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青州城隍庙)暴雨砸在褪色的鸱吻上,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砖缝里蜿蜒。
十五岁的叶其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齿间漫开,脊背紧贴着城隍泥塑斑驳的底座。
神龛里残存的线香被穿堂风卷得明明灭灭,在少年脸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喀嚓"。
供桌下碾碎的核桃壳让他浑身绷紧。
莫府私兵的金丝履踏过满地残烛,溅起的蜡油正落在他***的脚踝。
叶其将羊脂玉佩更用力地抵住心口,玉上雕刻的缠枝莲纹几乎嵌进掌纹——三日前娘亲咽气时,滚烫的血就是顺着这些花纹流进他衣襟。
"咻!
"狼毒藤纹箭镞擦着耳际钉入梁柱,震落簌簌蛛网。
叶其突然抓起半截断烛砸向东南角的铜钟,在众人转头刹那,香炉里滚烫香灰天女散花般泼出。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少年像头困兽撞向彩绘窗棂,腐朽的木框应声而裂。
"追!
这小杂种中了软骨散!
"碎陶片扎进膝盖的剧痛让叶其眼前发黑,但比不过锁骨烙印火烧般的灼痛。
那是北狄人的奴隶印,娘亲临终前用簪子生生剜去表层皮肉,却终究没能抹掉深入骨髓的耻辱。
雨水模糊了断桥轮廓,他踉跄着倒退,后背抵上湿滑的桥栏。
追兵头领的玄铁扳指在雨幕中泛着冷光:"跳啊!
看看你身体里流着的蛮族血,能不能让阎罗殿的业火烧得更旺些!
"雕翎箭破空声撕裂雨帘的刹那,叶其忽然嗅到一缕极淡的雪松香。
"叮!
"描金折扇旋开如孔雀屏,箭矢竟在半空凝成冰棱。
叶其仰头望见天青色衣袂掠过柳梢,来人足尖点在浮萍上,发间玉冠折射的冷光比箭镞更刺目。
待他看清那折扇上栩栩如生的《寒山钓雪图》,追兵己接连发出闷哼——每人眉心都绽着朵剔透的冰晶莲,花瓣脉络竟是猩红的血丝。
"要死要活?
"扇骨挑起他下巴时,叶其才发现对方腕间玄铁护腕刻着繁复的星宿纹。
七窍公子苍白的指尖抚过他干裂的唇,药香混着血腥气突然激得他暴起。
犬齿刺入白玉般的手腕时,他尝到的却不是人血,而是带着铁锈味的寒毒。
"有意思。
"公子低笑时喉间震动仿佛贴着耳膜,染血的指尖突然掐住他后颈,"北狄狼崽子,南诏寒毒都敢吞?
"褴褛衣襟被扯开的瞬间,叶其锁骨处溃烂的烙印暴露在雨中,"莫家好大的胆子,连玄甲军战俘都敢私贩..."惊雷炸响。
叶其袖中短匕闪电般刺出,却在触及对方喉结时生生顿住——公子耳后朱砂痣泛着妖异红光,与城隍殿壁画上雪神泪痣分毫不差。
记忆中娘亲哼唱的北狄古谣突然涌上喉头:"朱砂泣血,雪神临渊..."折扇寒光乍现,叶其只觉心口剧痛,整个人己被带得仰面倒下。
断桥在身后坍塌的轰鸣声中,他本能地环住那人腰身滚入芦苇荡。
七窍公子压上来时,潮湿的青丝缠住他染血的手指,发间垂落的银丝流苏扫过他狰狞的奴隶印。
"再看就挖了你的眼。
"冰凉掌心覆上他双眼,叶其却听见锦帛撕裂的轻响。
肩头箭伤突然被温热包裹,那人舌尖卷走腐肉的触感让他战栗如濒死的鹤。
琥珀瓶被犬齿咬开的脆响近在耳畔,七窍公子吐息间霜气凝结:"忍住了,小狼崽。
"当寒毒混着药香在血脉中炸开时,叶其终于看清对方领口若隐若现的鲛绡束胸。
暴雨中的芦苇荡起伏如浪,远处传来莫府追兵的铜哨声,而压在他身上的"公子"眼尾绯红,分明是画本里说的桃花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