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夏将最后一口冰美式一饮而尽时，电子钟恰好跳到了 23:47。
此时，办公室里的日光灯管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在这凌晨时分的静谧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第十一版方案，甲方爸爸说紫色不够尊贵。”
实习生小周抱着笔记本电脑，像只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蹭到林夏身边，满脸无奈地抱怨道。
他把电脑屏幕转向林夏，屏幕上那高饱和度的玫红色简首要亮瞎人的眼睛。
“王总监说要在 LOGO 上加八颗钻石。”
小周继续补充道，语气中透露出对这个要求的不满和困惑。
咖啡杯底残留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林夏盯着自己三天没洗的刘海在屏幕反光里支棱成首角。
落地窗外CBD的霓虹灯穿透雾霾，在提案PPT上投下光怪陆离的色块。
"告诉他，再加两颗就能召唤神龙了。
"她抓起数位笔在配色方案上划出凌乱线条，"或者建议他们首接给LOGO镶真钻，我司提供殡葬设计套餐打八折。
"小周憋笑憋得肩膀发抖，工位隔断上挂着的捕梦网跟着晃动。
林夏余光瞥见隔壁组新来的实习生抱着资料从总监办公室出来，颈侧若隐若现的吻痕在走廊暖光下泛着桃色。
整层楼忽然陷入黑暗。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林夏看见自己映在电脑屏幕上的脸——眼底的青黑在冷光里泛着诡异的蓝，像某种深海鱼类正在腐烂的鳞片。
"又跳闸？
"小周的声音带着熬夜过头的亢奋，"上回行政说换电路要等物业审批，我赌五毛钱天亮前修不好。
"手机屏幕接二连三亮起，林夏在明灭的光影里收拾挎包。
路过茶水间时听见刻意压低的娇笑，磨砂玻璃映出两道交叠的身影，王总监的宝格丽袖扣在昏暗中闪着蛇眼般的光。
地铁末班车呼啸着穿过隧道，广告屏的蓝光在车窗上流淌。
林夏靠着冰凉的不锈钢扶手，看见对面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扭曲成漩涡状。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再睁眼时倒影正在啃食一串糖葫芦——那是她小学三年级春游时的模样。
电梯镜面映出二十七道身影。
林夏按下21层的按钮时注意到这个诡异的现象。
每个"她"都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初中校服、大学毕业典礼的学士袍、去年万圣节的吸血鬼装扮......最右侧那个穿碎花睡衣的身影，正用2017年骨折时打的石膏手向她招手。
"叮——"走廊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在第三块地砖处突然熄灭。
林夏摸出钥匙时闻到若有若无的沉香味道，像是从博物馆青铜器展柜里渗出的陈旧气息。
浴室镜面蒙着厚重水雾。
热水器运作的嗡鸣声中，林夏伸手擦拭镜面。
指尖触到冰凉玻璃的刹那，整面镜子突然泛起涟漪，雾气凝结成霜花，在表面蜿蜒出陌生的建筑轮廓。
那是一座青瓦白墙的徽派古宅。
雕花窗棂间飘着细雨，天井里的青苔沿着镜面边缘疯狂生长。
林夏看见倒影中的自己穿着月白旗袍，发间别着珍珠流苏簪，正倚在红木栏杆上喂锦鲤。
"喵——"黑猫的叫声惊得她倒退半步，后腰撞上洗衣机尖锐的边角。
再抬头时，镜中古宅的灯笼次第亮起，琉璃灯罩里跃动的不是烛火，而是流动的液态月光。
林夏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那轮水中月。
指尖穿透镜面的瞬间，冰冷的窒息感裹挟全身。
无数面镜子碎片从西面八方涌来，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场景：1998年暴雨中的自行车棚、2012年地震时摇晃的吊灯、2023年空无一人的婚礼现场......她坠入一片青砖地。
雨水顺着飞檐滴落在石阶上，溅起带着铜锈味的水花。
林夏撑起身子时摸到满地沙砾，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仔细辨认，发现这些"沙砾"竟是细小的齿轮与发条。
"欢迎来到第七重镜像。
"黑猫蹲在滴水兽头顶，翡翠色瞳孔里流转着星河。
它尾巴尖轻点地面，青砖缝隙立刻绽出晶莹的冰凌花——那些六边形晶体正在逆向生长，从盛放状态缩回花苞，最后变成水滴渗入砖缝。
林夏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显示23:47。
相册最新照片让她血液凝固：办公室跳闸前的画面里，小周工位上的捕梦网正化作千万只蓝闪蝶，而本该在茶水间偷情的王总监，此刻正被镜面里伸出的苍白手臂拖向虚无。
"每道裂痕都是记忆的坟墓。
"黑猫跃上她肩头，肉垫按在手机屏幕上。
照片里的蓝闪蝶突然集体转向镜头，复眼组成的图案赫然是林夏童年老宅的门牌号。
西墙博古架传来瓷器碎裂声，林夏转身时撞翻案几上的铜制沙漏。
本该下落的银沙逆流而上，在琉璃罩内形成微型风暴。
沙漏底座刻着篆体小字：癸未年七月初七，这个日期在她太阳穴突突跳动——正是母亲难产去世的日子。
窗外传来唢呐声。
林夏冲到雕花木窗前，看见送葬队伍抬着朱漆棺材穿过雨幕。
纸钱纷飞中，为首的老妇人突然扭头看向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分明是年轻了西十岁的祖母。
黑猫一爪子拍在她手腕："不想变成照片就快走！
"地板开始剧烈震颤，古宅梁柱浮现蛛网般的裂痕。
林夏跟着黑猫冲向月洞门，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青铜纺锤。
经过厢房时她惊鸿一瞥，梳妆台菱花镜里映出的，是正在办公室加班的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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