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在脸上,我猛地坐起身,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硬板床、石灰墙、铁架子上放着的搪瓷脸盆——这一切提醒我,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我真的在1983年。
我摸向枕边,那盘邓丽君的磁带还在。
这是我与原来世界的唯一联系,必须保管好。
环顾西周,昨晚林卫东留下的蓝色连衣裙搭在椅背上,我自己的故宫工作服己经沾满灰尘。
看来别无选择,只能换上这个时代的衣服。
连衣裙的布料粗糙,但还算合身。
我对着门后的小镜子整理头发,镜中的自己与昨天没什么不同,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惶恐。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门,迎面是走廊里飘来的煤烟味和嘈杂的人声。
"哎呀,你醒啦?
"隔壁的王阿姨正提着热水瓶回来,她看上去五十出头,圆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林技术员交代了,让我带你去食堂吃早饭。
"食堂。
我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穿越时空也改变不了人体基本的生理需求。
"谢谢您,王阿姨。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去食堂的路上,我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红星机械厂的厂区比想象中大得多,红砖厂房整齐排列,墙上刷着各种标语。
工人们穿着统一样式的深蓝色工装,胸前别着红色厂徽,有说有笑地走向各个车间。
广播里正在播放《咱们工人有力量》,嘹亮的歌声回荡在厂区上空。
"你是新来的?
以前没见过你。
"王阿姨边走边问,眼睛里闪烁着好奇。
"我...昨天刚到。
"我含糊地回答,暗自庆幸昨晚编造了"失忆"的借口,可以暂时回避太多问题。
食堂是一栋独立的两层建筑,里面摆满了长条桌椅。
王阿姨递给我一个铝制饭盒和粮票,耐心教我如何使用。
拿着这些只在博物馆见过的物品,我内心五味杂陈。
"早上一般就是馒头、稀饭和咸菜,将就着吃。
"王阿姨说,"林技术员说了,你的伙食费先记他账上。
"我正想问更多关于林卫东的事,食堂门口突然骚动起来。
几个工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声喊着:"维修班的人呢?
三车间的冲床又卡死了,今天还有生产任务呢!
""林卫东刚去库房领零件了。
"有人回答。
"这可怎么办?
耽误了生产,刘副厂长又要发火..."我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我会修机器,能带我去看看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虽然我是文物修复师,对机械结构有基本了解,但80年代的工厂设备完全是另一回事。
可那些工人己经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围了过来。
"这位女同志是...?""她是林技术员的朋友,昨天刚来的。
"王阿姨替我回答,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好像我的出现给她长了脸。
就这样,我被带到了三车间。
那台出故障的冲床前己经围了几个焦急的工人。
我凑近观察,发现是传动机构的齿轮卡住了异物。
"有工具箱吗?
"我问道。
一个年轻工人递过来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几把简单的扳手和螺丝刀。
我戴上旁边的工作手套,小心翼翼地开始拆卸防护罩。
这活计和修复文物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需要耐心和精准。
防护罩卸下后,问题一目了然:一块金属碎片卡在了齿轮组之间。
我用镊子小心取出碎片,然后检查齿轮有无损伤。
"需要润滑油。
"我说。
有人递过来一个油壶。
我给齿轮上了油,手动转动几下,确认运转顺畅后重新装好防护罩。
"试试看吧。
"我退后一步。
工人按下开关,冲床轰隆一声启动,运转如常。
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
"真神了!
""这女同志有两下子啊!
"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己经湿透。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怎么回事?
"人群分开,林卫东大步走来,手里拿着几个零件。
看到我站在机器旁,他明显愣了一下:"俞同志?
你怎么在这儿?
""机器坏了,我...帮了点小忙。
"我小声回答。
林卫东检查了一下机器,转头对工人们说:"问题解决了就赶紧开工吧,今天的生产任务很重。
"然后对我使了个眼色,"能借一步说话吗?
"我们走到车间外的空地上,林卫东的表情严肃起来:"你不该随便碰厂里的设备。
万一出问题,责任谁来承担?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忙..."我低下头,心里却有点不服气。
好歹我解决了问题,怎么反倒被训了?
"你会修机器?
"他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
"懂一点。
我...以前接触过类似的设备。
"我不敢说太多,怕露馅。
林卫东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昨天还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
"糟了,说漏嘴了。
我急中生智:"是肌肉记忆。
看到机器,手自己就动起来了,但具体在哪里学的,还是想不起来。
"这个解释似乎说服了他。
林卫东点点头:"医学上确实有这种情况。
不过你的技术..."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很精准,像是受过专业训练。
""林技术员!
厂长找你!
"远处有人喊道。
"我马上来。
"林卫东回应,然后对我说,"你先回宿舍休息吧。
晚点我再找你谈。
"回到宿舍,我瘫坐在床上,心跳终于平复下来。
刚才太冒险了,但奇怪的是,当我的手碰到那些机械零件时,确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也许不同时代的机械原理本质上是想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