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脉的寒风呼啸而过,格林德沃家族古堡如同镶嵌在嶙峋崖壁上的石造巨兽,俯瞰着下方深不见底的山谷。
阳光在这里显得吝啬而冰冷,即便在盛夏,空气中也弥漫着松针、岩石与一种更古老、更沉重的东西的气息——那是魔法过度浸染后沉淀的腐朽,是野心燃烧殆尽后的尘埃。
埃莉奥诺拉·维蕾达·格林德沃,刚满五岁,像一株被强行栽种在冻土里的幼苗。
她小小的身影裹在厚重的银鼬皮斗篷里,几乎被身侧父亲卡西米尔·格林德沃高大而冷硬的身躯完全笼罩。
他们正穿过古堡深处一条幽暗的螺旋阶梯,深入山腹。
空气越来越冷,带着地下河水的腥气和铁锈般的金属味道。
唯一的光源是卡西米尔魔杖尖端那一点幽蓝色的冷光,照亮脚下湿滑、布满苔藓的石阶,也将父女俩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两侧粗糙冰冷的岩壁上,如同两个沉默的幽灵。
“记住,埃莉奥诺拉,”卡西米尔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低沉而毫无温度,如同岩石摩擦,“你血管里流淌的,是阿尔卑斯山巅的风雪,是格林德沃千年积累的荣光。”
埃莉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抓住父亲冰冷的手,不是因为依赖,而是因为一种本能的恐惧。
越往下走,她身体深处那与生俱来的、细微的不适感就越发明显——像是有细小的冰针在血管里缓缓流动,带来阵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她大眼睛里映着杖尖的蓝光,像潭结了薄冰的深湖。
沉重的、刻满复杂符文和盘绕毒蛇浮雕的铁门在刺耳的铰链呻吟声中缓缓开启。
一股更浓郁、更复杂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陈旧的羊皮纸、金属、灰尘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甜腻感。
金库。
这里不像古灵阁的金库那样堆满耀眼的金山。
格林德沃家族的财富,是另一种形式。
巨大的空间里,冰冷的石架上堆满了蒙尘的厚重典籍,书脊上烫金的古老文字在幽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泽;造型诡异的炼金器皿在阴影中沉默,泛着不祥的金属冷光;一些被厚重天鹅绒覆盖的物件轮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魔法波动。
角落里,几口沉重的橡木箱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如同冰冷墓碑般的金加隆,它们的光泽在此刻显得如此黯淡而毫无生气。
但吸引埃莉目光的,是金库尽头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肖像。
画中人有着和卡西米尔相似的、刀削斧凿般的冷峻轮廓,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燃烧的冰蓝色,充满了年轻盖勒特·格林德沃标志性的、近乎疯狂的野心和穿透一切的力量感。
画像下方,一个被魔法封禁的玻璃柜里,静静躺着一根断裂的、布满焦痕的魔杖——那是盖勒特青年时期的遗物,一件被家族视为耻辱与警示的圣物。
卡西米尔没有看那些财富,他径首走向金库中心一个孤立的石台。
石台上放置着一个看似普通的乌木匣子,但匣子表面流淌着如同活物般的幽暗光泽,上面雕刻的荆棘图案仿佛在缓缓蠕动。
“过来。”
卡西米尔命令道。
埃莉的心跳骤然加速,血管里的冰针似乎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冰锥。
她一步步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卡西米尔打开了匣子。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金币,只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散发着微弱、冰冷、令人灵魂都感到不适的荧光。
它静静地躺在深紫色的天鹅绒衬垫上,像一撮来自墓穴深处的骨灰。
“这是力量,埃莉奥诺拉,”卡西米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低语,他伸出骨节分明、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抚过那撮粉末,“也是枷锁。
格林德沃家族世代追求的禁忌力量所积累的‘税’……现在,轮到你了。”
他沾起一点粉末。
那粉末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散发出更强烈的幽光。
“不……” 埃莉小小的身体开始颤抖,体内的刺痛感瞬间升级为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她想后退,但卡西米尔冰冷的手像铁钳一样按住了她单薄的肩膀。
“承受它!
记住这痛楚!”
卡西米尔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它将是你力量的源泉,也是你血脉的证明!
为了格林德沃的荣光,你必须比任何人都强大!”
沾着粉末的手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侵蚀感,点在了埃莉的眉心。
“Sanguis ad Potentiam, Poena ad Aeternum! ”古老的咒语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耳膜。
埃莉发出一声短促、被强行扼在喉咙里的尖叫。
那一点粉末瞬间化作无数幽蓝色的荆棘,顺着她的皮肤纹理疯狂蔓延、刺入!
剧烈的疼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每一个细胞,视野瞬间被一片灼热而冰冷的幽蓝光芒吞噬。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又在瞬间冻结成冰,骨骼在哀鸣,灵魂仿佛被撕裂又强行糅合。
皮肤下,清晰的、如同活物般的幽蓝色荆棘纹路骤然亮起,从眉心扩散至颈侧,蜿蜒而下,在她苍白幼嫩的皮肤上刻下残酷而妖异的图腾——“血脉枯竭诅咒”的烙印。
剧痛让她几乎昏厥,小小的身体在父亲冰冷的怀抱里剧烈地抽搐。
卡西米尔紧紧抱着她,脸上没有怜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满意和沉重的负担感。
他看着她痛苦扭曲的小脸,看着她皮肤上那象征着家族原罪与未来力量的荆棘纹路,低语道:“活下去,埃莉奥诺拉。
带着这诅咒活下去,变得强大。
这是你的宿命。”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被掏空的虚弱。
埃莉瘫软在父亲怀里,冷汗浸透了里衣,皮肤下的蓝纹缓缓隐没,只留下细微的、持续的刺痛感,如同附骨之蛆。
她睁开眼,金库幽蓝的光线刺得她流泪。
墙壁上,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肖像那双燃烧的冰蓝色眼睛,似乎正穿透时空,冰冷地凝视着她这个背负着家族代价的幼小继承者。
金库里的财富、典籍、炼金物品,在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冰冷的墓碑,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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