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暗渠水灌进鼻腔时,林逆鳞正攥着半块带血的瓦片。
右眼烫得像被烙铁抵着,那些幽蓝磷光却在爆炸后的烟尘里织成蛛网——沈家追魂香沾在皮肉上,二十年都洗不脱腥膻味。
"要活着。
"他咬碎舌尖逼出清醒,指甲抠着青苔滑腻的砖墙往上爬。
沈氏药行的牌匾斜挂在巷口,三更天的灯笼照见"悬壶堂"三个鎏金大字正在对面街角发颤。
王大夫掀开药柜时被撞门声惊得打翻艾草筐。
血人踉跄着栽进门槛,右手还死死扣着块嵌进掌心的碎瓷片。
老郎中俯身要扶,忽见少年蜷缩的脊背上炸开七枚铜钱状灼痕——正是血瞳组织独门暗器离火镖的印记。
"小友且忍忍。
"王大夫摸出银针的手顿了顿,转身从青花瓷瓶倒出墨绿药膏。
药碾子碾过三七的声音里,他瞥见少年脖颈处褪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二十年前那位抱着婴孩闯进医馆的蒙面妇人。
林逆鳞在剧痛中嗅到当归混着冰片的气息。
右眼突然涌起诡异的清凉,视野里王大夫佝偻的背影突然叠上重影——苍老的手正将砒霜混进止血散,转瞬又变成捧着蜜饯哄孩童吃药的画面。
"第三次了。
"他悚然惊醒,右眼血痂崩裂处渗出细密鳞纹。
逆鳞之瞳强行窥见的记忆残片里,老郎中昨夜曾对着一幅泛黄画像焚香祝祷,画中女子眉间朱砂痣与他胎记位置分毫不差。
更漏滴到寅时,街面传来打翻陶罐的脆响。
林逆鳞突然翻身滚下病榻,带倒的铜盆惊得药柜顶端的青蛇簌簌游走。
他贴着门缝看见青石板路上的磷光脚印,混着新鲜血迹蜿蜒到医馆台阶。
"劳烦把《伤寒论》第三卷递给我。
"王大夫擦拭银针的手稳稳指向北墙,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敲了三下书架雕花处。
林逆鳞摸到暗格凸起时,听见瓦片在屋顶发出错位的轻响。
张杀手踹开药柜的瞬间,林逆鳞正将火折子按在追魂香药粉上。
三个月前在醉仙楼隔窗望见的情景突然清晰——血瞳杀手接悬赏令时,总要含半片薄荷叶压住追魂香引发的咳疾。
"接着!
"王大夫突然抛来捣药杵,林逆鳞接住的刹那看清杵头嵌着的翡翠貔貅。
十三岁那日父亲塞进祠堂神像眼底的鎏金钥匙,齿纹竟与这翡翠纹路严丝合缝。
瓦砾扑簌簌从房梁坠落,张杀手的玄铁链绞碎成排药罐。
林逆鳞撞开后窗时,右眼突然映出对面胭脂铺二楼未熄的烛火——苏挽月梳头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她发间那支点翠簪正闪着与翡翠貔貅相同的光泽。
"原来都在局中。
"少年咳着血沫笑起来,攥紧的捣药杵在掌心烙出貔貅印记。
身后传来玄铁链破空的尖啸,他却迎着打更人的梆子声冲向暗巷,怀中药粉沿途洒成断续的幽蓝轨迹。
玄铁链擦着耳廓钉入砖墙时,林逆鳞的右眼突然腾起青焰。
逆鳞之瞳不受控地裂开细密鳞纹,张杀手蒙面巾下翻卷的刀疤在视野里扭曲成毒蛇——那分明是去年端阳节家宴上,堂兄林镇南失手打翻雄黄酒烫伤的痕迹。
"原来是你。
"少年喉间溢出嘶哑的笑,任由剧痛撕扯着眼眶神经。
更多记忆残片裹着血色涌来:林镇南在祠堂焚烧密信时被火舌舔伤的手背、血瞳首领接过盖着林家印鉴的银票时敲击桌面的三声脆响、还有父亲临终前攥着他衣襟说"别信宗亲"时瞳孔里映出的蟒纹玉佩。
瓦片在张杀手脚下爆裂成齑粉,林逆鳞踉跄着撞翻晒药架。
当归与艾草纷纷扬扬洒落间,他瞥见墙角陶罐里封着的硫磺粉——王大夫今晨捣药时说过,血竭遇硫磺会燃起障目紫烟。
"看着我的眼睛!
"少年突然嘶吼,右眼鳞纹竟渗出妖异的金芒。
张杀手身形微滞,蒙面巾上方那道陈年刀疤开始渗出黑血。
逆鳞之瞳强行撕开的记忆深渊里,林镇南正将沾血的匕首按在杀手掌心:"记得在尸体颈后烙上七枚铜钱印。
"剧痛如钢针贯脑,林逆鳞却疯狂催动瞳力。
更多画面在血雾中浮现:姑苏漕运的朱砂账本、沈氏药行地窖里的龙纹木箱、甚至瞥见苏挽月更衣时心口处与他一模一样的鳞状胎记。
右眼突然传来灼穿的嗤响,视野如同被泼了滚油的古画开始龟裂。
"死!
"张杀手玄铁链绞住少年脖颈的瞬间,林逆鳞将血掌拍向晒药架。
硫磺粉混着血痂轰然爆开紫色烟雾,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腐肉灼烧的恶臭。
杀手凄厉的惨叫中,少年摸索着扯下药柜暗格里的《千金方》——书页夹层里的银针正闪着与翡翠貔貅相同的幽光。
暗巷寒风灌进溃烂的右眼时,林逆鳞摸到怀中药杵的貔貅纹路竟与银针严丝合缝。
更夫梆子声从三条街外传来,他蜷缩在废弃粮仓的霉烂草堆里,用最后气力将银针刺入耳***位。
右眼彻底陷入黑暗前,他看见自己颤抖的指尖凝着霜色——正是王大夫今晨药膏里混着的极北寒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