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天下三端游

鞋店相逢东汉末年的风，刮过幽州涿郡的城墙时总带着股土腥味。

城南集市的石板路被踩得发亮，摆摊的小贩们缩着脖子，要么数着铜板叹气，

要么盯着来往行人的脚 —— 毕竟这年头，能买双新草鞋的，都算体面人。

刘备的草鞋摊就支在老槐树下，摊布是娘留下的粗麻布，洗得发白，边角打着三个补丁，

像只趴在地上的老母鸡。他盘腿坐着，手里的麻绳绕来绕去，编到鞋头时突然停住，

对着阳光瞅了瞅：“这绳结像不像中山靖王家谱上的‘刘’字？

”旁边卖糖葫芦的王二撇撇嘴：“玄德公，您昨儿还说这结像只打盹的猫呢。”刘备叹气，

把没编完的草鞋往摊上一扔：“猫也好，刘字也罢，能换俩铜板买块麦饼才是正经事。

” 他摸了摸肚子，早上就着邻居张婶的凉茶啃了半块干硬的窝头，此刻肠子正饿得咕咕叫，

声音大得差点把路过的老母鸡吓飞。正发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砸过来，像闷雷滚过石板路。

“别跑！偷了酒还想溜？” 一个粗嗓门吼得震天响，震得刘备摊位上的草鞋都抖了三抖。

抬头一瞧，好家伙！一个黑铁塔似的大汉扛着半坛酒，脸红得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

追得一个瘦猴似的小贼屁滚尿流。那小贼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短褂，怀里揣着个酒葫芦，

眼看要被追上，慌不择路往集市里钻，正好一头撞进刘备的草鞋摊。

“哐当 ——”整排草鞋像被狂风扫过的芦苇，噼里啪啦倒了一地。有的鞋底朝上，

露出刘备偷偷塞进去的干草他总说这样穿鞋像踩着云彩；有的鞋带缠在一起，

群打架的麻花；最惨的是那双刘备编了三天的 “得意之作”—— 鞋头缝了片晒干的枫叶，

说是 “踏秋专用”，此刻正被小贼踩在脚下，枫叶碎成了红渣。“我的草鞋！

” 刘备心疼得直抽抽，扑过去想捡，却被小贼带倒的酒坛泼了一身酒，

顿时浑身散发着劣质烧酒的味道，“刚编好的！你赔我！我这月的口粮全在这摊上了！

”小贼吓得魂飞魄散，扔下半坛酒就想跑，那黑大汉一个箭步扑上来，蒲扇大的巴掌一抡，

没打着小贼，倒把旁边面摊的竹筐掀了，一筐白面洒得像下了场雪。

面摊大娘 “嗷” 一嗓子跳起来，举着擀面杖就朝小贼头上招呼：“兔崽子！赔我面！

我孙子等着做馒头呢！”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小贼被擀面杖抽得嗷嗷叫，

一头扎进卖咸菜的缸里，呛得满脸酱色；黑大汉想去拉，脚下一滑，

踩着白面摔了个四脚朝天，酒坛脱手飞出去，砸在卖豆腐的板车上，嫩豆腐溅得满地都是，

像块块碎月亮；刘备蹲在地上捡草鞋，刚摸到一只，就被跑来劝架的王二踩了手，

疼得他差点咬碎牙。等黑大汉终于拎着小贼的后领把人摁住，

刘备的草鞋摊已经惨不忍睹：一半草鞋沾了面，一半裹了豆腐，还有三双被踩得变了形，

活像被十只黄巾贼轮番碾过。“天啊……” 刘备瘫坐在地上，举着只沾着豆腐渣的草鞋，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这摊比我那破屋还惨，至少屋子不会被人踩成泥饼。

”黑大汉拍了拍身上的白面，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酒气混着面香扑面而来：“嘿！

不好意思啊，误伤你生意了。” 他踢了踢脚边一只没散架的草鞋，“你这鞋 —— 结实！

踩了我一脚还没碎，比我家酒坊的麻袋还经造。”刘备干笑两声，

笑得比哭还难看：“鞋结实有啥用？我人快被踩碎了。”“我叫张飞，涿郡张家酒坊的。

” 黑大汉挠了挠头，络腮胡上还挂着片豆腐，“那小贼偷了我爹酿的‘烧刀子’，

我追了三条街，没想在这儿给你添麻烦了。”“刘备。

” 刘备把沾着豆腐渣的草鞋往摊布上放，“中山靖王之后 —— 这话你信吗？

不信也没关系，我自己都快不信了。”张飞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你！昨天路过你摊，

听你对着草鞋念叨‘想当年我祖上……’，我还以为你在编家谱呢。

”刘备叹气：“编家谱能换麦饼吗？我这是在编活命钱。

” 他指了指地上那只被踩扁的 “踏秋专用” 草鞋，“你踩的是全场最贵的那双，得赔。

”“贵在哪？” 张飞弯腰捡起那鞋，翻来覆去看，“这不跟别的一样是麻绳编的？

难不成你往里面塞了金粉？”“感情价。” 刘备一本正经，

“编这鞋时我哭了三回 —— 编到半夜饿哭一回，被耗子啃了绳线气哭一回，

今早发现编反了鞋头，又哭了一回。你说，这眼泪值不值两个铜板？”张飞愣了愣，

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直拍大腿，震得旁边的咸菜缸都嗡嗡响：“你这人太逗了！

卖鞋还带卖眼泪的？我看你不像个摊主，倒像个说书的！”“说书能赚五文钱一场，

我这鞋才卖两文，你说我想当哪个？” 刘备白了他一眼，

伸手去抢那只 “踏秋专用” 草鞋，“赔不赔？不赔我跟你去酒坊，对着你爹哭，

说你把我活命钱踩成了泥。”“赔！赔！” 张飞赶紧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倒出三枚铜板，

叮叮当当地落在摊布上，“多给一个，算赔你眼泪的。”刘备刚把铜板攥在手里，

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像冰碴子掉进凉茶里，清清爽爽：“喧哗成何体统？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个青衫青年站在摊边，身姿挺拔得像棵刚栽的白杨。他头戴方巾，

面如冠玉，颔下三缕长髯，眼神冷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正拿着一只草鞋，

看得比看自家家谱还认真。“此鞋用麻绳编就，三绕一交，编法熟练，绳头处理也无毛刺。

” 青年指尖划过鞋边，慢悠悠道，“手艺不错，就是款式老了点，像十年前的编法。

”张飞挑眉：“你谁啊？我们说话关你屁事？”青年抬眼，目光扫过张飞脸上的豆腐渣，

又落在刘备沾满酒气的衣襟上，淡然道：“在下关羽，南阳人士，云游至此，

本想买双鞋赶路，不想撞见两位…… 呃，演小品。”刘备：“……” 他现在严重怀疑，

自己这摊不是卖鞋的，是个戏台子。张飞更气了，

撸起袖子就要理论：“你这人怎么跟个冰块似的？说话带刺！我看你像根冻硬的茄子，

还是青的！”关羽没理他，转而对刘备说：“你这摊位摆得太随意，风水不好。

”刘备眼睛一亮 —— 终于有人不是嘲笑他的鞋，而是关心他的摊了！

他赶紧凑过去：“先生懂风水？快说说，哪里不好？我这一个月就卖出去三双鞋，

还是给瘸腿的老王头送的。”关羽伸出手指，像指点江山似的：“左边临着下水道，

阴沟里的浊气往上冒，冲了财气；右边对着猪肉铺，天天杀猪见血，

煞气太重；最糟的是背靠臭豆腐摊，那味儿……” 他皱了皱眉，仿佛臭豆腐味钻进了鼻子，

“浊气、煞气、臭气，三气缠身，能卖出三双鞋都算你命硬。”刘备听得目瞪口呆，

半晌才说：“所以…… 不是因为我长得磕碜，也不是因为鞋编得丑，

是因为这摊的位置不对？”“嗯。” 关羽点头，一本正经，“我路过三次，

第一次见你对着草鞋发呆，第二次见你跟王二换糖葫芦，第三次…… 就是现在。

三次都没见有人买鞋，可见不是人的问题。”刘备感动得差点哭了：“先生真是好人！

终于有人替我证明，我长得不影响市容了！”张飞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

指着关羽对刘备说：“他骂你摊臭，你还谢他？你这脑子被草鞋绳缠了吧？

”关羽没理会张飞的调侃，

拿起那只 “踏秋专用” 草鞋此刻已经沾了张飞的脚印：“这鞋编法虽老，

但用料实在，若是改改款式，比如鞋头加个防滑结，或许好卖些。

”刘备眼睛更亮了：“先生会编鞋？”“不会。” 关羽放下鞋，“但我见过南阳的巧匠编，

他们说‘鞋要合脚，摊要合气’，位置不对，再好的鞋也没人瞧。”正说着，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锣鼓声，夹杂着人大喊：“黄巾余党杀过来了！快关城门！

”集市上顿时炸开了锅，小贩们手忙脚乱收摊，买东西的人抱着货物往家跑，

哭喊声、吆喝声、孩子的哭声混在一起，比张飞的吼声还乱。

刘备下意识扑过去护着自己的草鞋，嘴里念叨：“别踩我的鞋！要踩踩我！我比鞋经踩！

”张飞一把将他拉起来：“还护鞋呢！黄巾贼来了，命都快没了！跟我走，去我家酒坊，

那有地窖！”关羽也皱起眉：“城门若关，留在集市恐有危险。” 他看了眼刘备的草鞋摊，

“这些鞋……”“鞋哪有命重要！” 刘备拽起摊布的四角，胡乱一裹，扛在肩上，“走！

去你家酒坊！要是安全了，我给你编双带酒葫芦图案的草鞋！”张飞大笑：“这可是你说的！

编不好我让你喝我家最烈的‘烧刀子’！”三人跟着人流往北街跑，

刘备扛着他的 “草鞋包袱”，跑起来像背着只挣扎的老母鸡；张飞大步流星，

时不时回头喊 “快点！”；关羽走在最后，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手里还攥着那只没还回去的草鞋 —— 他总觉得这鞋有点眼熟，

像多年前母亲给父亲编的那双。酒馆遇险自黄巾余党搅了集市那天起，

刘备、张飞、关羽三人便熟络起来。刘备的草鞋摊挪到了张飞家酒坊隔壁，

说是 “借点酒气冲冲霉运”，实则是看中了酒坊来往人多，能多卖两双鞋。张飞也不嫌弃，

每天酿酒之余，就搬个板凳坐在刘备摊边，要么帮着吆喝 “买鞋送酒坊参观券”，

要么抢过刘备的麻绳，学着编鞋，结果编出来的东西像只被踩扁的螃蟹，

刘备只能偷偷扔给酒坊的老黄狗当窝。关羽则在不远处支了个剃头摊，

说是 “云游途中赚点盘缠”，实则是他那把从南阳带来的剃刀闲得慌。他剃头极快，

快得像刮风，顾客常被剃得半边头光半边头毛，气得骂骂咧咧，却又被他一句 “嫌慢？

我给你剃个光头，保证快” 怼得没脾气。但他手艺实在，

剃完头还会用自带的桂花油抹一抹，香得能招蝴蝶，时间长了，倒也有了些回头客。这日，

刘备揣着卖了五双鞋的十文钱，兴冲冲跑到酒坊：“翼德！今晚我请客，

去‘醉来居’喝一杯！”张飞正扛着酒坛子往地窖走，闻言扔下坛子就跑出来：“真的？

你发财了？”“算…… 是吧。” 刘备掏出钱袋晃了晃，铜板叮当作响，

“王大户家的公子要娶媳妇，订了十双‘喜鞋’，先付了定金。”“喜鞋？” 张飞挠头，

“红绳编的那种？”“哪有红绳？” 刘备翻白眼，“我用染红的麻绳编了‘囍’字，

丑是丑了点，但王大户说‘有那意思就行’。”正说着，关羽收了剃头摊过来，

青衫上沾了点碎发，手里拎着个小陶罐：“我新酿了点‘牛乳蜂蜜酒’，度数低，适合佐餐。

”“牛乳蜂蜜？” 张飞眼睛一亮，“你还会酿这玩意儿？比我家‘烧刀子’烈吗？

”“甜的。” 关羽淡淡道，“我娘教的，说是喝了养胃。”三人一拍即合，

直奔城南的 “醉来居”。这酒馆是涿郡老字号，老板周三碗据说能喝三碗不醉，故而得名。

店面不大，摆着四张方桌，墙角堆着酒坛，梁上挂着块 “醉里乾坤大” 的破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