍、圆滚滚的“豆渣珍珠”，

成就感油然而生。原料备齐。该给这玩意儿定价了。

量大优惠价甜根粉大量：约合4信用点用肉干和信用点换购变异薄荷叶：少量，

土疙瘩淀粉耗量大：约合2信用点买土疙瘩自己加工人工、柴火安全区燃料管制，

得买：约1信用点总成本：大概10信用点左右。能出多少杯？我试做了一杯。

200毫升豆浆底，加一小勺甜根糖浆，加一小撮煮过的变异薄荷水稀释过，不然太冲，

再舀一勺“豆渣珍珠”。搅匀。尝一口。浓郁的豆香混合着奇异的清凉感，甜度适中。

吸一口，灰扑扑的珍珠滑进口腔，Q弹有嚼劲，带着豆渣的微香和甜味。味道……很奇特。

绝对不同于旧时代的奶茶。但在这个连干净水都珍贵的末世，

这一杯热乎乎、甜甜的、带嚼劲的玩意儿，简直是奢侈。定价多少？安全区底层，

一天挣十个信用点算不错了。救济粮糊糊，一碗半个点。李磨的浓稠豆浆，一碗一个点。

赵摆杂货铺里，一小块发硬的杂粮饼，也要两个点。我这杯“末世特供奶茶”，

成本摊下来大概0.5信用点一杯按做20杯算。卖多少？我咬咬牙。

两块压缩饼干的钱。“拾荒者特供奶茶，三个信用点一杯！

”我在一块破木板上用炭笔写上价格，挂了出去。开业第一天。

我把煮好的豆浆桶放在店门口，下面用小火温着。甜根糖浆和“豆渣珍珠”也摆出来。

变异薄荷水稀释装在小壶里。浓郁的豆香混合着奇特的清凉香气，顺着风飘出去老远。

集市上的人纷纷侧目。“什么味？怪好闻的？”“奶茶？啥是奶茶？”“三个点一杯？

抢钱啊！”“那黑乎乎一坨是什么？虫子吗？”议论纷纷，看热闹的多，掏钱的没有。

王抢带着他那两个瘦子跟班又晃过来了。他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冷笑。“哟，苏老板，

开张了？生意兴隆啊？”他故意拖长调子，“三个点？啧啧，真敢要！”我没理他。

拿起一个自制的、洗干净的破罐头杯子，给自己做了一杯。当着所有人的面，

插上一根磨平了边缘的细竹管当吸管，用力吸了一大口。吸溜——Q弹的珍珠滑入口中，

我嚼得很大声。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表情一半是演，一半是真觉得味道不错。

“呼——”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喝到了琼浆玉液。这夸张的表演，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尤其是几个半大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我手里的杯子。“真有那么好喝？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的拾荒者大叔犹豫着问。“尝尝不就知道了？”我指了指牌子，

“拾荒者特供，喝了有力气钻废墟！”大叔摸了摸干瘪的口袋，犹豫再三。

大概是豆浆的香气和我的表情太有诱惑力。他一跺脚：“行！给老子来一杯！

要是糊弄人……”“不好喝，退你钱！”我拍胸脯保证。我麻利地操作。舀豆浆，加糖浆，

滴几滴薄荷水，最后挖一大勺颤巍巍的珍珠倒进去。插上竹吸管，递过去。大叔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