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五十,时念念趴在收银台后,指尖划过账本上最后一行数字。
玻璃柜里的蛋糕早就卖空了,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纸托,映着头顶暖黄的灯光,显得有些冷清。
她今天穿了条鹅黄色的蛋糕裙,裙摆上的蕾丝边蹭过膝盖,带着点甜腻的奶油香气——这是暑假在“甜时”打工的第三周,每天被黄油和糖霜包裹的日子,倒也让她觉得踏实。
门锁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时念念猛地抬头,就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身形挺拔目似190的身高却带着股掩不住的狼狈。
他穿着黑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还沾着点灰尘,像是一路急驰而来。
“不好意思,我们己经打烊了。”
时念念站起身,理了理裙摆。
墙上的挂钟刚好跳到十二点,秒针滴答声在空荡的店里格外清晰。
男人的目光扫过空荡的玻璃柜,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沙哑的急切:“一块蛋糕都没有了吗?”
他的尾音有些发颤,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时念念摇摇头:“不好意思了 太晚了没有了。”
男人的肩膀明显垮了下去,他背过身,抬手按了按眉心。
借着灯光,时念念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那层薄薄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水光。
那不是寻常的失落,是混杂着慌张与绝望的迫切,像溺水者在抓最后一根稻草。
“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时念念犹豫着问。
她见过太多买不到蛋糕的客人,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像是天快要塌了。
男人转过身,眼眶红得更明显了,声音压得很低:“我外婆……她时日不多了,现在躺在床上,突然说想吃口蛋糕。”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微微颤抖,“跑了全城的店,都关了,就你这儿还亮着灯。”
时念念心里猛地一揪。
“你等一下!”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向后厨,“后厨好像还有剩下的蛋糕胚!”
冷藏室的灯“啪”地亮起,时念念蹲下身翻找,果然在最底层看到个孤零零的六寸蛋糕胚,是下午做蛋糕剩下的,还没来得及处理。
“你进来一下!”
她回头喊了一声,就见郭城宇跟了进来,站在厨房门口,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点微光。
“现做来得及吗?
奶油还有,水果也剩了点。”
时念念手脚麻利地把蛋糕胚取出来,放在操作台上。
淡奶油需要现打,她刚拿起打蛋器,就听见郭城宇说:“我能帮忙吗?”
他指了指旁边的水果篮:“切水果?
我会。”
时念念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郭城宇立刻拿起水果刀,动作算不上熟练,却格外认真。
阳光玫瑰青提被他仔细地去了皮,切成匀称的小块,汁水顺着刀刃滴在白色的案板上,透着清甜的果香;蜜瓜被挖成圆滚滚的球,码在盘子里,像一堆嫩黄色的小月亮。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此刻却小心翼翼地避开蜜瓜最边缘的硬皮,仿佛在做什么精密的工作。
时念念看着他低头切水果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柔软。
打奶油的电动打蛋器嗡嗡作响,她往里面加了点香草精,空气里瞬间弥漫开甜暖的气息。
蛋糕胚被她从中间剖开,抹上一层厚厚的奶油,铺上青提和蜜瓜,再盖上另一层胚体,动作一气呵成。
“你外婆喜欢吃甜的吗?”
她随口问。
“嗯,”郭城宇的声音柔和了些,“以前总说,吃点甜的,日子就不苦了。”
时念念没再说话。
她把蛋糕放进盒子里,,递给他:“好了,赶紧送过去吧。”
郭城宇接过盒子,从钱包里抽出现金:“多少钱?”
“不用了。”
时念念摆摆手,笑了笑,“这个我请老人家吃,希望她会喜欢。”
郭城宇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时念念,灯光落在她鹅黄色的裙摆上,映得她脸颊泛着柔和的光。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就快步走出了店门。
引擎发动的声音很快远去,时念念站在门口,看着那辆黑色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心里默默祈祷着能赶得及。
郭城宇握着蛋糕盒一路疾驰,车窗外的路灯连成模糊的光带。
老宅的灯还亮着,客厅里坐着几个亲戚,脸上都带着疲惫的凝重。
他推开外婆卧室的门,就见老人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眼睛却半睁着,像是在等什么。
“外婆,蛋糕来了。”
他走过去,声音放得极轻。
老人的眼睛动了动,浑浊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盒子上。
郭城宇把蛋糕切开,用小勺舀了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奶油的甜香飘散开,老人慢慢张开嘴,细细地嚼着,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点。
“甜……”她含糊地说,声音轻得像羽毛。
家里人都围了过来,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蛋糕,没人说话,却像是在用这最后的甜,给这段相处画上温柔的句号。
蜜瓜的清爽混着奶油的醇厚,在舌尖化开时,郭城宇忽然想起蛋糕店里那个穿鹅黄色裙子的女孩,想起她打奶油时认真的侧脸,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后半夜,郭城宇趴在外婆的床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外婆牵着他的手去买蛋糕,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他抬起头,看见外婆的眼睛闭着,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像是只是睡着了。
手里的蛋糕勺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第二天中午,郭城宇站在老宅的院子里,看着亲戚们忙着搭灵棚、写挽联。
白色的纸钱被风卷着飘起来,落在青石板上。
他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一张折叠的纸条,是早上整理外婆遗物时发现的——是蛋糕店的收据,上面没有金额,只在角落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愿甜暖常伴”。
眼眶突然一热,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领口,带着点咸涩的温度。
他想起外婆最后吃蛋糕时的样子,想起那个凌晨亮着灯的蛋糕店,想起女孩裙摆上的蕾丝边。
原来有些温暖,真的会在最狼狈的时刻,像奶油一样,悄无声息地漫进心里,留下一点甜,足以支撑着走过那些最苦的路。
郭城宇的身世像一块被精心雕琢却藏着暗纹的玉。
父亲是杭州城里排得上号的富商,旗下产业从地产蔓延到金融,家底厚得能让寻常人望尘莫及;母亲出身江南书香世家,祖上三代都是文人,说话总带着温吞的书卷气。
连他那位舅舅,也是体制内稳步上升的人物,在本地颇有话语权。
可这份旁人艳羡的家世,却裹着一段滑稽的过往——当年计划生育抓得紧,父母盼女心切又怕违规,把他当女儿养了整整五年。
小裙子、羊角辫、洋娃娃是他童年最初的记忆。
父母对他的教育精细到近乎严苛。
琴棋书画样样要学,吉他弹得能登台演出,围棋能跟专业棋手对弈三局,油画更是信手拈来;成绩从小学到高中从没掉出过年级前三,名校保送名额早早攥在手里。
可越精细的管束,越催生出叛逆的枝芽。
他骨子里的冷漠狠厉,藏在温文尔雅的表象下。
对周遭的悲欢离合,他总带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仿佛生命本就是场无关紧要的博弈。
高中时,他和几个铁哥们组了个小团体,行事霸道却有自己的章法——从不主动招惹老实人,枪口只对准那些真正的“烂人”。
有回校外混混堵着低年级学生收保护费,被他撞见。
他没说话,只是让哥们把人拖到后巷,自己蹲在旁边慢条斯理地擦着吉他弦,听着巷子里传来的闷响,首到对方哭着求饶,才抬眼说“下次再看见,卸你条胳膊”;学校里有个老师仗着职权收家长红包,故意刁难没钱送礼的学生,他匿名收集了证据,首接寄到了教育局纪检组,让对方没几天就灰溜溜地辞了职;甚至有回撞见富二代朋友仗势欺人,把外卖员的车推倒还出言不逊,他上去没说一句话,首接把那朋友摁在地上,首到对方给外卖员鞠躬道歉才松手。
那些年,他就像个游离在规则之外的影子,用自己的方式划着界限——你可以不善良,但不能坏得没有底线。
而这份狠戾与漠然,首到后来遇见时念念,才像被温水慢慢化开的冰,悄悄透出点不一样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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