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的山门前，十八级青石板被积雪覆得发白。
沈千临踩着缠枝纹棉鞋拾级而上，袖中鹅梨香粉混着冷香丸的气息，将沈千柔留下的沉水香彻底压了下去。
前世她便是在这里摔了一跤，被扶起来时鬓间金步摇歪在雪地里，而萧觉予的暗卫就躲在右侧的松树上。
“阿弥陀佛，侯府夫人可是许久未来了。”
知客僧合掌相迎，目光在沈千临眉间朱砂痣上顿了顿，“住持己在大雄宝殿备好香案，今日恰逢菩萨开眼日。”
林氏领着沈千柔走在前面，鎏金镶玉的披风扫过石阶积雪。
沈千临注意到她腕间戴着的翡翠念珠，正是前世在佛堂“遗失”后，被栽赃到自己房里的那串。
她放慢脚步，低声对秋棠道：“盯着西角的钟楼，申时一刻若有铜***响，便去藏经阁第三层第五个书架。”
小侍女将手炉往怀里藏了藏，里面压着半张用苏合香浸过的宣纸，是沈千临从林氏妆匣里顺来的密信残页。
大雄宝殿内，檀香混着松烟味扑面而来。
沈千临刚跨过门槛，便察觉香案上三柱高香的异样——香头颤动频率异常，分明掺了能让人神智昏沉的夹竹桃粉！
“阿姊快来，”沈千柔在蒲团上转头，腕间玉镯撞出清脆声响，“柔儿替你占了东边的位置，离菩萨近些。”
沈千临却走向西边，指尖在蒲团边缘一按，草席下果然垫着半片浸过沉水香的绢布。
“西边好。”
她抬头望着观音像，“菩萨既千手千眼，又何必分东西？”
话落时掐破袖中薄荷丸，清冽气息在烟雾中辟出清醒的天地。
知客僧面露惊讶：“大姑娘怎的换了位置？
东边……”林氏正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马蹄声。
萧觉予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玉佩泛着幽蓝光泽。
“萧王爷万安。”
林氏忙行礼，沈千柔偷偷抬眼。
萧觉予却首视沈千临：“侯府嫡女跪在西边，莫不是嫌菩萨香火不够？”
沈千临叩首时压低声音：“王爷说笑了。
倒是这香……”指尖勾住香案下的流苏。
萧觉予目光一凝——他今早收到密报，侯府送来的沉水香掺了惑心的三尾狐香粉。
见沈千临反常举动，心底疑惑更盛。
“住持，本王想借藏经阁一用。”
萧觉予突然开口。
老住持应下时，目光不自觉扫向林氏。
沈千柔脸色微变，沈千临扯动流苏，线头里果然缠着根褐色发丝，与林氏鬓边的一模一样。
佛堂内的香渐渐烧到尽头，沈千临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冷香丸药效将过，夹竹桃粉的作用即将发作。
她盯着香案上的铜炉，前世此时，自己会在晕眩中抓住萧觉予的衣袖，而他袖中藏着侯府贪墨的密折。
“秋棠，去添些香灰。”
沈千临开口。
小侍女刚走近，铜炉里的香灰突然炸开，火星溅在她袖口。
林氏脸色一变：“蠢东西，还不快退下！”
沈千临趁机凑近铜炉，在香灰底层摸到半片画着朱砂符文的符纸。
她突然抬头望向沈千柔：“三妹妹，你鬓间的花可是从东角门老梅树上折的？
去年冬至，你说老梅树闹鬼，夜里常有白影晃动——如今看来，怕是有人借着夜色系符纸呢。”
话落时，藏经阁方向传来“咣当”巨响。
萧觉予的暗卫从房顶掠过，惊起寒鸦。
沈千临看着林氏绷紧的肩膀，知道秋棠定有发现。
“母亲，”沈千临按住林氏冰凉的手，“这香灰里的符纸，莫不是用来替父亲祈福的？
只是玉清观的符，怎会画着南疆的咒文？”
林氏猛地甩开她的手：“你胡说什么！”
沈千柔脸色惨白，腕间玉镯“当啷”掉在地上。
萧觉予目光扫过，见玉镯内侧刻着前朝余党惯用的忍冬花标记。
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侯府管事在林氏耳边低语。
沈千柔脸色灰白，林氏握佛珠的手微微发颤。
沈千临垂眸冷笑——定是门房来报，酉时初刻从角门进来的卖货郎被查出携带鹅梨香粉，而这些香粉里，早己掺了能让沉水香失效的蟹壳灰。
“王爷，”老住持上前，声音发颤，“藏经阁的烛台不知怎的翻了，好在没烧着经书……”“无妨。”
萧觉予盯着沈千临，“本王倒觉得，侯府嫡女对香道的造诣，比这庙里的僧人还深。
听说鹅梨帐中香混着蟹壳灰烧，能让沉水香变成腐尸味？”
沈千临福身道：“王爷说笑了，民女哪懂这些……”话未说完，西角钟楼的铜铃突然全部断裂，在雪地上砸出深坑。
沈千临望着漫天飞舞的铜铃碎片——她提前让秋棠在钟绳上抹了蟹壳粉，铜铃坠落避开了萧觉予站立的方位。
“阿弥陀佛！
这是菩萨示警啊……”老住持双手合十。
萧觉予却盯着沈千临微微勾起的唇角，发现这个侯府嫡女眼中，有着不同于前世的锋芒。
暮色渐浓，侯府马车踏上归途。
沈千临隔着车帘，看见萧觉予的坐骑停在山门前。
他转头望来，目光穿透雪雾。
车中，秋棠取出个油纸包：“姑娘，藏经阁找到了这个……”沈千临打开，里面是半幅残破的舆图，边缘画着忍冬花标记。
她忽然想起萧觉予玉佩背面的山脉纹路，与舆图缺失部分吻合。
雪粒子打在车帘上沙沙作响，沈千临望着舆图上的朱砂标记——正是慈恩寺的位置。
前世她到死都不知道，这座寺庙竟是前朝余孽传递密信的中转站，而林氏和沈千柔，早己将她的生辰八字连同舆图，献给了试图颠覆大晋的势力。
“秋棠，明日开始，在我房里点鹅梨帐中香，每日三次。”
沈千临抚过舆图上的忍冬花，“记住，以后遇见手腕上有红痣的乞儿，都给些吃食——尤其是左腕内侧有三颗连珠痣的。”
那是萧觉予暗卫的标记。
马车在拐角处颠簸，沈千临摸着袖中从萧觉予坐骑旁捡到的碎玉。
这一世，她不仅要护好自己，更要让所有阴谋，都成为她复仇路上的垫脚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