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揣着一个人,整整七年。这七年,从高中教室窗边惊鸿一瞥的侧影,
到大学校园里遥远而瞩目的光环,校草宋洔的名字像枚烙印,滚烫地刻在我最卑微的青春里。
高中时,大家埋首书山题海,恋爱是奢侈品,但关于宋洔和他白月光林薇的传说,
却是枯燥日子里一抹人人艳羡的亮色。家世相当,样貌登对,学霸之间的强强联合,
连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成绩,便是天造地设理应存在。我们宿舍夜谈,
三句离不开他们。我话少,只缩在上铺,耳朵竖得尖尖,
心跳随着她们调侃的每一个细节起落。在教室,我练就了不着痕迹偷瞄的本事,
能用眼角余光精准捕捉他起身、踱步、低头写字的所有瞬间。每当老师点他名,
我便迅速埋下头,让他的声音成为我独自享用的盛宴。高考像一场猝不及防的洪水,
冲散了所有人。宋洔和林薇一起考去了北方那所偏远却顶尖的985。而我,
成绩一向不错的我,却在考场上溃不成军,落榜,复读。那一年天昏地暗,
耻辱感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念撑着我。我切断了几乎所有外界联系,
世界里只剩下分数、排名,和那个遥远到几乎模糊的大学名字。我不知道他们的任何消息,
也不敢知道。一年后,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了宋洔所在的大学门口。
秋日的风带着北方特有的粗粝,刮在脸上,有点疼。然后我很快就知道了,宋洔和林薇,
依旧在一起,而且正在热恋。他们是学生会里的神仙眷侣,是校园论坛里经年不衰的话题。
我那点从复读深渊里爬出来的微末勇气,瞬间碎得干干净净。我把自己缩回了壳里,
默默上课,默默吃饭,默默从一切有他出现的场合悄然遁走。谁也没联系,
尤其是与他相关的任何人。宋洔在学生会,我知道。我大二,他大三,我们本该毫无交集。
直到那次在食堂二楼。我端着寡淡的面条,一抬头,就看见了隔了几张桌子外的他。
他一个人坐着,对面没有那个总是巧笑倩兮的林薇。他吃得心不在焉,眉眼低垂,
平日里那份清朗矜贵被一层浓重的憔悴覆盖,连嘴角习惯性上扬的弧度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沉沉的难过,几乎要满溢出来。我的心猛地一揪。回去后,我鬼使神差地,
找到了以前高中校友、现在和他同系的学长,拐弯抹角地打听。“哦,宋洔啊?别提了,
跟林薇吵得挺凶,好像……是分了吧。就前几天的事。”电话那头还在唏嘘,我这头,
却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轰隆一声,像枯寂多年的原野骤然被野火燎过,
一种近乎罪恶的狂喜瞬间淹没四肢百骸。那天晚上,我失眠了。黑暗中,眼睛亮得惊人。
然后,我开始了自己都觉得卑劣的“趁虚而入”。制造偶遇,借故问一些学业上的问题,
在他常去的图书馆角落占座。一开始,他大概沉浸在失恋的低气压里,
并未察觉我这复读一年才考来的、几乎没什么印象的高中同学那点微妙心思。相处还算平和,
他甚至会因为我的一个蠢问题,极淡地笑一下。那点笑意,
就够我在心里翻来覆去咀嚼好几天。我以为自己足够小心,足够耐心。
直到那次班级联谊聚会,在闹哄哄的KTV大包厢里。我不知道宋洔也会来,
他向来不喜这种场合。可见,分手确实让他改变很多。包间里光线暧昧,音乐震耳欲聋。
我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坐到了他旁边的空位。他正低头看手机屏幕,
幽蓝的光映着他清瘦的侧脸,没什么表情。有人递酒,我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
试图掩盖鼓噪的心跳。周围是鬼哭狼嚎的歌声和骰子碰撞的脆响,
我却觉得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他偶尔调整坐姿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不知过了多久,
大概是玩真心话大冒险,闹到了我们这一圈。一个平时就大大咧咧的男生喝高了,
指着我们这边,嗓门压过音乐:“宋洔!
人说忘记一段旧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你看咱安安怎么样?
人家从高中就——”起哄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刀子一样齐刷刷钉在我脸上,***辣的。
我血液瞬间凉透,指尖僵在冰冷的杯壁上。那男生话没说完,但意思昭然若揭。
宋洔猛地抬起头。他先是看了那起哄的男生一眼,然后,视线转向我。
那眼神里是猝不及防的惊愕,随即是了然的疏离,甚至……有一闪而过的,被冒犯的不悦。
包厢里死寂一片,只有伴奏还在无知无觉地流淌。他一句话都没说,
甚至没有对我这个“暗恋者”流露出丝毫的情绪,只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推开面前茶几上的果盘啤酒,在一片窒息的安静中,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轻响,门被带上。像一记耳光,扇在我脸上。
所有的难堪、羞耻、无地自容瞬间爆发。我能感觉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又在下一秒烧起来。周围的目光复杂,有同情,有鄙夷,有看好戏的玩味。
我几乎是手脚发软地抓起面前不知谁的酒杯,仰头就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辛辣刺喉,
呛得我眼泪瞬间涌出。“哎呀,安安喝醉了?”有人适时地打圆场。“我……我不行了,
头好晕……”我顺势捂住额头,声音发颤,表演着拙劣的醉酒,在一片混乱中,仓皇逃离。
那晚之后,宋洔开始明确地躲着我。消息石沉大海,常去的地方再也遇不到他,
即使选修课碰上,他也会在第一排坐下,下课立刻离开,绝不给我任何靠近的机会。
校园里的小道消息传得比风还快。很快,人人都知道,
那个复读一年追着宋洔考来的女生许安安,趁男神失恋意图不轨,被彻底厌恶了。
破罐子破摔吧。我想。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更糟吗?我依旧固执地每天买好早餐,
掐着他可能出门的时间,等在他宿舍楼下。他一次没下来拿过,一次没看过我。
倒是他的室友,有时会面露尴尬,勉强接过,
然后转头 probably 就扔进了垃圾桶。六月初,天气开始闷热。
那天我照常提着豆浆煎饼,站在香樟树下,计算着他今天早课可能出门的时间。然后,
我看见了林薇。她拖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就站在宿舍楼门口那片空地上,
仰着头,正对着男生宿舍的出口。她回来了?交换生不是要去一年吗?我的心猛地往下沉。
没多久,宋洔的身影出现在楼口。他脚步很快,几乎是小跑着下来,停在林薇面前。
距离有些远,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细微表情,只看到林薇似乎说了句什么,
然后伸手拉住了宋洔的衣袖,肩膀微微抽动。宋洔僵立着,背脊挺直。下一秒,
林薇扑进了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前。宋洔的手抬了抬,似乎想推开,最终却缓缓地、沉重地,
落在了她的背上,然后一点点收紧,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他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我看见他发红的眼圈,在清晨的阳光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们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宿舍楼前紧紧相拥,像电影里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男女主角。而我,
站在树荫下,手里廉价的早餐散发着油腻的气味,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手里那张写着“明天你想吃什么”的便利贴,被我无意识地捏紧,揉皱,变成一团垃圾。
原来,我所有的趁人之危,所有的孤注一掷,所有的笑话般的坚持,在真正的白月光面前,
是如此不堪一击。他们根本不需要我的早餐,我的安慰,我小心翼翼捧上的真心。
他们只是吵了一场架,而我,误以为那是我的机会。后来,听说林薇为了他,
真的放弃了剩下的交换机会,留了下来。破镜重圆的故事圆满得像个童话。我彻底死了心。
把所有精力投注到专业课上,投注到之前就偷偷准备、却因他而犹豫的国外交换申请上。
日子忙到麻木,反而平静下来。再次听到宋洔的消息,是在大三下学期刚开学不久。
他和林薇又分手了,这次闹得很大,据说林薇家里直接来人帮她办了手续,彻底断了联系,
很快她就出了国。消息传开时,很多人唏嘘,更多人好奇。但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的offer在同一时间下来,美国那所常青藤名校的交换名额,比我预期得更快。
是一个春天的傍晚,我刚从图书馆出来,抱着厚厚一摞书,准备回宿舍整理行李。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我在你楼下。”心里莫名一跳。
有种荒谬的预感。走到宿舍楼前,果然看到了宋洔。他靠在墙边,脚边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
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头发微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浑浊又执拗地盯着我。晚风吹过,带着凉意。我停下脚步,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他。他摇摇晃晃地站直,朝我走来,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堵在我面前,声音沙哑得厉害,
带着浓重的嘲讽和一种我读不懂的痛苦:“许安安……”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现在你如愿了?”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耗了整个青春去暗恋的人,
看着他此刻的狼狈和颓唐。心里那片曾经为他燃烧的荒原,此刻只剩下冷寂的灰烬。
风吹起我额前的碎发。我慢慢地,也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起潮意。
然后,我听见自己清晰又平静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的残忍,消散在晚风里:“不。
”“我要去追你的白月光了。
”我以为那句“我要去追你的白月光了”只是我兵荒马乱的青春落幕前,
一句挽回最后颜面的狠话,一句试图刺伤他、也彻底斩断我自己妄念的诀别。我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它会成为我漂洋过海的航标。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困在那个江南小镇,
按部就班地读书、工作,嫁给一个父母觉得合适的人,过着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
复读那年已经是我人生最大的脱轨。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站在太平洋彼岸,
这所常青藤名校的古老图书馆前,看着哥特式尖顶刺破北美湛蓝的天空。一切恍然如梦。
若不是那场持续七年、耗尽我所有气力、最终以惨淡和耻辱收场的暗恋,
若不是被宋洔那句“你如愿了?”和与他白月光那句荒唐的“宣战”逼到绝境,
我绝不会爆发出那样孤注一掷的能量去争取这个交换名额。某种意义上,宋洔和林薇,
成了我人生意想不到的“助推器”。只是这助推的过程,带着刮骨疗毒般的痛楚。
异国他乡的生活并不轻松。课业压力巨大,文化差异无处不在。我把自己埋进书本和实验室,
试图用忙碌填充所有空隙,让那些不甘、羞耻和偶尔还会冒头的、关于宋洔的残影,
无处遁形。我几乎快要成功了。直到那个飘着咖啡香气的下午,在宏观经济学的阶梯教室里。
教授正在讲解一个复杂的模型,我低头记着笔记,
前排一个女生微微侧头和旁边的同学低声交流了一句什么。那是一个侧影。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露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脖颈修长,坐姿挺拔,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种自律和优渥滋养出的从容。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种荒谬的熟悉感攫住了我。课间休息,她站起身,转头走向讲台去向教授提问。那一刻,
空气仿佛凝固了。真的是她。林薇。比记忆中更耀眼。褪去了些许校园时代的青涩,
多了几分沉稳和锐利。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却显得气质卓然。她正和教授交谈,
眼神专注,英语流利自信,手势落落大方。我像被钉在了座位上,血液轰隆隆地冲上耳膜,
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指尖和一片空白的脑海。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所学校这个系……我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
与她——我整个青春时代可望不可即的参照物,宋洔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在异国他乡重逢。
她问完问题,转身往回走。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这片区域。我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
几乎要撞出胸腔。我怕她认出我。虽然我们高中同校不同班,大学也不同级,
她大概率根本不记得我这号人的存在。但我还是怕,怕她看到我眼底的慌乱,
怕她想起那个在KTV被她男友前男友?冷漠抛下的可怜虫,
怕她想起那个在她宿舍楼下拎着早餐、目睹他们破镜重圆的傻瓜。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她的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那节课剩下的时间,
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所有的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她身上。她记笔记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她思考时轻蹙的眉头,她和旁边同学低声讨论时清晰的逻辑……我之前所有的自我建设,
所有试图用学业成绩掩盖的自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就像一面擦得雪亮的镜子,
毫不留情地照出我的狼狈和不堪。她那么优秀,从容不迫地在这个顶尖学府里游刃有余。
而我,几乎是耗尽了半条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狼狈,才勉强爬到了这里。
原来我暗恋宋洔七年,不是没有原因的。他那样的人,天生就应该被这样光芒万丈的人吸引。
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我呢?我那点可怜的、躲在角落里的喜欢,
我那些自以为是的“趁虚而入”和“坚持”,在他们天生一对的耀眼光环下,
显得多么可笑又可怜。甚至,在我说出“要追你的白月光”这种狠话时,
我潜意识里或许依然带着一种自毁式的、对宋洔审味的认可和追逐——看,你喜欢的,
我也想要。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就能离他曾经的世界更近一点,就能证明些什么。
癫狂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我的心脏。下课铃响,我看着她收拾好东西,
和同学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独自一人背着包走了出去。鬼使神差地,我抓起自己的东西,
跟了上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看见她穿过爬满常春藤的走廊,走进图书馆,
熟练地找到位置坐下,打开电脑。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那么专注,那么美好。一个更加疯狂、更加离谱的想法,如同毒蛇,骤然窜入我的脑海,
嘶嘶地吐着信子:要不要……抢了她现男友?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脚步一顿,
差点撞上旁边的书架。我疯了吗?我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现男友。宋洔之后,她那样的人,
会缺少优秀的追求者吗?但这个想法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它不再仅仅关乎宋洔,
甚至不再关乎爱情。它是一种扭曲的证明。证明我许安安,这个复读才勉强爬上来的人,
这个曾经被他们世界彻底排斥在外的人,
是否有资格……去触碰、甚至去抢夺原本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东西?证明我是否,
也能让那样耀眼的她,体会到一丝我曾经的挫败和失落?这是一种何等病态而又亢奋的执念!
它源于长达七年的求而不得,源于食堂里他憔悴侧脸带来的悸动,
源于KTV里他离席时冰冷的背影,源于宿舍楼下他们相拥时我捏皱志愿表的绝望,
源于他醉醺醺质问时我口不择言的报复……所有积压的委屈、不甘、羞愤和隐秘的恨意,
在这个异国的午后,在这个突然重逢的***下,发酵成了这样一个癫狂的计划。
我知道这不对,这很病态,这甚至有些卑劣。但那一刻,我仿佛被另一种力量掌控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我需要信息。她现在是否单身?如果有男友,
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调动起所有潜伏的、从未用过的小心机和观察力。
我开始“偶遇”她。她去哪个食堂吃饭,我就“刚好”也去。她在哪个图书馆楼层自习,
我就“恰好”坐在斜对面。她参加什么学术讲座,我也“感兴趣”地去听听。
我像个蹩脚的间谍,又像一个陷入狂热执念的stalker跟踪者,
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关于她的一切碎片。通过几次“不小心”听到的她和朋友间的闲聊,
以及一些公开的社交网络信息她设置了很高的隐私权限,但我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我拼凑出一个信息:她似乎确实有交往的对象。对方好像也是中国人,
是隔壁理工学院的研究生,很优秀,据说家境也很好,两人看起来很是登对。心沉了一下,
随即又被一种更扭曲的兴奋感取代。有的。她有。目标出现了。接下来的几周,
我继续着我的“观察”。我记住了她的课表,她的作息习惯,她常去的咖啡馆,
甚至她喜欢喝的咖啡口味。同时,我开始疯狂地提升自己。比以前更努力地学习,
熬夜啃着艰深的文献。我去健身,改变发型,学着化妆,
用做助教攒下的钱买了几件质感好的衣服。我要看起来更好,更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