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生物安全实验室的钛合金闸门在身后闭合时，林深闻到了防护服过滤系统都挡不住的腥甜。
那是西级防护区特有的气味，混合了高压灭菌剂的刺鼻和培养液挥发的腐殖质味道，像把整个热带雨林压缩进了不锈钢囚笼。
他隔着双层手套抚摸样本储存罐，罐体表面的冷凝水在指尖晕开涟漪。
菌丝在液态氮中缓缓舒展，钴蓝色冷光穿透罐壁，在地面投下蛛网状阴影。
林深忽然想起苏熵***前夜，他们在天台争吵时，对方眼中闪烁的也是这种病态幽光。
"林博士，这是最后一组对照实验数据。
"助理小吴的全息投影突然在右侧亮起，惊得林深手肘撞上消毒舱壁。
年轻人指着悬浮在空中的基因图谱，23对染色体上布满猩红色的突变标记，"所有接触过活体样本的小白鼠，端粒酶活性都提升了300%，但它们的线粒体..."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
应急光源亮起的瞬间，林深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培养舱的防弹玻璃上，那影子脖颈处不自然地扭曲着，仿佛有菌丝正从脊椎里钻出来。
他用力眨了眨眼，防护面罩内侧的湿度传感器显示他的瞳孔正在不规则缩放。
"电力系统故障，切换备用电源中。
"AI管家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电流杂音。
林深听见液态氮储存罐传来细碎的爆裂声，像是无数玻璃珠在零下196度的深渊里互相啃噬。
当他转身时，培养舱的观测窗突然爬满霜花——那并不是低温导致的结霜，而是某种菌丝状纹路在玻璃内部疯狂增殖。
小吴的全息投影剧烈抖动起来："博士！
B-7舱的压强..."话音未落，培养舱的复合装甲板发出令人牙酸的***。
林深扑向控制台时，防护靴在环氧树脂地板上打滑，他整个人重重撞在金属操作台上，肋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差点咬碎舌尖。
全息监控屏上，原本密封的西级防护舱正在像含羞草般缓缓绽开。
菌丝从焊接缝隙中喷涌而出，在空气中编织出诡异的莫比乌斯环结构。
林深看到自己三天前亲手放置的样本培养皿——那团发光菌丝己经吞噬了整个钛合金支架，正沿着舱壁向上攀爬，在合金表面蚀刻出密密麻麻的斐波那契数列。
"启动等离子灭菌！
"他嘶吼着拍下红色紧急按钮，却发现指尖传来诡异的粘滞感。
防护手套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发光薄膜，纳米纤维正在菌丝作用下解构成絮状物。
控制台突然爆出电火花，跳动的电弧中，他瞥见苏熵的脸在显示屏上一闪而过。
黑暗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
当备用光源终于亮起时，林深看到令血液凝固的一幕：三百个鼠笼里的实验鼠全部首立着贴附在笼壁上，粉红色眼球变成了浑浊的乳白色。
它们整齐划一地用前爪拍打强化玻璃，每一次撞击的节奏都与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共振。
"17.3赫兹..."林深突然想起苏熵生前最后的录音。
在那段被列为绝密的音频文件里，持续的背景音正是这个频率的次声波。
他跌跌撞撞扑向声波干涉仪，防护服关节处的液压装置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鼠群突然静止。
上万双乳白色眼球转向林深的方向，啮齿类动物特有的门齿在冷光中泛着珍珠母光泽。
当第一只白鼠用头骨撞碎强化玻璃时，林深看到了它颅骨内闪烁的量子点——那分明是他在马里亚纳海沟发现的古菌特征。
飞溅的玻璃碎片在空中诡异地悬停，组成完美的二十面体结构。
鼠群从牢笼中倾巢而出，却在距离林深三米处突然转向，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的黑色潮水般涌向通风管道。
它们的身躯在爬行过程中不断扭曲膨胀，毛发脱落处露出甲壳类生物才有的几丁质层。
"生物污染警报！
全区域封锁！
"AI管家的机械音被鼠群嘶鸣淹没。
林深踉跄着退到消毒舱门前，发现气密阀的电子锁正在菌丝侵蚀下不断跳码。
他颤抖着撕开防护服内层的应急口袋，苏熵留下的神经阻断剂在掌心泛着幽蓝——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时，对方塞进他白大褂口袋的。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
林深抬头看见毕生难忘的画面：鼠群融合成巨大的血肉洪流，在管道内壁涂满发光黏液。
那些黏液迅速结晶成类硅基结构，将通风系统改造成某种生物集成电路。
更可怕的是黏液表面浮现的纹路，竟与他在深潜器里见过的量子纠缠图谱完全一致。
注射器针尖刺入颈动脉的瞬间，林深感觉整个世界被拉进万花筒。
神经阻断剂的冰冷感沿着脊椎蔓延，视野中的菌丝网络突然清晰了百万倍——他看见空气中飘荡的每个微生物都在释放量子信号，培养舱的合金分子在菌丝作用下重组成碳纳米管结构，而自己的DNA链正在解旋成发光的二进制代码。
"原来这就是你看到的..."林深跪倒在地，面罩因为剧烈呕吐而布满秽物。
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时刻，他看见安全主管左夜破门而入的身影。
这个向来以冷酷著称的生物安全局特工，此刻右臂竟爬满与菌丝同色的纹路，指尖跳跃的电弧将扑来的变异鼠烧成焦炭。
左夜的声音仿佛从深海传来："博士，你的基因锁正在失效。
"他扯开防护服露出锁骨处的皮肤，那里浮现出与菌丝完全相同的分形图案，"从接触样本开始，我们的线粒体就..."剧烈的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林深在震荡波中撞向墙壁时，看到培养舱的装甲板像花瓣般层层绽放。
核心区域的菌丝群悬浮在半空，凝聚成三米高的发光人形——那轮廓分明是三个月前从实验室天台跃下的苏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