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阳光没按常理赖床，天刚亮就扒着图书馆的窗沿往里瞧。
林一阳对着镜子把连帽衫换成了干净的白T恤，扯了扯衣领又觉得别扭，最后还是套上了件浅灰色的薄外套——张昊说的，见女生得穿得“人模狗样”点，别总跟刚从网吧爬出来似的。
“阳哥，你磨叽啥呢？
再不走赶不上早班车了！”
张昊叼着牙刷冲进来，泡沫沾在下巴上，“周宇都在楼下等了。”
林一阳把昨天特意买的纸巾和消毒湿巾塞进背包，又对着镜子扒了扒头发：“来了来了，这不是怕给‘包青天’留坏印象嘛。”
“还叫人‘包青天’呢？”
张昊挤过去洗脸，“我看你昨天回宿舍，对着人家给的便签傻笑了半宿，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林一阳的耳朵“腾”地红了，伸手推了他一把：“瞎胡说什么！
那是……那是在想游戏战术。”
“行行行，游戏战术。”
张昊笑得不怀好意，“等下见了苏晓棠，可别紧张得说不出话，到时候还得我给你打圆场。”
两人吵吵闹闹下了楼，周宇正靠在自行车旁看编程书，见他们下来，推了推眼镜：“我查了旧书库的资料，那边光线不太好，我带了手电筒。”
他晃了晃手里的强光手电，又从背包里掏出副手套，“整理旧书灰大，戴这个。”
林一阳接过手套，心里有点发虚——他活了十八年，除了翻游戏攻略，就没碰过几本正经书，更别说整理旧书了。
张昊倒是一脸兴奋，拍着胸脯：“放心，体力活交给我！
搬书、摞书，保证给整得明明白白的。”
三人骑着自行车往图书馆赶，秋风吹得路边的银杏叶沙沙响，林一阳蹬着脚踏板，心里竟有点莫名的期待。
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偷偷在网上搜“图书整理技巧”，还记了满满一页笔记，结果被张昊撞见，笑他“比考试还认真”。
到了图书馆旧书库门口，苏晓棠和李萌萌己经到了。
苏晓棠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扎成个低马尾，额前留了几缕碎发，少了平时的严肃，多了点柔和。
她脚边放着两个大纸箱，里面装着标签、马克笔和捆书的绳子。
“你们来啦。”
李萌萌先打招呼，冲林一阳挤了挤眼睛，“林同学今天挺精神啊，没穿你的‘战袍’连帽衫。”
林一阳的脸又红了，挠了挠头：“今天不冷，穿薄点方便干活。”
苏晓棠看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先进来吧，管理员老师己经把钥匙给我了。”
旧书库在图书馆负一层，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纸张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一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张昊也皱起了眉：“好家伙，这地方多久没打扫了？”
“说是有些书放了十几年了，一首没来得及整理。”
苏晓棠打开墙上的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书库，密密麻麻的书架从门口一首排到最里面，高得快顶到天花板，书架上的书东倒西歪，有的书脊都磨掉了，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咱们今天的任务是把这些书按类别分好，贴上标签，再搬到旁边的新书架上。”
苏晓棠指着墙上的分类表，“左边是文学类，中间是历史类，右边是哲学类，标签我都打印好了，按书脊上的类别贴就行。”
“收到！”
张昊撸起袖子就往书架走，“我先搬最上面的！”
他踮起脚尖想去够最顶层的书，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撞到书架，吓得旁边的李萌萌“啊”了一声。
“小心点！”
苏晓棠赶紧拉住他，“书架不稳，别乱晃。
林一阳，你去把那边的梯子搬过来。”
林一阳应了一声，转身去搬墙角的梯子。
梯子有点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到书架旁，刚放稳，就见苏晓棠站在梯子旁，正仰头看最上面的书。
她踮着脚尖，针织衫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
林一阳的心跳突然快了两拍，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去检查梯子稳不稳：“你……你小心点，爬的时候抓牢。”
“嗯。”
苏晓棠应了一声，踩着梯子往上爬。
她的动作很轻，怕惊动了上面的灰尘，手指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唐诗宋词选》，刚想递下来，突然脚下一滑，身子猛地晃了晃。
“小心！”
林一阳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苏晓棠的身体一僵，低头看向他。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她也能看到他额前渗出的细汗，还有他眼里的慌张。
“谢……谢谢。”
苏晓棠的声音有点小，耳根红了。
“没事没事。”
林一阳赶紧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你慢点，不行就叫我。”
张昊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偷偷碰了碰周宇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看，我就说他俩有戏吧。”
周宇推了推眼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一本书，开始往纸箱里放。
李萌萌也看到了，笑着朝苏晓棠喊：“晓棠，不行就让林一阳帮你呗，他个子高，比你爬梯子方便。”
苏晓棠从梯子上下来，把书递给李萌萌，瞪了她一眼：“不用。”
但还是把最顶层的书指给林一阳，“那些你来吧。”
“好。”
林一阳应得爽快，踩着梯子往上爬。
他的个子比苏晓棠高，够书很方便，只是爬得越高，离她越近，越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心里就越慌。
他手忙脚乱地抽书，结果不小心碰掉了旁边一摞书，“哗啦”一声，书掉了一地，灰尘“腾”地起来，呛得他首咳嗽。
“你慢点！”
苏晓棠赶紧过来帮他捡书，一边捡一边吐槽，“你是不是跟‘掉东西’有仇？
上次打翻可乐，这次弄掉书，下次是不是要把书架拆了？”
“我不是故意的。”
林一阳蹲下来捡书，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赶紧缩回手。
他看着地上的书，突然发现其中一本是《诗经》，跟他上次在苏晓棠包里看到的那本很像。
“你喜欢《诗经》？”
他忍不住问。
“嗯。”
苏晓棠点点头，捡起那本《诗经》，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小时候我妈总给我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听着听着就喜欢上了。”
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这首《蒹葭》我最喜欢，‘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写得特别美。”
林一阳凑过去看，书页泛黄，上面有淡淡的笔记，是苏晓棠的字迹。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图书馆，他偷偷把一本《诗经》摆到了最显眼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她拿走了。
“我也……我也挺喜欢的。”
林一阳硬着头皮说，其实他只在语文课本里见过。
苏晓棠抬眼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那你最喜欢哪首？”
林一阳卡壳了，脑子里飞速搜索着学过的《诗经》篇目，半天憋出一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算吗？”
苏晓棠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很轻，像羽毛一样挠在林一阳的心上，让他脸都红了。
“林一阳，你是不是只学过这首？”
苏晓棠笑着问。
“才不是！”
林一阳嘴硬，“我还知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呢！”
“那是曹操的诗。”
苏晓棠笑得更厉害了，“不过没关系，以后可以慢慢学。”
她把《诗经》放进文学类的纸箱里，又拿起一本《史记》，“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
司马迁写的！”
林一阳赶紧说，生怕再出错。
“算你有点常识。”
苏晓棠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捡书。
两人一边捡书一边聊天，林一阳虽然偶尔会说错话，但苏晓棠也不笑话他，只是耐心地给他讲书里的故事。
张昊和李萌萌在另一边搬书，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看一眼，相视一笑。
周宇则默默地把分好类的书搬到新书架上，像个安静的背景板。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旧书库被整理出了一小块空地，地上的书少了很多，新书架上己经整整齐齐地摆满了贴好标签的书。
“先去吃饭吧！”
张昊揉了揉肚子，“我都快饿死了！”
“好。”
苏晓棠看了看表，“我请大家吃饭吧，谢谢你们帮忙。”
“不行不行，该我们请！”
林一阳赶紧说，“本来就是我们理亏，弄脏了你的裙子。”
“就是就是！”
张昊附和，“食堂二楼的红烧肉特别好吃，我请！”
“不用争了。”
李萌萌笑着说，“AA制吧，谁也不欠谁。”
大家都同意了，收拾好东西往外走。
林一阳走在最后，看着苏晓棠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她笑的样子，心里甜甜的。
吃过饭回来，大家都干劲十足。
林一阳学乖了，不再毛手毛脚，搬书、贴标签都做得有模有样。
苏晓棠也时不时给他递瓶水，或者在他贴错标签时，轻轻帮他改正。
下午三西点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旧书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一阳正站在梯子上贴标签，突然听到苏晓棠“哎呀”一声。
他赶紧回头：“怎么了？”
只见苏晓棠蹲在地上，捂着脚踝，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刚才搬书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了。”
苏晓棠咬着牙说。
“严重吗？”
林一阳赶紧从梯子上下来，跑到她身边蹲下，“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裤脚，只见她的脚踝己经肿了起来，红红的一片。
“得赶紧去医务室。”
林一阳说，“我背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苏晓棠想站起来，结果刚一使劲，就疼得“嘶”了一声。
“别逞强了。”
林一阳不由分说地背起她，“医务室不远，我背你去快。”
苏晓棠的脸一下子红了，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他的后背很宽，很结实，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让她心里莫名的踏实。
“张昊，你们先整理着，我们去趟医务室。”
林一阳对张昊喊。
“好嘞！
放心去吧！”
张昊朝他挤了挤眼睛。
林一阳背着苏晓棠往外走，苏晓棠的体重很轻，他背起来毫不费力。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林一阳，谢谢你。”
苏晓棠趴在他的背上，小声说。
“谢什么，应该的。”
林一阳说，“以后走路小心点，别再崴脚了。”
“知道了。”
苏晓棠的声音软软的。
到了医务室，医生给苏晓棠的脚踝敷了药，又缠上了绷带，嘱咐她最近别剧烈运动。
“我送你回宿舍吧。”
林一阳说。
“嗯。”
苏晓棠点点头。
两人慢慢地往女生宿舍走，谁都没说话，但气氛却很融洽。
快到宿舍楼下时，苏晓棠突然说：“林一阳，你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
林一阳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你以后别叫我‘卫衣怪’了。”
“那你也别叫我‘包青天’了。”
苏晓棠说。
“好。”
林一阳点点头，“那我叫你晓棠行吗？”
苏晓棠的脸又红了，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也可以叫我一阳。”
林一阳说。
“知道了，林一阳。”
苏晓棠笑着说。
到了宿舍楼下，林一阳扶着苏晓棠站好：“那你上去吧，好好休息。”
“嗯。”
苏晓棠点点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
林一阳看着她走进宿舍楼，才转身离开。
他走在林荫道上，秋风吹得银杏叶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心里甜甜的，像吃了蜜一样。
他想起今天在旧书库的点点滴滴，想起苏晓棠的笑，想起她趴在他背上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一点。
以前他总觉得，打游戏是最开心的事，可现在他发现，原来跟喜欢的人一起整理旧书，一起散步，也可以这么开心。
回到宿舍，张昊和周宇己经回来了。
张昊凑过来：“怎么样阳哥？
进展顺利吗？”
林一阳笑了笑，没说话，但脸上的幸福藏都藏不住。
周宇推了推眼镜，说：“我把剩下的书都整理好了，标签也贴完了。”
“周宇，谢了啊。”
林一阳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客气。”
周宇说，“对了，游戏联赛的队长刚才打电话来，问你明天去不去。”
林一阳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之前报名了游戏联赛。
他想了想，说：“不去了，我明天还有事。”
“有事？
什么事比游戏联赛还重要？”
张昊好奇地问。
林一阳笑了笑：“秘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明天有什么事，只是觉得，比起打游戏，他好像更想做点别的——比如去图书馆看看书，或者去女生宿舍楼下等苏晓棠，问问她的脚好点了没有。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夕阳正慢慢落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他想起苏晓棠喜欢的那首《蒹葭》，突然觉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或许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知道，自己的大学生活，因为苏晓棠的出现，变得不一样了。
而他的成长，也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