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被揉烂的尸布，死死裹住这条巷子的咽喉。巷口那盏锈得快要散架的路灯，
每隔三秒就会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昏黄的光晕在地面上晃出一摊烂泥似的光斑，
勉强照亮半米远的地方。再往里走，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像把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棉絮，
堵得人喘不上气。空气里飘着股怪味。不是垃圾桶里腐烂的菜叶味，
也不是阴沟里泛上来的馊味，而是甜腻中混着铁锈的腥气，像是有人把一块生肉泡在蜜里，
再扔进满是铁钉的桶里发酵。这味道黏在皮肤上，钻进鼻孔里，顺着喉咙往下滑，
在肺叶上蒙了层滑腻腻的膜。巷子两侧的墙是用黑灰色的旧砖垒的，
墙皮剥落得像结痂的伤口，露出里面深褐色的砖芯。墙头上的野草长得半人高，
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色，在风里摇摇晃晃，影子投在墙上，活像一群伸长了脖子的恶鬼，
正对着地面上的黑暗流口水。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坑坑洼洼，积着墨绿色的污水。
踩上去的时候，会发出“咕叽”的声响，像是不小心踩碎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水洼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暗红色的反光，像是有人刚在这里泼过血，又被雨水冲淡了。
“嗒……嗒……嗒……”不知从哪传来的脚步声。很轻，很慢，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布鞋，
一步一步踩在积水里。声音忽远忽近，有时候像是在巷子深处，有时候又像是就在耳边。
仔细听的话，还能分辨出鞋底摩擦石板的“沙沙”声，像是在拖着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巷子中段堆着些废弃的家具。一张断了腿的木桌，
桌角沾着几缕灰黑色的毛发；两把掉了漆的藤椅，
藤条间缠绕着暗红色的布条；还有一个倒扣的竹筐，筐底的缝隙里塞着半片指甲，
泛着青白色的光。“吱呀——”藤椅突然自己晃了一下。不是风刮的。风没那么大，
也没那么贼。是藤椅的一条腿往旁边挪了半寸，椅面发出一声痛苦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坐在上面，微微动了动身子。竹筐跟着抖了一下。筐底的指甲掉进积水里，
溅起一滴墨绿的水花。紧接着，筐身开始轻微地起伏，像是里面有什么活物在呼吸。
筐口蒙着的破布慢慢鼓起来，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弧度，然后又瘪下去，
露出下面隐约的轮廓——像是蜷缩着一个人的形状，却比正常人小了一圈，
四肢都短得不成比例。“嘶……”一声极轻的抽气声，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烫到了。
声音是从竹筐里传出来的。破布又鼓了一下，这次更明显，还带着布料被拉扯的“窸窣”声。
有什么细长的东西从筐口的缝隙里钻出来，在积水里轻轻划了一下——是手指，
一根苍白浮肿的手指，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手指动了动，像是在摸索什么。然后，第二根，
第三根……越来越多的手指从缝隙里挤出来，扒住竹筐的边缘，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咚……”竹筐被从里面往外顶了一下。破布裂开一道口子，
露出里面一片漆黑。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口子里掉出来，
“啪嗒”一声砸在积水里——是一缕头发，黑得发乌，上面还缠着半块腐烂的皮肉。
“嘻嘻……”孩子的笑声。尖尖的，甜甜的，像刚剥开的糖块，却裹着淬毒的针。
笑声从竹筐里钻出来，又像是从墙缝里挤出来的，在巷子里打着转。听得久了，
会觉得头皮发麻，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顺着后颈往头发里爬。竹筐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哐当！哐当！”筐身撞在木桌上，发出刺耳的响声。里面的东西像是在挣扎，
又像是在疯狂地撞击着竹筐。破布被彻底撕开，露出里面一团模糊的东西——不是人，
至少不是完整的人。是一团被揉烂的肉。红的，白的，黄的，搅在一起，
分不清是内脏还是碎骨。上面还连着几缕扯断的筋，像橡皮筋一样弹来弹去。
最显眼的是那颗脑袋，半边脸已经烂没了，露出森白的颅骨，另一只眼睛还圆睁着，
瞳孔涣散，死死盯着巷子深处的黑暗。“嗒……嗒……嗒……”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这次很清晰，就在竹筐后面的黑暗里。能听出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重，一个轻。
重的那个像是穿着铁鞋，每一步都让青石板微微震动；轻的那个还是布鞋声，
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像是踮着脚尖在走，又像是脚不沾地。
“呼……呼……”粗重的呼吸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每一次呼气，
都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比竹筐里的味道还要冲。黑暗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影。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褂子上沾着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污渍，硬邦邦的，
像是早就干透了的血。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和一双在黑暗中闪着光的眼睛，像狼一样，死死盯着竹筐里的东西。他的手里拖着一把东西。
很长，很粗，在地上划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偶尔被路灯的光晕扫过，
能看清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钩，钩尖上挂着半块带血的皮肉，还在往下滴着暗红色的液体。
“嗬……”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像是野兽在警告同类。竹筐里的东西突然不动了。
那颗烂掉的脑袋慢慢转了个方向，剩下的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铁钩，
瞳孔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人影又往前走了两步。铁钩拖过积水，
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他的脚踩在刚才竹筐晃动时掉出来的头发上，
发出“咯吱”一声脆响，像是踩碎了一块冰。“嘻嘻……”孩子的笑声又响起来了。
这次不是从竹筐里来的，是从人影的身后。人影猛地转过身，铁钩“唰”地挥起来，
带起一阵腥风。黑暗里站着一个小孩。很小，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褂子，褂子上绣着几朵已经发黑的桃花。他的脸很白，白得像纸，
眼睛却黑得吓人，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手里拿着一根红绳，
绳端拴着一个小小的布偶，布偶的脸被缝得歪歪扭扭，眼睛的位置缝着两颗黑色的纽扣。
“叔叔，你在玩什么呀？”小孩歪着头，声音甜得发腻，“能带我一起玩吗？
”人影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小孩。铁钩在他手里微微颤抖，钩尖上的皮肉掉在地上，
溅起一滴水花。“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小孩笑了笑，黑洞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你在找它，对不对？”他举起手里的布偶，用红绳在布偶的脖子上缠了一圈，
然后猛地一拉。“咔嚓。”像是骨头被勒断的声音。竹筐里的那颗脑袋突然裂开一道缝，
黑红色的液体从缝里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人影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举着铁钩就朝小孩冲了过去。小孩却像一阵烟似的往后飘了飘，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距离。
“叔叔，你抓不到我的。”他晃了晃手里的布偶，“就像当年，你也抓不到它一样。
”人影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不是因为愤怒，像是因为恐惧。
他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粗布褂子的领口处，露出一道暗红色的伤疤，
从脖子一直延伸到胸口，形状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边缘还残留着不规则的齿痕。
“它……回来了……”人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它又回来了……”“是呀。
”小孩笑得更开心了，“它说，要让你也尝尝被勒断脖子的滋味。
”他手里的红绳突然变长了，像一条活蛇似的窜出去，缠住了人影的脚踝。
红绳上的纤维突然竖起来，变成一根根细小的尖刺，扎进人影的皮肉里。“啊——！
”人影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铁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想甩开红绳，
可红绳却越勒越紧，尖刺扎得越来越深，从伤口里渗出来的血不是红色的，而是黑紫色的，
还冒着细小的泡沫。小孩一步一步往前走，红绳随着他的脚步慢慢收紧。“叔叔，
你还记得那棵老槐树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起来，“就是你把它吊上去的那棵。它说，
那里的土很软，很适合埋东西。”人影的脸慢慢从阴影里露出来。那不是一张完整的脸。
半边脸已经烂掉了，露出里面的牙床和白骨，另一只眼睛的眼球挂在外面，连着几根红血丝，
随着他的挣扎来回晃动。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和他胸口的伤疤连在一起，
像是被人用绳子勒了很久，皮肉都翻了起来。“它……不是我杀的……”人影嘶吼着，
声音里带着哭腔，“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我不杀它，他们就会杀了我！”“嘻嘻。
”小孩停下脚步，红绳又勒紧了一圈，“它只记得，最后把它吊上去的人，是你。
”竹筐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颗烂掉的脑袋旁边，慢慢爬过来一只手。
不是刚才从竹筐缝里伸出来的那只浮肿的手，而是一只干瘪的、发黑的手，手指弯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