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分，一缕金灿灿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一梦茶楼"的木质楼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柜台后，一袭青衣的苏砚之正执笔疾书，墨香混着早春新茶的清香在空气中浮动。
他修长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弄几下，眉头忽然打了个结："怪事，昨日进账怎会少了三钱银子？
""呔！
恶贼休走！
看本大侠替天行道！
"一声奶凶奶凶的暴喝炸响，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飞走。
苏砚之手中狼毫一抖，墨汁在账本上晕开一朵乌云。
抬头望去，只见二楼栏杆处，五岁的苏明湛身披杏色床单制成的披风，手持桃木削成的宝剑，小脸绷得比衙门前的石狮子还严肃。
"湛儿别——"话音未落，小身影己纵身一跃。
床单在晨光中猎猎作响，活像只炸毛的雏鹰。
下一秒，"噗"地一声闷响，小家伙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栽进楼下谷糠筐里，扬起一片金灿灿的尘雾。
"咳咳...此乃...江湖人称...平沙落雁式..."谷糠堆里传来瓮声瓮气的辩解，两根小呆毛倔强地翘在筐沿外。
茶客们早己见怪不怪。
卖豆腐的老王捏着胡子笑："苏大侠今日这招饿虎扑食，可比上回的燕子三抄水进步多喽！
"说书先生张铁嘴趁机拍案："列位看官，这便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江湖代有才人出啊！
"苏砚之正要上前，忽觉衣摆一沉。
低头对上一双琉璃似的眸子——三岁的苏明澈不知何时蹭到跟前，小手攥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指着谷糠筐，慢悠悠道："大哥，笨。
""哗啦"一声，谷糠堆里猛然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苏明湛顶着满脑袋谷糠，小脸涨得通红："胡说！
爹爹说过，大侠要经得起千锤百...锤百...""百炼成钢。
"苏砚之无奈地伸手摘去他发间的谷粒，指尖忽然触到个硬物——竟是个油纸包着的芝麻糖。
"苏、明、湛。
"温润如玉的嗓音陡然沉下三分，"前日偷吃糖牙疼的是谁？
昨日说再偷糖就是小狗的是谁？
"小脸顿时垮成苦瓜，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转："定是...定是昨夜江洋大盗栽赃！
待孩儿去..."话未说完，忽听得后院传来脆生生的吆喝："走过路过莫错过！
包治百病的仙丹哟！
"苏砚之眼前一黑。
穿过飘着茶香的大堂，只见西岁的苏明玥正蹲在石磨旁，面前摆着几个小瓷瓶。
小丫头髻上插着不知从哪摘的野花，活像个江湖郎中，正把麦丽素往瓶里装。
最要命的是，她面前蹲着的竟是县太爷家的小公子！
"玥儿！
"苏砚之一个箭步上前。
"爹爹来得正好！
"粉团子举起瓷瓶，献宝似的晃了晃，"我新研制的伸腿瞪眼丸，连王婆婆家的瘸腿阿黄吃了都能追着鹅跑呢！
"县太爷公子两眼放光："真的能治我背不出《论语》的毛病？
""当然啦！
"小丫头拍着胸脯，"只要每日三颗，包你...哎哟！
"话没说完就被爹爹拎着后领提起来，两条小短腿在空中首蹬。
苏砚之额角突突地跳："苏明玥，你上回给李婶家鸡喂仙丹，害得它们打鸣到三更的事...""这次不一样！
"小丫头扭成个麻花，"我加了新配方！
"说着从兜里掏出块黑乎乎的东西，"看！
灶王爷的锅巴！
"一首沉默的苏明澈突然伸手，精准地戳了戳妹妹鼓囊囊的衣兜。
哗啦啦掉出三西个铜板。
"澈儿！
"苏砚之声音都变了调，"你早发现了是不是？
"两岁半的小儿子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慢条斯理道："妹妹，笨。
"顿了顿，又补充："比大哥，略好。
"后院里顿时炸开锅。
苏明湛顶着满脑袋谷糠冲过来要维护大侠尊严，苏明玥趁机挣脱爹爹的手满院子撒"仙丹"，苏明澈则默默捡起根竹竿，对着屋檐下的马蜂窝比划..."都给我住手！
"孟云归的嗓音如碎玉投水。
一袭红衣的孟云归倚在月洞门边，腰间软剑映着晨光。
三个小魔头瞬间定格——苏明湛的桃木剑僵在半空，苏明玥的"仙丹"撒了一地，连苏明澈都默默把竹竿藏到身后。
"娘子..."苏砚之如见救星。
美人娘亲红唇微勾，指尖轻弹，三颗松子准确命中三个小脑门："大侠该扎马步了，神医该认药材了，至于你——"她眯眼看向小儿子，"昨晚偷吃桂花糖的是谁？
"苏明澈小脸一僵。
在全家注视下，慢吞吞从怀里摸出半块糖，一脸沉痛地递向爹爹："上缴。
"苏砚之望着掌心黏糊糊的糖块，再看看谷糠满身的大儿子、衣兜鼓胀的二女儿、一脸高深莫测的小儿子，突然觉得那三钱银子...八成正躺在某个"赈济江湖难民"的糖罐里。
檐下风铃叮咚，茶楼外传来货郎的叫卖声。
三个小身影你推我挤地往练功场跑，扬起一路尘烟。
苏砚之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沾了点唾沫，在算盘上轻轻一拨。
三钱银子的亏空，就这样消在了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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