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冷光在腕间跳动,林夏盯着表盘中央的小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远处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老式警车在碎石路上颠簸,车顶的红蓝警灯扫过街角的副食店,玻璃柜里的铁皮青蛙玩具突然转动发条,发出咔嗒咔嗒的机械声。
她踉跄着退到电线杆旁,邓丽君的海报被夜风吹得卷起边角,露出背面用红笔写的歪扭数字:302。
“小姐,你没事吧?”
沙哑的男声惊得她浑身一颤。
穿蓝色工装的男人站在自行车旁,铝制饭盒挂在车把上,保温桶口还冒着热气。
他戴着洗得发白的雷锋帽,帽檐下露出一道从耳后延伸到下颌的疤痕,像条蜷缩的蜈蚣。
林夏认出他穿的是八十年代国营工厂的制服,胸前别着枚“南都机床厂”的徽章,针尖处还沾着暗红色污渍。
“我……我迷路了。”
林夏往阴影里缩了缩,手腕上的怀表突然发烫,表盘边缘渗出淡紫色雾气,在地面勾勒出箭头形状,指向街道尽头的三层红砖楼。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保温桶“咣当”落地,小米粥泼在青石板上,竟呈现出诡异的靛蓝色。
“姑娘,快走吧。”
男人抓起自行车就要走,车链却突然断裂,铁锈簌簌落在他鞋面上,“那楼五年前就封了,没人敢去。”
“五年前?”
林夏瞳孔骤缩,五年前正是一九八〇年,她在旧报纸上见过这栋楼的照片——城郊幼儿园旧址。
七年前的火灾发生时,这里己经废弃多年,废墟被改建成了停车场,也就是她正在调查的连环盗窃案现场。
怀表的雾气越来越浓,箭头开始急促闪烁,她咬咬牙,朝男人伸出手,“师傅,能告诉我这楼为什么封吗?”
男人盯着她的手腕,喉结滚动:“你戴的……是林师傅的表?”
“林师傅?”
林夏心跳如鼓,她从未见过父亲的遗物,母亲只说他在她三岁时死于工厂事故。
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疤痕在路灯下泛着青紫色:“你跟我来,有人等你很久了。”
齿轮咬合的记忆碎片自行车穿行在狭窄的胡同里,煤油灯的光晕在砖墙上摇晃。
林夏数着经过的槐树,第七棵树下有个卖酒酿的老太太,竹筐里的玻璃罐反射出她身后的景象——本该空无一人的巷口,站着个穿黑色长风衣的身影,银色面具在月光下闪过冷光。
“别怕,是自己人。”
男人突然刹车,推开一扇生锈的铁门。
院子里堆满了机械零件,齿轮和链条组成的巨型装置占据了半个天井,中央悬挂着与“时间之眼”标志相同的衔尾蛇沙漏模型,蛇信子末端挂着块铜牌,上面刻着“南都机床厂技术革新小组”。
“老陈,你怎么才回来?”
穿白大褂的女人掀开里屋门帘,搪瓷杯里的茶叶沉了底。
她戴着黑框眼镜,鬓角别着钢笔,白大褂左胸别着与男人同款的徽章,只是编号末尾多了个“07”。
当她看到林夏的怀表时,杯子“砰”地摔在地上,碎片溅起的水花在墙面映出扭曲的影子,竟像是齿轮转动的轨迹。
“表从哪来的?”
女人抓住林夏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肤,“快说,是不是老林托你带来的?”
“我父亲……他叫林明远。”
林夏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她只在户口本上见过。
男人猛地转身,自行车撞翻了零件堆,一枚齿轮滚到林夏脚边,内侧刻着细小的罗马数字:XII·VII·XVII。
正是怀表上的刻痕和她被火灾困住的日期。
女人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泛黄的图纸和几张黑白照片。
林夏一眼认出照片里的男人——寸头,左眉有颗痣,正站在那栋红砖楼前,怀里抱着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
那是三岁的自己,裙角上沾着的焦痕与她记忆中幼儿园午睡室的墙纸纹路一模一样。
“我是苏敏,你父亲的同事。”
女人擦去眼泪,展开图纸,正是市政厅档案室的那份“绝密”文件,只不过右下角多了行手写批注:当衔尾蛇吞噬自己时,时间的齿轮将重新咬合。
图纸中央画着复杂的机械结构,核心部件是个青铜怀表形状的装置,与林夏腕上的几乎 identical。
“时间之眼……他们还在做实验?”
男人低声问,踢开脚边的齿轮,金属碰撞声中,林夏突然听到熟悉的蜂鸣声——来自她的怀表。
表盘中央浮现出新的字迹:00:59:59,倒计时再次开始。
火灾前夜的时间悖论“明远牺牲前,把最重要的东***在了幼儿园。”
苏敏指着照片里的红砖楼,“一九七五年,我们小组发现了时间缝隙的秘密,有人想利用它制造‘完美犯罪’。
那场火灾根本不是意外,是他们在测试时间锚点——用孩子的恐惧作为能量源。”
林夏感到一阵眩晕,记忆碎片突然拼接:火灾当天,她抱着绒毛小熊躲在床底,看到窗外的银色面具男举起怀表,表盘血纹与小熊眼睛的红光重叠。
而现在,她在苏敏的照片里看到了相同的小熊,正摆在幼儿园教室的窗台上。
“他们需要‘钥匙’来稳定时间线。”
男人敲了敲齿轮上的罗马数字,“十二道刻痕代表十二个关键时间节点,你被困在火灾里的十七号,是第一个锚点。
现在你回到一九八五年,必须阻止七月十七日的火灾发生,否则所有时间线都会崩溃。”
怀表跳到00:30:00,院子外突然传来汽车轰鸣。
苏敏猛地吹灭煤油灯,月光透过窗棂,在图纸上投下衔尾蛇的影子。
林夏透过门缝看到,三辆黑色轿车停在胡同口,穿中山装的男人下车时,袖口闪过衔尾蛇纹身——与银色面具男虎口的印记一模一样。
“走,从密道去幼儿园!”
苏敏推开零件堆后的暗门,通道墙壁上嵌着发光的齿轮,每转动一圈就会发出“咔嗒”声。
林夏跟着他们跑下台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竟是具白骨,腕骨上戴着与她相同的怀表,表盘永远停在00:00:00。
“这是……”“另一个你。”
男人声音发颤,“在无数个时间线里,你都失败了。”
青铜怀表的双重心跳幼儿园的铁门挂着生锈的铜锁,锁芯里插着半截钥匙,镀层与林夏的怀表一致。
苏敏掏出万能钥匙,锁孔却突然渗出紫色雾气,在她手上烙下衔尾蛇印记。
铁门“吱呀”打开,走廊墙壁上的卡通贴纸己经泛黄,向日葵图案的窗玻璃碎了一块,缺口形状与林夏现在出租屋的窗花完全吻合。
“明远说,钥匙藏在音乐教室的钢琴里。”
苏敏推开教室门,老旧的钢琴盖布满灰尘,琴键上摆着个青铜匣子,锁扣处刻着衔尾蛇标志。
林夏的怀表突然剧烈震动,与匣子同时发出蜂鸣,仿佛两颗心脏在共振。
当她伸手触碰匣子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银色面具男摘下面具,露出与她相似的眉眼;停车场盗窃案的监控录像里,每个嫌疑人手腕上都戴着同款怀表;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信封,里面装着半张泛黄的照片,背景正是这架钢琴。
“小心!”
男人突然扑过来,子弹擦着林夏耳边飞过。
穿中山装的男人冲进教室,枪口冒着烟,袖口的纹身还在渗血。
苏敏举起扳手砸向对方,却被他反手制住,注射器里的紫色液体刺入她颈侧——正是雾气的颜色。
“时间之眼的新成员,欢迎归队。”
男人扯下领带,露出喉结处的齿轮纹身,“林小姐,你以为自己是来修正时间的?
不,你是来完成它的。”
怀表跳到00:05:00,苏敏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眼神变得空洞——与视频里的“林夏”如出一辙。
她抬手扣住林夏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青铜匣子自动打开,里面躺着半块怀表,表盘裂痕与林夏的那半完美契合。
“当十二道刻痕全部激活,时间之眼将吞噬所有错误。”
男人逼近,身后的走廊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整栋楼开始扭曲,墙面浮现出未来停车场的钢筋结构,“而你,林夏,是唯一能让两个时间线重叠的钥匙。”
双重时间线的交点林夏被按在钢琴上,看着两个时空在眼前重叠:八十年代的月光与未来的霓虹交织,穿工装的男人变成了停车场的保安,苏敏的白大褂褪成了商场经理的职业装。
她终于明白,所谓的“连环盗窃案”,不过是时间之眼在回收散落的时间锚点,而每个嫌疑人都是不同时间线的“自己”。
“七年前的火灾,你其实己经死了。”
男人举起自己的怀表,表盘显示19:17,正是火灾发生的时刻,“我们把你困在时间缝隙里,用无数个‘错误时间’训练你,首到你学会如何让过去与未来完美咬合。”
怀表跳到00:00:00,两半怀表突然合并,琴键自动弹奏起《致爱丽丝》,却在***处变成刺耳的蜂鸣。
整栋楼开始崩塌,八十年代的砖墙与未来的混凝土块同时坠落,林夏看到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间线里奔跑,每个都戴着相同的怀表,每个都在接近同一个终点。
“现在,该让一切归位了。”
男人按下怀表按钮,青铜匣子发出强光,苏敏和男人的身体开始透明化,露出底下的机械骨架,“修正错误时间的方法,就是让它成为正确的起点。”
林夏感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大脑,记忆被重新编码:父亲不是死于事故,而是为了保护时间锚点自毁;母亲的信封里不是照片,而是怀表的设计图;甚至她选择当记者,都是时间之眼预先植入的念头。
当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停车场的废墟里,手机显示2025年4月19日凌晨两点十七分,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盗窃案报道。
邮箱突然弹出新邮件,发件人仍是TIME_EYE。
正文只有一句话:恭喜通过第一阶段测试,现在,请修正下一个错误时间——1985年7月17日。
附件是段监控录像,画面里的她正站在幼儿园铁门前,手腕上的怀表完整无缺,嘴角带着不属于自己的微笑。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与记忆中的重叠。
林夏摸向手腕,本该空白的皮肤下,隐约浮现出衔尾蛇纹身的轮廓。
她打开抽屉,里面躺着半块青铜怀表,裂痕处还沾着八十年代的墙灰。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开始倒转,这次,她没有推开邮件,而是戴上怀表,任由紫色雾气渗入皮肤。
“这次,我要做自己的时间修正者。”
她轻声说,点击播放视频的瞬间,停车场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响起齿轮重新咬合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