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非觉自那个小鬼的眼中走出时,他的伤势己经全部消失,而脚下本该是消失一半的走廊、楼体,此时却变成了正常的天台。
对面的小男孩怨毒的盯着陈非觉,苍白无血的嘴唇张开,满是黑色血污的口中发出了尖利不似人的哀鸣声。
但下一瞬这瘆人的哭喊就被一只从虚空中伸出的手死死扼住,任凭他那双手如何抓挠、使劲,都无法撼动这只苍白冰冷、五指末端被染黑的鬼手。
在这个小鬼被擒住之际,天台的边缘突兀的有一个人影凭空浮现,仔细一瞧的话、正是最开始杀了陈非觉,然后又被他撕碎的那个中年男鬼。
故技重施。
显然是被这个小鬼召唤出来的东西,在其眼中又走出一个陈非觉,小鬼没能得到丝毫帮助,而他召来的帮手也很快再次被撕了个粉碎。
立在原地的陈非觉向前踏出一步,随即与扼住小鬼的那个他重合在一起,紧接着他另一只鬼手抬起覆在了其面门之上。
在一声尖锐要刺破耳膜的厉啸中,天空与脚下天台的楼屋开始摇晃、崩裂,陈非觉抛下手中开始溃散成黑色烟雾与齑粉的半张面孔,猩红的眼瞳紧盯着碎裂的‘世界’。
很难形容这种过程,就像用水捏造了一个小巧的世界,里面所有的东西一应俱全,然后支撑它存在的伟力消失了,所以这个水构建的世界也跟着开始溃散。
于是真实的世界显露在了眼前,如一场大梦醒觉,可是……‘梦’中的一切就全都是虚幻的么?
坠落。
脚下的天台消失了,虽然周围的景象大致未变,但陈非觉的处境却变成了悬空数十米,并开始向地面飞速贴近的情况,有过高空坠落经验的人都知道,那些看着很高、徒步爬上去很麻烦的高度,最快从上面下来的方式不是坐电梯,而是自由坠落。
这种速度快到什么程度呢?
快到了刚陷入到了某种状态中的陈非觉,只是在周围传来的惊呼声还未翻上几个来回,他的视角就结结实实和地面完成了最亲密的接触。
————刺耳的蜂鸣声首入灵魂,阳光洒落而下晃的陈非觉双眼有些模糊,他重新听见了人世的那些嘈杂之声,似乎有着很多人将他围了起来。
“偏移指数太高了!
这己经快要到扭曲的边缘了……”“怎么可能有异常体突破到现实?
这是实体还是虚鬼?
快、快撤退!
处理人员呢?”
惊慌、恐惧、难以置信……这些情绪就像真实存在的物一般,让陈非觉看的分明,同时他也知道那些人害怕的对象是什么。
这一刻他思维好像莫名的恢复了一些人的模样,他终于在主动的思考下对之前‘他’所做的那一切而感到了无所适从。
“我变成鬼了?
真的假的……可我为什么还有之前的意识,难不成鬼就是这个样子的?
还有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陈非觉抬起了头,瞬间又引起了他眼中那些林立的影子们的后退以及警觉,眼瞳微缩、随即他终于看清了那些人和自己此刻的模样。
他的身前有一群人大约呈现出一个半月形将他围着,双方之间隔了大概二十米开外吧,这点距离他们两边都明白其实己经和脸贴脸没什么区别了。
这些人的穿着各不相同,有穿的像是什么特种部队似的,也有普通的警察,更有甚至穿着将全身裹的严严实实的防护服,还有穿着西装便服看起来像是上班族或者说路人的存在。
而陈非觉也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样子,老实说被当做害怕的对象、怪物也并不出奇,因为此刻的他虽然没有之前虐杀那些鬼的时候那般骇人。
可他此时的眼框之内也仍旧保持着漆黑如墨的状态,加上刚从天上坠落下来摔成扭曲的肢体,几个眨眼的工夫竟然又恢复如初,这搁谁来也不会认为这种存在能和人沾得上边。
“咯……”好似是喉咙受了什么重创,也有可能是陈非觉忘了怎么该以人的躯体使用语言,在他发出了嗬嗬嘶声后,那些人的情绪便更加剧烈了。
“闪开!”
人群散开,几名黑风衣一马当先靠近了陈非觉,接着这几个人极为默契的取出一支通体黑色、近三指粗的金属圆筒,在被这些东西对准的刹那,陈非觉心中不可抑制的涌起了沸腾的扭曲情绪。
这些想要将眼前的一切毁灭的欲望,最终却因为此刻迟钝但是真实的思维而未付出行动。
紧接着那些手持黑色金属圆筒的人,似乎是拨动了其上的什么开关,而这些圆筒从其末端延伸出来的光柱己经昭示了它们的真正面目——手电筒。
看起来或许很可笑,这些人对付非人模样的陈非觉,用的不是撕裂血肉、钢铁的火药枪械,也不是普罗认知中的符箓法器,而是几支如今人们都不大使用的手电筒。
然而就是这几支有些可笑的手电,当它们投射而出的惨白光束交织落在陈非觉身上之时,却仿佛是几座大山砸在了他的头顶。
一刹那、陈非觉被迫压伏在了地上,随即身躯爆发出了痛苦的炸裂声,那是体内的骨骼被压碎的声响,形骸扭曲、血肉破裂,陈非觉此刻原本就非人的模样更是朝着远离人的方向越行越远。
痛、太痛了。
并非是身躯在重压下出现的破损带来的痛苦,实际上陈非觉对于此刻身体上的损坏可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但那些手电的光束为他带来的不仅是莫名的重压,还有着首入灵魂的剧烈痛楚。
这种痛楚几乎要让陈非觉此时仅剩不多的理智快要溃散,属于‘人’的部分消退,那么属于‘鬼’、非人的那些自然就要挣扎着爬出来。
沦为背景音的蜂鸣声再度上升了一个梯次。
猩红的瞳孔再度自陈非觉的漆黑眼眶中涌现而出,绝非人能够拥有的目光死死锁住了用手电压制住自己的那些人,接着那群黑风衣便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中似乎多了一个异常体。
只是在他们手中电筒的交错照耀下,那个与地上扭曲的存在几乎一模一样的影子似乎只是一个虚影,在那里像是接触不良一般不断闪烁。
不过这些人似是十分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并未因此乱了阵脚,不过难免心生的慌乱、焦急还是不可避免的。
“扭曲加重了,我的眼中出现了一个异常体的复制体……”“不行、消耗的太快了,撑不了多久!”
……“用这个。”
在那些黑风衣以及其他人员的焦急对话中,陈非觉恍惚中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接着他便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拿着一片阴影站在了那些黑风衣的身边。
其手中的阴影一进入陈非觉的视线中,便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自那个未知的东西上,他感受到了与之前失去控制的自己所撕碎的那几个鬼东西一样的诡异气息。
“你们……”口中吐出的话语还未落地,甚至都不知在那些人的耳中是人言还是鬼的嘶吼,陈非觉便看到那片阴影朝着他当头罩来,旋即世界就陷入了黑暗中,他被剥离了人世。
“我刚才听错了吗?”
黑风衣们暂时成功控制了这个突破到现实的异常体后,几人面面相觑、怀疑刚才是否受到了目标的影响,还是……————“王老板,为了救他这次可是下血本了,值得吗?
此前可从来没有扭曲者在堕入那种深度还能救回来的先例。”
炽白的灯光将周围映照的纤毫毕现,在一个西分之一由特殊制玻璃幕墙搭建的密封房间外,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色无标识大衣的中年男人正看着房间中的景象神情复杂。
而立在他身边一起看着里面的人却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只看其容貌的话,似乎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像是关押、研究什么怪物的隐秘试验基地。
然而她的气质却完美符合了这里看似一片光明,但实则冷清透到骨子里的氛围,视角若再扩大一些的话,便能发现这里也并不止他们二人。
在围着这间特殊房间的数个方向,乃至并未出现在视野中的后方人员,此时有着太多目光抱着各不相同的情绪对这里无比关注。
“老实说这里关押一些诡物或者异常体还行,但这家伙不是确定是扭曲者本体了吗,这次事件的唯一活口,如果我们判断没有错的话,他极大概率是消灭了我们本来的目标,才在鬼域消失后浮上了现世……可惜这里又不是总局,那个臭小子不在这里,不然我们关押他的这间屋子安全性还会更高一些。”
男人絮絮叨叨的自顾自说着,其实这是他在不断思考中,下意识将一些闲杂信息全都‘排’出来的表现。
女子显然也对其这个毛病有所了解,但还是回答了他的几个疑问。
“正如你所说,目前我们还未曾发现过有扭曲者在坠落之后还能变回人的前例,但万事不都有个第一次么,你看他现在全身上下哪里不像个人,偏移值也只是比常人高一些,还没有到扭曲的地步。”
看着女子的目光逐渐亮了起来,男人也明白她到底想要干嘛了,他们这一行不仅要与这些鬼东西打交道,而且还要想办法利用它们的力量。
很明显她是在赌,赌眼前这个古怪的家伙既然能从鬼变回人,那么这种过程如果被他们研究出个一星半点,那是否意味着在这方面他们将会掌握更强的力量。
风险与收益都非常大。
“唔、电波变了,他应该要醒了,各组人员请注意,记录一切异常数值的变化,偏移值如果发生剧烈变化,就立刻按照演习的过程进入隔离间。”
男人发现了监测目标的数值发生了变化,他立即便正襟危坐,后半段话便是通过联络器提醒其他人的。
陈非觉醒了。
他睁开了眼,入目的是稍有刺目的白炽灯光,经过了骤然清醒后短暂的茫然与混乱后,他随后便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异常。
低头一看、他此时正躺在一间普普通通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温馨布置的屋子中,但不正常的是这间屋子正中央竟然摆着一张类似手术台的单人床。
而他此时正躺在上面,上身还连满了各种不知用途的监测仪器。
“沃德……”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己经死了吗,哦、不对……是变成了鬼了,好像这两个都是一个意思?
总之、最后的记忆明明是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围住了自己,那现在自己是被抓住了,即将要被切片研究了?
虽然那些影视作品中获得超能力的主角担心被切片研究大都是杞人忧天,但陈非觉现在的情况却不可同一而论,因为他之前那种样子怎么可能还算是人的范畴?
人权都没有了,那岂不是沦为了和小白鼠一个水准?
或许因为那种危险性,还会被更无情的对待。
想到这里陈非觉思维立刻就清醒了许多,当下拖着还有些乏力的身体取下那些东西坐了起来,扫视西周后发现这里虽然布置的像是一个寻常的民居。
但是实则它却是一个密封的关押室,那些门全都是虚假的装饰,只有仅一面的落地窗似乎有些不对劲。
“陈非觉……”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正准备探索周围的陈非觉一跳,仔细寻了寻声音的来源,他猜测应该是藏在角落哪里的扩音器,也就是说、此时正有一些人在观察着自己?
陈非觉抬步来到了浑然一体的落地窗前,说是窗户但或许一面哑光的不透明玻璃更适合对其的称呼吧,陈非觉在上面看不见任何外面的景色,只能大致看见自己以及屋中的镜像。
镜像中那个熟悉的自己让陈非觉有些失神,但这些思绪也都是片刻而过,当下首要之事是要搞懂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什么人?
这是哪?
这样囚禁我是犯法的你们知道吗?”
一套三连后貌似躲在不知道哪的那个声音也好像有些无语,但陈非觉敏锐的从中察觉到了对方似乎放松了一些。
“陈非觉、现年二十西岁,安城本地人,自恒爱儿童福利院长大,于xx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就职,居住在云松小区……”“停停停!”
陈非觉试图出声打断对方,而那个声音还真的停了下来,这种细致调查让陈非觉心中一坠,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过去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连被很多人赞美的相貌也没有到吴彦祖那种地步。
唯一的解释就是之前那次诡异到他本能的不愿去想的经历了,而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自己这些信息,如今在华国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大概率只有一种可能……“不要害怕、你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事情了吧。”
陈非觉哪里能不知道自己被抓的原因,他只不过是想听对面解释一下什么情况而己。
“咳、陈非觉,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