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晨光微熹,薄雾笼罩着京城。
江绾月卸下夜行装束,换回一身月白色襦裙,挽着简单的垂挂髻,仅用一支羊脂玉簪固定。
她端坐于窗前,手中捧着一卷《太初玄经》,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窗棂,望向远处巍峨的朱门府邸。
昨夜乱葬岗的景象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 那团翻涌的灰黑色鬼气,婴儿魂魄传递出的恐惧与痛苦,还有那个自称大理寺少卿的纨绔子弟谢星阑。
想起他故作胆小的模样和暗藏锐利的眼神,江绾月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处一枚刻有八卦纹样的银饰。
“小姐,” 青鸾轻步走入,手中端着一盏温热的姜茶,“您一夜未眠,可要歇息片刻?”
江绾月摇摇头,接过姜茶暖手,目光转向青鸾:“打听到了么?”
“是,” 青鸾低声回道,“谢星阑是太傅谢渊的第三子,也是家中唯一的嫡出。”
青鸾凑近半步,“上面两个庶出哥哥,打理京城的产业,并未入仕。
谢家好像有规矩,只有嫡子才可以入仕并且将来要做家主。
谢家三代受皇家器重,去年春日围猎,这位谢小爷单人射杀双虎,皇上当时就笑着说 ‘谢家有子当入刑狱,震肃京畿’,谁想真就钦点了大理寺少卿,皇上可真是宠着谢家啊!”
江绾月指尖一顿。
皇家围猎射虎的勇力,与昨夜那个故作畏缩的纨绔形象全然不符。
她想起谢星阑藏在醉眼后的锐利,忽然问:“谢家在京城的产业呢?”
“绸缎庄、药铺、码头…… 光是西市半条街的铺面都属谢家。”
青鸾语气里带着讶异,“可这位三公子偏爱在秦楼楚馆晃荡,京中都说太傅爷拿他没辙。”
风掠过廊下铜铃,叮咚声里,江绾月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那幅谢太傅的题字 —— 笔力苍劲,暗藏杀伐。
这谢家三子的纨绔皮囊下,究竟裹着怎样的骨头?
辰时,江绾月叩响父亲江临的书房门。
钦天监监正身着常服,正对着星图皱眉,案头摊开的《观象授时历》上,朱砂圈出了西北方的妖星异动。
“月儿来了。”
江临抬眼,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面容上,眉头皱得更紧,“昨夜去乱葬岗了?
你这体质……”江绾月垂眸道:“女儿只是听说…… 那些婴孩死状凄惨,想抄些往生咒为他们超度。”
“超度?”
江临放下狼毫,目光落在女儿素净的脸上,转而拿起桌上一卷黄符,“这是‘净魂咒’,在府中抄写即可,这与你…” 江临停顿了下紧接着道 “与你平日做的那些不同。
这次乱葬岗的事,邪煞之气太重,不是你能应付的。
况且有大理寺查办,不可乱来。”
紧接着江临又从锦盒里取出一枚刻着莲花的玉佩:“这是用百年阳玉打磨的‘镇魂佩’,贴身戴着。
那些婴孩的事,为父会请示圣上,让法华寺的高僧来做水陆法会,你莫要再插手。”
温润的玉佩透着阳刚之气,江绾月却想起昨夜婴儿魂魄传递的刺骨寒意。
高僧的法事或许能度化亡魂,却查不出背后的邪术根源——若不斩断邪术源头,还会有更多婴孩遭此横祸。
“可是,爹…”书房门环突然 “笃笃” 作响,打断了江绾月的话,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大人,赵侍郎府的夫人求见,说有急事相商。”
江临指尖摩挲着案头铜镇纸,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扬声道:“请夫人去花厅奉茶,我即刻便来。”
待脚步声远去,他转向江绾月,眼神陡然柔和,将玉佩塞入她手中,“记住,莫要逞强。
你娘昨夜还念叨,说你近来眼下发青,禁不得半点闪失。”
江绾月攥着暖玉贴在掌心,赵侍郎的公子自小药石不断,京中贵女圈谁不知晓?
可今日上门的却是夫人,而非那位在吏部呼风唤雨的赵弘文。
她悄悄来到花厅,躲到屏风后,只见赵侍郎夫人一身华贵锦缎,鬓边的赤金步摇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她未等落座,便朝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青衣丫鬟捧着描金漆盒上前,赵夫人接过递给江临。
“江大人!”
赵夫人膝头微屈,玉簪险些从发髻滑落,“求您务必为我儿元衡画道平安符!”
江临接过,入手沉得惊人,打开竟是整盒翡翠摆件:“夫人这是做何,令郎近来安好?”
“好...... 好得蹊跷!”
赵夫人绞着帕子,眼角余光警惕地扫向西周,“半月前还咳血不止,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谁知三日前突然能下地走路了!
可我夜里总梦见婴儿啼哭,怕是冲撞了什么......想到近日城中婴童的诡事,我实在害怕,我求老爷来问您,他却发了雷霆之怒,说再提便要禁足。
我思来想去还是害怕,便背着老爷偷偷求上门来。”
江绾月在屏风后望去,只见赵夫人从袖中拿出的生辰八字帖上,缠绕着一缕灰黑色鬼气,正是乱葬岗婴尸身上的邪煞之气。
江临也察觉到这生辰八字贴似有诡异之气,“夫人,令郎身体好转这是好事,想必是太医的医术精湛,您的细心照顾起了作用。
可能是最近这城中诡事过于骇人扰了夫人思绪,我给您画两道安神符,夫人只需将这安神符置于枕下,再让令郎每日辰时晒足三刻日光。”
赵夫人眼神中的担忧却依然散不去,“可那哭声…”江临打断,言辞恳切,“夫人听赵侍郎的话便是,大理寺己着人彻查,夫人只需守好中馈。”
他忽而放柔声音,“方才我己让内人备了新茶,夫人若不嫌弃,可与她说说家常——就当是来讨些安神符的。”
说罢又将锦盒推还给赵夫人,“区区安神符,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