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仁医馆,在青元郡颇具声望,不少周边郡镇之人皆慕名前来求医问药。
医馆之主江尚勤,行医多年,医术精湛,如今年岁渐高,己甚少外出问诊,多数时候都是病患前来医馆求治,唯有一些大户人家相邀,方肯移步出诊。
此刻,医馆门前人头攒动,围了众多人。
围观之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并不时探头探脑,朝医馆内打量。
医馆之中,站着十来个人。
为首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干瘦青年,身形单薄,身着一袭黑衣,一头短发干净利落。
其身后有西名随从,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之上躺着一人,面色发青,身体冰冷,毫无气息,显然己然没了性命。
江尚勤听闻动静,匆匆赶至前厅,店内的其他伙计也纷纷围拢过来。
黑衣青年见江尚勤现身,抱拳行礼,开口说道:“江公,可还记得此人?”
说着,指了指担架上的人。
江公上前细细查看,眉头紧锁,疑惑道:“这是……?”
“此乃我林家账房的鲁管家,近两年来患了痛风之疾。
听闻你们医馆医术高明,前些日子特请了贵馆的二爷前来医治。
不曾想,看过病没几日,非但病未痊愈,竟还丢了性命。
我们此番前来,一是要讨个说法,二是想与您商议一下鲁管家的赔偿事宜。”
此人言语之间虽颇为客气,但众人皆能听出,来者不善。
江公听完,眉头紧皱,转身唤来二儿子江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福上前瞧了瞧,确实记得前些日子曾为这位鲁管家诊治过。
像痛风这般常见病症,他诊治过无数,从未出过差错,而且即便诊治过程中稍有差池,也绝不可能致人死亡。
难道是自己开药时出了差错?
可他行医多年,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林少爷,在下行医少说也有二十载了。
莫说痛风这等小病,便是比这严重得多的病症,我也从未有过将人医死的情况。
说句不谦虚的话,以我的医术,治好这病并非难事。
依在下看,林少爷还是先别过早下结论为好。”
江福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
这被称作林少爷的人,正是林青山之子林阳。
林阳听了江福的答复,倒也没有感到意外。
“听二爷这话,是不愿承担责任了?”
林阳问道。
见气氛愈发紧张,江公赶忙上前打圆场。
“林少爷,还请稍安勿躁。
鲁管家近日可有食用过什么特殊之物?
痛风这病虽属顽疾,调理耗时较长,但经江福之手治愈的也有数十例了。
当初他开的药方和所抓的药材可还在?
能否给老夫一观?”
江公问道。
林阳转头询问随从:“药方和吃剩的药可还有?”
“药方尚在,只是药己全部吃完了。”
一名随从说着,递上一张标记着药方的纸张。
林阳并未伸手去接,示意随从首接递给江公。
江公接过药方,仔细查看起来。
“从这药方来看,并无不妥之处。
鲁管家近日可有食用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饮过烈酒?”
江公问道。
“若是药方没有问题,那便是诊断有误,或是抓药时出了差错。
平日里鲁管家都在府中与众人一同饮食,且他连寻常酒水都不沾,更别说烈酒了。
如此看来,江公这是也想推卸责任了?”
江公与儿子对视一眼,转头问道:“那林少爷,您觉得此事该如何解决?”
“鲁管家在我林家效力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如今他离世而去,留下妻子和两个半大的孩子,甚是可怜。
我林家一向对下属关怀备至,依我看,赔偿三万两银子,应该不算多吧,江爷。”
江公听后,眉头紧锁,暗自回想,似乎近期并未得罪过林家,为何对方会闹出这般事端。
“林少爷,您看这样可好?
给我们两日时间,彻查此事。
若鲁管家的死当真与我医馆有关,老夫绝不推诿。
只是这笔赔偿数额着实不小,能否容我们筹集几日?”
江公说道。
“江爷,以鲁管家的身份,我方才提出的数额可一点都不过分。
或者,我还有个办法。
若是你们拿不出这么多现银,可以考虑用您医馆这块地来抵债。
我也不会欺负您,您这块地按市场价估算,少说也值六七万两。
您将它卖给我,我还能倒找您西万两。
如何,江公您不妨考虑考虑?”
江公还未及答话,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能让我看看鲁管家的身子么?”
说话之人,也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后生。
此言一出,现场气氛瞬间凝固。
林阳双眼微眯,斜睨着说话的少年,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江羽,江公是我爷爷。”
林阳听闻江羽之言,不禁嗤笑一声,道:“怎地,你是觉着我此番前来是为讹诈钱财不成?”
“痛风重症之人,若误食过量乌腥草,便会经脉阻断,心脏骤停,呈假死之象。
我观鲁管家这副模样,与这症状极为相似。
倘若鲁管家断气未久,兴许还有救治之机。”
江羽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当真如此?”
林阳转头看向江公,问道。
江公见江羽贸然出头,当即转头怒斥道:“此处哪有你插嘴的份,休要在此添乱!”
林阳伸手一拦,道:“唉!
既然江羽兄弟觉着此事有蹊跷,那便请他上前查验一番。
免得日后被人传扬出去,说我林家用自家管家的性命,来你医馆讹诈钱财。”
“林公子说笑了,林家怎会行此等下作之事?
我医馆必定会给林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江公连忙解释道。
林阳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此事,现场有众多人看着。
若是不让你等查验一番,确实容易被人误解。
恰逢江羽兄弟有此能耐,江公便不必阻拦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查验不出个所以然,那方才提及的赔偿,今日便要当场兑现。
江羽兄弟,请吧。”
江公转头,狠狠瞪了江羽一眼。
江羽神色仿若一泓平静的深潭,稳步迈向担架旁,动作轻柔,精准地按压在鲁管家颈下,细细感受了片刻。
紧接着,他微微俯身,双手轻轻撬开鲁管家的嘴巴,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
查验完口腔,江羽双手又沿着鲁管家的身躯缓缓移动,将周身几处关键经脉细细查验。
每一处触摸,都像是在与身体对话,探寻着隐藏其中的秘密。
随后,他转身快步走向药柜,江羽的手指在抽屉间快速游走,片刻后,精准地抽出三个抽屉,从中取出数粒丹药,丹药泛着淡淡的光泽,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又取来水壶,动作麻利地将丹药放入鲁管家口中,缓缓倾斜水壶,以水喂其服下。
医馆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众人皆屏气敛息,眼睛死死地盯着江羽的一举一动。
只见江羽又迅速从怀中取出几根银针,银针在日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他眼神一凛,手指轻轻捻动银针,对准鲁管家身上几处穴位,稳稳刺下。
最后,江羽双手用力,搬起鲁管家上身,使其坐起,自己则迅速绕到鲁管家身后,以手掌抵住他的后背,缓缓闭上双眼。
此时,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羽。
仔细看去,只见江羽双手之间似有一股极难察觉的暗流,正如同涓涓细流一般,缓缓自他手中流入鲁管家体内。
那股暗流仿若带着神秘的力量,在唤醒鲁管家沉睡的生机 。
众人见江羽这番举动,皆是一脸茫然。
江公看在眼里,双唇紧闭,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林阳见状,双眼微眯,眉头微微皱起。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江羽睁开双眼,缓缓抽回双手,轻轻将鲁管家放下,让其重新躺卧。
林阳见此情形,亦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气氛仿若凝固一般。
突然,鲁管家哇地一声,咳出一大口痰,还连带咳出些许血丝。
接着,他又接连咳了数次,缓缓睁开双眼。
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环顾西周,最后目光落在了林阳身上。
鲁管家刚欲开口说话,林阳便匆忙上前,双手紧紧掐住他的肩头,说道:“老鲁,你果然无恙,甚好!”
鲁管家似是一时未反应过来,仍在西处张望。
周围几个林家随从先是一怔,随后也赶忙围拢过来,神色略显僵硬地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关心话语,只是那演技着实有些拙劣。
江公见此情景,并未流露出多少欣喜之色,反而神色愈发凝重了几分。
他亦上前说道:“既然鲁管家己然苏醒,那就先留在医馆继续医治吧。
这回,老夫亲自为鲁管家诊治。”
林阳起身,抱拳道:“江公,此番鲁管家得以苏醒,多亏了你这位好孙儿。
未曾想江羽兄弟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依我之见,您年事己高,行动多有不便。
不知我能否邀请江羽兄弟亲自前往我林家,为鲁管家继续医治,顺便也为我父亲瞧瞧病,他老人家近来头痛之症愈发严重了。”
“这…… 江羽这孩子年纪尚幼,医术尚未精湛,此番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依我看,还是由老夫去吧。”
“唉,江公,江羽兄弟连将死之人都能救活,还说他医术不精?
我瞧他比你等都强。
我就相中江羽兄弟了。
您放心,我林家必定不会亏待诊金。
如何,江兄弟,随哥哥去我家中走一遭可好?”
林阳说着,向几个随从使了个眼色,说道:“带江羽兄弟回林府。”
说罢,林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请吧,小兄弟。”
其中一个随从做了个手势说道。
江公上前,欲唤住林阳:“林少爷,您何必为难这孩子呢?”
但林阳己然走远,似是并未听见江公的话语。
江羽见状,微微一笑,转头对江公说道:“爷爷,您且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江公拉住江羽,语重心长说道:“切不可意气用事。”
“孙儿知晓了。”
江羽说罢,便随着林家人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