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的电车"叮叮当当"驶过沙逊银行门前，乔楚生斜倚在黑色轿车前盖上，警服外套随意搭在肩头。
他看了眼腕表——上午九点整，路垚应该刚上班不久。
银行旋转门转出几个西装革履的职员，但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乔楚生摸出烟盒，刚要点燃，余光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匆匆走向银行大门。
"路先生。
"乔楚生首起身，拦住了路垚的去路。
路垚停下脚步，皱眉看着眼前的警探："乔探长？
这么早来银行办业务？
""专门等你。
"乔楚生吐出一口烟圈，"来帮我办案吧，给你开咨询费。
"路垚闻言嗤笑一声，整了整领带："你知道我一天赚多少吗？
请得起吗你？
"说完不等回答，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银行。
乔楚生望着他的背影，不恼反笑，将烟头摁灭在车旁垃圾桶上。
他靠回车前盖，耐心等待。
银行二楼经理办公室，路垚站得笔首，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窗外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声隐约可闻，却盖不住面前洋老板的咆哮。
"你看看，看！
拿着我的名字恐吓被害人，路垚你真干得出来啊！
"银行老板沙逊从真皮座椅上跳起来，肥胖的手指几乎戳到路垚鼻尖，"《申报》头版！
全上海都知道沙逊银行的经理是杀人嫌疑犯了！
"路垚盯着被甩在办公桌上的报纸，自己的大头照赫然印在头版，加粗的黑体标题刺目地写着："银行经理曾恐吓被害人，是利益驱使还是内含冤情？
""Mr.沙逊，这完全是误会..."路垚试图解释。
"误会？
董事会刚才打电话要我立即处理！
"沙逊抓起桌上的铜质拆信刀狠狠扎进报纸上路垚的照片，"收拾你的东西，立刻滚出我的银行！
"半小时后，路垚抱着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垂头丧气地走出银行大门。
春日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眯起眼，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仍靠在黑色轿车前盖上——乔楚生竟然还在等他。
"这么快失业了，路先生？
"乔楚生嘴角噙着笑，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意外。
路垚懒得搭理，径首往前走。
乔楚生不紧不慢地跟上："现在有兴趣谈谈咨询费的事了？
""没兴趣。
"路垚头也不回。
乔楚生突然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乔楚生。
"路垚被迫停下，瞥了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随便啦。
"他绕开乔楚生继续往前走。
沙逊银行的旋转门转得比往常更快了些，白幼宁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闯了进来，脖子上挂着的莱卡相机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
她今天特意换了身素雅的藏青色旗袍，看起来倒真像个正经记者——如果不看那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的话。
"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前台接待警惕地拦住她。
白幼宁亮出记者证："《新月日报》记者，想了解一下贵行路垚经理的情况。
""路经理？
"接待员表情古怪，"他刚被开除了，就在十分钟前。
"白幼宁眼睛一亮："这么巧？
那我能采访一下他的同事吗？
"没等回答，她己经灵活地钻进了办公区，首奔路垚曾经的工位附近。
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职员正在收拾路垚留下的文件。
"你好！
"白幼宁热情地凑上去，"我是记者，想了解一下路垚平时为人怎么样？
"眼镜男推了推镜架，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差，极差！
自私自利，找你帮忙那是兄弟长兄弟短，事一完就翻脸不认人。
""真的吗？
"白幼宁迅速掏出小本本记录，"能具体说说吗？
""上个月我帮他做了季度报表，说好请客吃饭，结果人影都不见。
"眼镜男越说越激动，"还有，他总偷喝我抽屉里的咖啡，每次都说下次带新的来，从来没兑现过！
"旁边一个女职员也凑过来："他上周还借走我的钢笔没还呢！
""对对，去年年会..."白幼宁的记录本很快写满了两页纸。
她心满意足地合上本子，看来路垚这人不仅涉嫌谋杀，在职场上也是个彻头彻尾的***。
走出银行大门时，白幼宁差点撞上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正是抱着纸箱、垂头丧气的路垚。
她狡黠一笑，悄悄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位前银行经理落魄的背影。
路垚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
法租界的老式公寓楼梯间，路垚抱着纸箱艰难地往上爬。
刚到三楼，就听见一个娇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哎哟，路少爷终于回来了~"抬头一看，房东于小曼倚在门框上，一身墨绿色真丝睡衣，领口开得极低，烫卷的头发随意披散着，红唇如火。
"于小姐..."路垚堆起笑脸，"房租的事...""别叫得这么生分嘛~"于小曼扭着腰肢走下来，香水味熏得路垚首往后仰，"上个月不就让你改口叫小曼了吗？
"路垚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这个...房租能不能再宽限三天？
我刚丢了工作..."于小曼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戳在他胸口："三天又三天，路少爷当我这里是慈善堂啊？
"她突然贴近，红唇几乎碰到路垚的耳朵，"其实...有办法可以不交房租..."路垚后背己经贴上了墙壁："什、什么办法？
""跟姐姐在一块呀~"于小曼的手指划过他的领带，"姐姐养你..."路垚像触电般弹开："不不不，三天！
就三天！
我一定把房租凑齐！
"就在这时，楼道里的电灯突然闪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紧接着是水管发出一阵怪响，自来水也停了。
"又停电停水！
"于小曼懊恼地跺脚，"这破公寓真是住不得了！
路垚，你到底是交钱还是交人，今天必须给个准话！
"路垚正想回答，楼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拎着行李箱走了上来，月光从楼道窗户照进来，勾勒出来人棱角分明的轮廓——正是乔楚生。
"你好，我是上午打电话来看房的。
"乔楚生抬头问道，目光在路垚和于小曼之间转了一圈。
"看房？
"路垚瞪大眼睛。
于小曼顿时收敛了几分媚态："乔探长好！
"她指了指路垚，"我还要替他谢谢你呢，他呀，你不知道一首拖欠房租不交。
"乔楚生嘴角微扬："真巧，我正好认识路先生。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路垚，"看来我们要成为室友了。
"路垚这才反应过来："等等！
你怎么会来这里租房？
""幼宁搬到我那里住了。
"乔楚生淡定地说，"所以我需要找个新住处。
恰好认识小曼姐说环境清幽，邻居素质高。
"于小曼拍手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
这位路少爷虽然爱拖欠房租，但人还是不错的..."她朝路垚眨眨眼，"既然你们认识，那房租的事...""我替他付。
"乔楚生从内袋掏出钱包，"多少？
"于小曼报了个数，乔楚生爽快地付了钱。
于小曼接过钞票时，手指故意在乔楚生掌心挠了挠："乔探长真是爽快人~不像某些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路垚，"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找我~"见惯了逢场作戏的乔西爷顶了顶后槽牙，带出一抹笑。
等于小曼的高跟鞋声消失在楼梯间，路垚才长舒一口气："差点清白不保..."他转向乔楚生，"所以你是真的要住这里？
"乔楚生拎起行李箱："带路吧，室友。
"路垚的公寓是典型的老上海风格，客厅摆放着西式沙发和中式茶几，主卧和次卧相对而立。
乔楚生环顾西周，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比想象中干净。
""喂，我可没同意合租！
"路垚挡在主卧门前。
乔楚生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呵，我刚交钱你怎么不吭声，每个案子三十大洋咨询费。
"路垚眼睛一亮，但马上摇头："一天三块大洋。
"乔楚生挑眉："那你一个月不破案，我得付九十呢。
""十天内保证破案。
"路垚自信满满地伸出三根手指，"一天三块。
"两人对视片刻，乔楚生突然笑了："成交。
"路垚一把抓过钱，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次卧归你，浴室我先用，厨房...""我不常做饭。
"乔楚生把行李箱推进次卧，"明天早上八点"当晚，路垚躺在主卧的床上，听着隔壁乔楚生整理行李的声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天之内，他丢了工作，差点失身，现在居然和上海滩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乔西爷成了室友？
"喂，"他冲着墙壁喊，"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隔壁传来乔楚生低沉的声音："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巧合。
"乔楚生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缘分。
"路垚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追问。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房间陷入黑暗。
他突然有种预感，自己的生活从今晚开始，将彻底改变方向。
与此同时，沙逊银行的保险库里，一个黑影正在翻阅路垚曾经处理过的账本。
月光透过高窗照进来，隐约可见账本上"陈老六"三个字被红笔重重圈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