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的灯火是永不疲倦的黄金蟒，盘踞在黄浦江畔，将冰冷的江水都染上醉醺醺的浮光。
更深处的腹地，“迷境”夜店的入口，正吞吐着这座城市最滚烫的欲望。
鼓点像是城市的心跳被粗暴地放大，一下下捶打着耳膜和胸膛。
林薇几乎是被裹挟着推进这片喧嚣的。
张宸的手掌牢牢钳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热度透过薄薄的裙料烫得她有些不适。
门童谄媚的笑脸在眼前一晃，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和混杂着昂贵香水、雪茄、酒精的浓烈气味便扑面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炫目的激光，光柱切割着舞池里疯狂扭动的人体，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魇。
她下意识地微微挺首了背，想从那几乎将她勒进怀里的手臂中挣开一丝缝隙。
张宸侧过头，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宝贝儿，放松点。
今晚带你开开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圈子’。”
他嘴角噙着笑，目光却像黏腻的蛛网，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扫过。
吧台深处，像风暴中心一个奇异的静谧点。
苏晴独自坐着，面前一杯琥珀色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冰块轻微碰撞着杯壁，发出细微的脆响。
她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丝绒套装，与周遭的迷幻格格不入。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口，眼神冷淡地扫视全场。
她看到张宸搂着那个年轻女孩（林薇）走向二楼的VIP包厢区，女孩脸上那点强撑的镇定和眼底的不安，在苏晴锐利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苏晴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熟悉的麻痹感，将心底某个角落翻涌上来的、更深的空洞感暂时压了下去。
她不需要热闹，酒精是她为自己主持的一场私人庭审。
舞池边缘的卡座，陈默正被一群人簇拥着。
领带扯松了，挂在脖子上，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旁边的空位上。
他脸上堆着应酬的、程式化的笑容，大声说着什么，声音却被音乐撕扯得断断续续。
面前堆满了空酒瓶和酒杯，红的、白的、黄的，像一片狼藉的微型战场。
他端起一杯新倒满的威士忌，没怎么尝味道就灌下去一大口，灼烧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试图浇灭白天会议上被老板指着鼻子骂“不够狼性”的憋闷，还有妻子沈璐那条未读的、询问“今晚还回不回家”的短信。
酒精暂时麻痹了神经末梢，让他感觉自己似乎还在掌控着什么，哪怕只是摇摇欲坠的平衡。
城市的另一端，霓虹灯招牌下“老李烧烤”的油烟味，是另一种更接地气的烟火气。
王强和李娟挤在一张油腻腻的小塑料桌旁。
王强的快递制服还沾着灰，他重重地把一瓶冰镇啤酒顿在桌上，白色的泡沫涌了出来。
“妈的，今天那栋写字楼的保安，狗眼看人低，硬说我车停的不是地方，耽误了他主子们出入，差点扣老子钱！”
他骂骂咧咧地给自己倒满一杯。
李娟穿着廉价但干净的餐馆服务员制服，脸上带着卸妆后的疲惫，她拿起另一瓶啤酒，熟练地用筷子撬开瓶盖，给王强的杯子添满，又给自己倒上。
“少喝点，”她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明天还得早起。
老板娘今天又找茬，嫌我擦桌子不够快，扣了二十块。”
她端起酒杯，和王强的碰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喝！
管他娘的，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活儿还得干！”
冰凉的廉价啤酒灌下去，暂时冲刷掉喉头的燥热和心头的憋屈，只剩下一点相依为命的暖意。
更深的夜里，一束冷白的光打在“甜甜小可爱”的脸上。
屏幕前，她妆容精致得像个完美的玩偶，穿着夸张的粉色蓬蓬裙，正对着麦克风用甜得发腻的嗓音唱着歌，身体随着节奏大幅度摇摆。
首播间右上角的观看人数和礼物特效疯狂滚动。
“谢谢‘魔都老赵’哥哥送来的梦幻城堡！
爱你哟，比心！”
她对着镜头飞吻，笑容灿烂得没有一丝阴影，眼睛弯成月牙。
只有她自己知道，桌下紧攥的手心里全是汗，胃里因为空腹喝下的那杯廉价起泡酒而隐隐作痛。
每一次眨眼，都感觉沉重的假睫毛像铅块。
屏幕的另一端，“魔都老赵”靠在舒适却空荡的皮沙发里。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有些松弛的脸，手指飞快地点着礼物图标。
看着屏幕上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接受着他的“城堡”，看着专属VIP弹幕上她特意打出的“最爱老赵哥哥了！”
，一种膨胀的满足感和奇异的占有感充斥胸间。
他拿起手边的红酒，对着屏幕里甜甜的身影遥遥一敬，一饮而尽。
酒精让屏幕的光晕更加迷离，仿佛那个甜美虚幻的影子真的触手可及。
只有窗外沉沉的夜色提醒着他，这间豪华公寓里，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再无其他声响。
“迷境”的狂欢仍在继续，鼓点越来越急，仿佛要将这虚妄的热度推向顶点。
魔都的夜，才刚刚开始。
而属于每个人的迷醉与挣扎，也在这片喧嚣的底色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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