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言无论轮回多少次，娘都爱你。我的心头肉。过往的每一刻，娘都爱着。此刻，
这份爱意依旧汹涌。每一次呼吸都念着你，每一滴眼泪都刺痛我心。即便累极痛极，爱你，
是娘刻进骨子里的本能，永世难放。无论你是在娘怀里，还是已远行……孩子啊，
你永远是娘的孩子。雪儿，娘只爱你。
2 第一章 魂断雪夜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岁月都模糊了轮廓。村里的老人讲故事，
总是这样开头。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饿殍遍野，
总有人被追赶、被吞噬……那些骇人的故事讲完，最终总能听到善良媳妇苦尽甘来的结局。
漫长寒冷的冬夜便在不知不觉中溜走，惨白的月亮隐去，红日初升。对娘来说，
每一天都是艰难的。但那时小小的我，依偎在娘温暖的怀中入睡、苏醒，
只觉得日日都是温柔乡。心里总是甜滋滋的。那天……也不例外。
即便是我烧得喘不过气的那晚。迷迷糊糊中，娘始终抱着我。
娘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让人安心的皂角清香。我只觉得舒服。“雪儿，睁眼！雪儿！雪儿！
没了牙，你可怎么吃东西？不能走啊，我的女儿！求求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娘！
”娘哭得撕心裂肺。她从未打过我一下，此刻却只能徒劳地抚摸我冰凉的脸颊，
一遍遍哀求我别怕，说一点儿也不疼，什么感觉都不会有。我用尽最后力气想睁眼，
却看见了自己小小的身体紧闭双眼躺着，娘想打醒我，却又下不去手，
只能崩溃地哭喊着……我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的意识正一点点飘离娘亲，
飘离那具小小的身体。我恍然惊觉。只剩我一个了。我只剩一个牙。我们娘俩相依为命，
没了我，娘活不了。可我若没了牙，还能活吗？我……已经死了。早知如此，
何必来这世上走一遭？老天爷啊，生在穷苦人家，生下来就受苦，
生下来就拼尽力气咬断脐带，流着血来到这世上，没有爹，娘俩一天天熬着苦日子，
村里的闲言碎语，娘听在耳里，背着我偷偷抹泪…………这算怎么回事？我已经死了。
我的小身体，被娘用仅有的干净旧布包裹好，埋进了冰冷的黄土里。
娘的眼泪像山泉一样涌出，日夜不停。我怎忍心看下去？生是头一遭，死也是头一遭。
无论去哪儿，无论怎样，无论谁来拘我，都只能随波逐流。哭得神魂俱散的娘亲，
是明白我真的死了？还是不愿相信？她一遍遍抚摸我冰冷的脸颊和小身体。我离不开她。
像沙堡一样，我的魂儿在娘撕心裂肺的哭喊中颤抖，几乎要碎成齑粉。那可怜的血脉，
仿佛都化作了娘流不尽的无情泪水。我就这样徘徊在娘身边，无处可去。
我怎能舍得丢下这样的娘亲独自离开？我害怕被带走，只能紧闭双眼，无声哭泣。
哭干了魂儿。老天爷从不理会我娘的祈求。我活着的日子虽苦，
但最后这一次……我只求一件事。我看不得娘哭成这样，哪里也不敢去，太害怕了。求您，
等到我娘不再哭泣，能吃能睡。她心太软，我只担心她……求您了！我拼命祈祷着。
“三姑六婆在哪儿？要是阴差老爷来拘我，求您行行好，告诉他们，雪儿现在不能走，
求他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不管他们怎么吓唬我，我绝不走！”就这样，
我在破败的茅草屋周围徘徊，紧紧守着这方寸之地，看着娘亲。娘哭累了就昏睡，醒了又哭。
一天，两天，三天……邻居春桃婶子和秋月嫂来了，看着娘抱着我生前的小衣服和枕头，
哭得不成人形，她们硬是掰开娘的手，把它们埋了。娘抱着那枕头哭天抢地，
整天喊着“我的雪儿不能就这么没了”，最后她们吵了起来，
秋月嫂怀里抱着的小儿子也吓得哇哇大哭。娘被劝回家躺下，我怕她一时想不开，
魂儿都要吓散了。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鹅黄绸衫、大红罗裙的身影，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出现在我面前，美得惊心动魄。她散发着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气息。“孩子，别担心了，
该上路了。” 她在我耳边轻声细语。我泪如泉涌：“不行！我牙疼！不能走！
求您发发慈悲，就当没看见我吧！”“你的身子已经入土为安，若再这样徘徊，
恐会化生成厉鬼，害了你娘也害了自己啊。”“我……我……那这样行不行？
您让我暂时附身在那只小猫身上。等我看到我娘能好好吃饭了，我……我就跟你走。
”“我娘……她会把我当作下一个孩子吗？……要是我能变成小婴儿，
能真真切切站在娘面前……娘绝对不会撒手！她一定会拼命抓住我！那样，
娘是不是就能为了抓住我……重新站起来？”不知她是否听见了我这番痴心妄想，突然间，
那光芒骤然亮起，吞噬了整个草屋！眼前一片煞白……再睁眼时，我成了一只小猫！
一只瘦骨嶙峋、皮毛稀疏的小猫。“喵！”我想大声叫，声音却小得可怜。我拼命地喵喵叫，
可娘不吃不喝，昏昏沉沉，毫无反应。我只好凑到娘身边，
感受着她熟悉的、让人心碎的体温，蜷缩在她怀里，和她一起沉沉睡去。第二天，太阳升起。
第三天，娘睁开眼，看着蜷缩在枕边的我。
“小小的一只……倒是……真有点像我的雪儿……”娘轻轻叹息。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认出我了？但娘随即又深深叹了口气，眼泪滚落，
紧紧抱住我生前那件没来得及穿的小花袄枕头，再次恸哭起来。不……娘还没认出我。
太好了……可……又有点难过。就算死了，我也想娘能看看我啊。所以，我要留在这里。
有时，娘毫无预兆地就哭起来。无论我怎么蹭、怎么叫，她只是抱着我的小衣服哭得更凶，
最后哭到喘不上气。娘白日里去帮工换来的那点糙米，晚上都成了她的泪水。
除了娘自己的魂儿，能让她哭到背过气的，只有……她最后的绝活，熬鸡汤。
全世界都知道她哭得惨，但只要炖上鸡汤，她那麻木的身体仿佛被唤醒，手脚都会动起来。
我也想帮她分担，可我这小小的猫爪，连根筷子都拿不稳，更抚不平她千疮百孔的心。
我还是努力凑近娘，用爪子轻轻碰碰她……这似乎有点用。但更多时候，
娘只是抱着头蜷在地上，痛苦不堪。再不做点什么，她就要哭坏了。是的。是时候了。
总得有人拉她一把。我实在无法再忍受看着娘这样下去。我决定去找最近常来探望的邻居，
春桃婶子和她爱笑的小儿子铁蛋。我鼓起勇气跑到那家门前。“春桃婶！秋月嫂！快看！
有只小猫！不知谁家生的。”我冲着坐在院子里搓草绳的两人喵喵大叫。
可我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蝇，即使瞪圆了猫眼，也只显得古怪，传达不出半分急切。“啧，
这小野猫叫得人心烦！快撵走它！春桃姐搓草绳正忙呢，抽它一棍子！
”脾气火爆的秋月嫂抄起旁边的大扫帚，猛地挥下！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跳开！
扫帚没打中我，砸在我身边的地上。我以为她还要打，吓得连连后退。不行！
这样耽搁不是办法！我急得原地打转！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猛地一跃，
一口叼住了春桃婶刚搓好的一小截草绳，转身就跑！娘看到我叼着草绳跑回来，
一定会吓一跳。这跟偷东西有什么区别？人嫌狗厌的东西！但我必须这样！
只有这样才能救娘！我现在……本来也不是人了！“哎呀天杀的！我的草绳！小畜生！
那东西不能吃！你叼它做什么！我搓了半天的！给我站住！
”春桃婶和秋月嫂尖叫着追了上来。为了不让草绳掉出来，我死死咬住牙，
拼了命地往家跑……终于……家门口到了……娘……娘正站在那儿！
……终于掉了……娘手里……攥着一截撕开的旧床单搓成的布绳……正往房梁上挂……“娘！
” 我只能在心里狂喊“雪儿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呀！
”春桃婶和秋月嫂一眼看到屋内的景象，魂飞魄散！两人哭喊着冲进去，
七手八脚地把娘从凳子上抱下来，死命夺下那根布绳。“我的老天爷！您不能这样啊！
您这是要雪儿的魂儿都不得安生吗？您得活着！您必须活着啊！”感情丰沛的秋月嫂抱着娘，
泪如雨下。春桃婶也慌了神，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您这样，雪儿知道了，该多难过！
我们这些老姐妹，也天天为您悬着心呐！就算……就算是为了雪儿……”“不是的！
雪儿娘您得活着！您命里还有福没享呢！”春桃婶用力抓住娘的两只手，声音都在抖，
“秋月说得对！您想想我，我头一个孩子铁牛，没站住的时候，我不也差点跟着去了？
哭了小半个月，眼睛都快瞎了，那会儿也跟疯了似的……”秋月嫂和春桃婶你一言我一语，
劝得自己也伤心起来，抱着娘哭成一团。娘的心防终于被这浓烈的情意冲破，
长久压抑的悲痛决堤而出，哭得浑身颤抖。太好了……终于哭出来了。“唉，孩子不懂事，
不明白娘的心。可这心里的伤……总得想法子让它长出新芽来。”哭过一阵，春桃婶抹着泪，
斩钉截铁地说。“春桃妹子说得对！你看我，我叫春桃，我娘头一个孩子也叫春桃，没养活。
我娘那时也像您，不想活了。可后来不也生了我？再后来，不是又有了铁蛋？您还年轻，
说不定哪天啊，老天爷就再给您送个一模一样的小雪儿来呢？”秋月嫂连忙点头：“就是！
邻村那王家嫂子，也是没了第一个儿子，痛不欲生，后来不又生了个小子？
活蹦乱跳的……”然而，听着这些话，娘的脸色却更加灰败，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哎哟！
看我这张破嘴！”春桃婶猛地反应过来，“妹子，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雪儿那么乖，
以后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这句安慰，反倒让娘再次失声痛哭。
春桃婶和秋月嫂也陪着一同落泪。两个孩子早忘了草绳的事，被这阵仗吓得也跟着哭嚎起来。
我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心如刀绞。哭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晚，大家都饥肠辘辘。
秋月嫂猛地站起身，说要回家拿点吃的。春桃婶也紧紧握着娘的手说：“雪儿娘，
你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说完，两人匆匆跑回家。娘看着地上那截布绳，眼神空洞。
大家对娘的好意，我感激涕零，却无法言说。夜深了，寒风刺骨。春桃婶送来一碗热粥，
秋月嫂抱来一床厚被子。她们又劝慰许久，才各自回家。最终，茅屋里只剩下娘和我。
我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娘抱着我生前的小袄，眼泪又无声滑落。
……你怎么就带着这个走了……”娘看着小袄娘终于注意到了那截被遗忘在角落的草绳，
深深叹了口气，原本就沉重的心更是坠入深渊。娘明天还得去还绳子……可她这副样子，
怎么走得动远路？我急得团团转。娘一转身，我再次叼起那截草绳，猛地冲了出去！
小时候最怕走夜路，可此刻魂灵之身，夜色反而清晰，我像一阵风掠过荒草，
眨眼就到了春桃婶家院外。我听见墙里传来秋月嫂和春桃婶的说话声。
“雪儿娘……天都黑透了，脸色还是那么差……她们家那口子走得早，这日子……”“唉，
再生一个怕是不成了吧？年纪也不小了……”“年纪大些不打紧！要紧的是，
得给她心里再找个盼头！不能老这么想着雪儿……”也许……娘需要的，
是一个能重新点燃她心火的人？放下草绳，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劈中了我！
如果……如果娘能重新笑起来，脸上没有愁容，只有红润的光彩……那该多好！
即使她永远忘了我……我也甘愿！昨天我还害怕娘会彻底忘了我。此刻想到这个可能，
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可看到娘那副样子……我宁愿她忘掉。我早就知道，我娘的心，
太重情了……那么……现在只有一条路了。我能找到“他”吗？今晚再在娘身边睡最后一觉。
等天一亮……我就启程，踏上这趟新的旅程！娘亲……是我。我是雪儿。
如果能再叫您一声“娘”该多好？就像从前那样温柔地唤您。我想用这只小小的猫爪，
碰碰您柔软的脸颊。醒来又是以泪洗面的一天……娘，您慢慢来，一定要慢慢好起来。
我会忍着，就这样……笑着等。娘，那时您又哭了……您不说话，我也有东***着。
不知道仅凭记忆能否找到对的那条路……但娘，我会去试试！您绝不能有坏念头！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是的，我善良的娘亲。是的，我最好的娘亲。
3 第二章 悔断肠后悔总是来得太迟，即便悔断了肠子，也望不到尽头。啊，雪儿，
我在这世上最心头的肉，偏偏投生在我这苦命的娘胎里，活得那般委屈，又走得如此绝望。
“娘，我长大了也不嫁人！我要永远和娘在一起！”你那时总爱说这话，那副撒娇的小模样，
如今想来，剜心一般。我清醒时，睁眼闭眼全是你。为什么偏偏梦里寻不见你？儿啊，雪儿，
娘多想再唤你一声，抱你一回，说一句“娘错了”，说“我的雪儿样样都好”……可你，
是不是已经跑得太远太远，听不见了？脚步稍停，恍惚中总忍不住回头，
期盼能听见那声清脆的“娘！”。可无论我回多少次头，都瞧不见我的雪儿。今早醒来，
也摸不到你那雪团似的小脸蛋，喂不进一口饭……临死前，娘多想再喂你一次啊！你走时，
娘为你做的新衣都没来得及穿上……这屋里处处都是你的味道，我的女儿，娘一个人在这，
一天也熬不下去了。雪儿，带上娘的心一起走吧。娘至今没能随你去，已是罪过。
啊……忆起当年逃到这村子的路上，万念俱灰时，腹中突然有了你。
那个差点要了我命的悬崖，
那悬崖下似乎有人影在唤我回去……那些狰狞追捕的面孔……都变得模糊了。只有你，
像一道暖光，劈开了绝望。是你第一次在娘肚子里动了。肚子里像有颗小豆子轻轻一跳，
很快更清晰了，那是你小小的脚丫在踢。就凭这，娘咬着牙下了山路，挖草根，嚼野菜，
硬是撑了下来。后来摘野果时，总想着你爱吃。是你这小生命，
硬生生把娘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在那片娘本想寻死的山林里，和你相依为命的日子，
娘是真心实意地欢喜过。可是雪儿啊，给了娘活下去盼头的你，却被娘这般潦草地弄丢了！
娘若早些送你走，你怎会染上那要命的病？就算没药，也不至于……死得如此不值！
娘真想杀了这无用的自己！看不见你，娘真活不下去了！捶打胸口，毫无用处；抓破头皮，
你也回不来。那时候……周员外家管事的来传话时，我本该应下的……那日，他对我说的话，
我本该欢喜地应承，不该被那点私心和恐惧蒙了眼……“你若是生个丫头，
若真是我们老爷的骨血，便抱回去给我们二小姐玉玲做养女。你也知道，
玉玲小姐嫁入李府十年无出，家中富庶，却膝下荒凉。小姐是知书达理的贵人，
定会善待孩子。”我竟想都不敢想！若是个小丫头，去了那府里，该是多大的造化！
何等福气！那时我就该直接应了，让雪儿去那周府享福！可我却像被鬼迷了心窍，
梗着脖子喊：“休要胡说！我女儿和贵府绝无半点干系！什么骨血！没有的事！”“什么？
那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在这荒山野岭混了四年？饿得皮包骨逃难？你也真够倔！
老爷想着，四年了，许是当年船上混乱，失了联系，许是遇了歹人，走投无路才流落至此。
那管事好心来寻，倒被你一口啐回去！老爷说了，若真是，定要严惩当年那背主的船夫！
”“求您了！发发慈悲，开恩吧！我绝不……绝不踏出这山谷半步！就当我已经死了！
求您再别让人到道良村来寻我！求您……”我那时跪地磕头，泪流满面地哀求，
只盼她信了我的谎言。她或许已猜出雪儿是老爷的孩子？想抱去给玉玲小姐做养女，
一半是为小姐思量，一半……许是可怜我？还是……？不，都不是！
我是一天也离不得我的雪儿啊！可这私心……如今想来，雪儿，娘悔啊！
若当时我假意被那管事推搡不过，装作失足跌下悬崖……那该多好！那样，
你就能顺理成章地被周府寻回，成了那富贵人家的小姐，
而娘……也不会再想起这锥心刺骨的疼了。雪儿，娘总是用这无用的私心困着你，害了你。
哇，我的女儿，偏偏投生在娘这没用的肚子里，从落地就没享过一天福。
现在若能纵身跳下这山崖，让这一切苦痛都了结，该多痛快！让这被悔恨填满的日子，
早早结束吧！可我这样死了……你生病时娘四处求告欠下的粮债药钱，谁来还？
空着两手到了地下，娘有何颜面去见你？雪儿，娘得活着，还清这些债。你最爱那金盏花，
等春天到了，开得金灿灿的时候，娘采来扎成花环，抱着去看你。不……若是老天爷垂怜，
让你重新投生到富贵安稳的去处，你千万别回头，忘了娘这糊涂人吧！娘对不住你，
没能把你送到那周府过好日子……对不住啊！“雪儿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我方才……”“我说的是真心话！方才看你那样子，吓得我魂飞魄散，
舌头都打结了！幸好……幸好……”“婶子，嫂子……这段日子拖累你们了，
这份情……我清醒后会还的。”“傻妹子！说什么拖累不拖累！
都是心疼雪儿那孩子……以后日子还长呢。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何况是剜了心头肉？你哭，
我们陪着就是，可千万不能走那条绝路啊！你得活着，
替雪儿好好看看这世上的花开花落……”我一哭，她们也跟着落泪，话也说不下去。雪儿，
你也该放下心，去那极乐净土了，别再跟着娘哭了。娘……该止住这泪水了。雪儿，
你再等等娘。娘给你哭够一百天。哭过百日，娘便还清债。等那紫藤花开满架时，
娘就去你坟前，为你诵经祈福。我的儿，再等等。娘……很快就去陪你。
4 第三章 猫引迷途下定决心踏上这漫长的路，我不停地奔跑，
奔跑……跑过熟悉的篱笆小院，将曾给予温暖的邻居家远远抛在身后，
离开那个曾是我整个世界的山谷小村庄，跑了很久很久……小小的猫爪踩着陌生的土地，
前路茫茫，不知是对是错，也无处可问。怎么办？眼角的毛发紧张地竖立，明明还是白天，
眼前却一阵阵发黑……恰在此时，勤劳的春生哥挑着一担柴火从山路上走来。春生哥啊！
请再捎我一程吧！雪儿想您了！他自然听不懂我的喵喵哀求，但他心地仁厚。我瞅准机会，
不等他同意，嗖地一下蹿上了那高高的柴堆！只要能搭车到集市，那里人多嘴杂，
说不定就能打听到线索！就算……就算中途被谁粗暴地赶下来……崎岖的山路上，
听着春生哥哼着不成调的山歌，感受着担子沉甸甸的晃动，我不由想起从前。那时，
娘带着我在山间采花，一起嚼花瓣尝甜味，一起把野花编成环……多么好的日子啊。
樱花雨飘落的时节，***的花瓣拂过脸颊……那个不毛之地，在我心中，
一定是娘为我留下的生门。对娘来说，那也一定是她为腹中的我，
第一次鼓起勇气活下去的地方。两个人什么都不做，手拉手，
并肩坐着看花落花开……该多好。若能再活一次，再死一次，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了？娘啊，
等来年花开时，您身边……一定要有个人陪着啊。比春天的花儿更美的人……会是谁呢？
“娘，我看到粉红花瓣时，就觉得像您一样好看！”“傻丫头，那淡粉色啊，
跟你刚出生时小脸蛋的颜色一模一样。哭起来时，小脸憋得通红，可不就像这初开的樱花叶？
”“咦？不对不对！我的脸才不是粉的！是雪白的，像山上的白玉兰！”那时，
我分明看到娘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她顿了片刻，
低声自语：“是啊……白玉兰……他……也曾说那花像我……”当时我虽小，却莫名懂了。
爹……是这样对娘说的吗？我是娘的孩子，或许……也像那个爹？看着那白玉兰，
娘想起了同样的花，也想起了那个男人……沉浸在回忆中的快乐，
让我的小胡子都忍不住翘起来，像两撇小辫子，傻傻地笑。可转瞬，又想到那个可怕的日子，
笑容僵在脸上。那一天，那个凶恶的男人闯进来时，娘如临大敌。娘一听到外面动静，
脸色煞白，一把将我塞进灶房角落，用破棉被严严实实盖住：“雪儿乖！不管听到什么，
千万别出声！千万别出来！”我屏住呼吸，连娘捂在我耳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可那男人粗嘎的嗓音，还是像刀子一样扎进来，一个字都忘不掉。此刻回想，
清晰得如同昨日。“周员外府……玉玲小姐……周文远……”这些名字！
那未曾谋面、透着虚弱的男人，想必就是那周府老爷周文远？也就是……我的生父？
集市上鱼龙混杂，走南闯北的行商什么都知道！打听周府，准没错！以前听春桃婶她们闲聊，
说这世道小得很，欠债逃难的人，但凡官府想抓，总能揪出来……大家都活得战战兢兢。
我那可怜的娘，这些年一直谨小慎微地躲藏着。“娘说我像白玉兰……我那爹，
眼神该是很清亮吧？或许……是娘深深刻在心里的模样？无论如何，得去试试！
没有明确地址，先去集市！”在来往的人潮中，若有人知道周府，我就想办法跟上去！
我努力按捺住狂跳的心。小柴车颠簸着，我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再睁眼，
人声鼎沸的集市已在眼前！春生哥放下柴担，正去旁边的茶棚喝水解乏。哎呀，真是多谢了！
这份情，雪儿怕是今生难报。现在……不是道谢的时候！娘那边，刻不容缓！“哎呀！
哪来的小猫崽？真招人稀罕！”一个面善的粥棚大娘发现了我，毫不嫌弃地抱起我，
“瞧这可怜见儿的小模样，饿了吧？”这位大娘慈眉善目……难道不去周府，留在这里？
我心里急得喵喵叫，却发不出人言。“饿坏了就别乱动，大娘给你找点吃的垫垫。
”大娘转身要去舀点米汤，那食物的香气飘来。我急得抓挠，眼泪都涌上来了。喵！喵！
这里有没有人知道周员外的家？或者至少告诉我怎么走？“哎哟！瞧我这记性！
”粥棚大娘猛地一拍大腿，“昨儿钟婆婆托的那个药包，今儿务必得送到玉玲小姐去！
带路的李把头还没来，这可怎生是好？”我正对着米汤干着急，大娘这话像一道闪电劈中我！
玉玲小姐！是玉玲小姐！“大娘！我来！交给我吧！
”内心狂喊大娘似乎没听见我的喵呜，自顾自说：“春生哥！春生哥！
劳烦您再辛苦一趟！这担柴我按双倍算钱！麻烦您顺路把这个药包送到李府！
就是西城那大户，府门最大最气派的那家！跟门房说给玉玲小姐的！”为什么要告诉我？
天助我也！春生哥放下刚喝的水碗，接过药包。我立刻竖起耳朵，心都快蹦出来了！
“是……李员外府上对吧？”春生哥对着李府气派的朱漆大门，有些踌躇。“吱呀”一声，
沉重的侧门开了条缝，一个管事模样的探出头，神色警惕：“小声点！府里……唉，不太平。
大老爷病着，二小姐也……府里这些日子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你是来做什么的？”“啊，
我是集市粥棚帮工的。这是给玉玲小姐的药包，钟婆婆托我送来。”“哦哦！快请进！
小姐等这味药引子等得心焦！”管事的赶紧开门。我趁机嗖地从春生哥脚边溜了进去！
跟着引路的仆役，穿过宽阔得让人眼晕的庭院，七拐八绕，
终于来到一处清幽的院落玉玲小姐的居所。“小姐，新寻的药材到了，这就给您煎上？
”仆妇恭敬地问。“我自己来吧。”一个温和却难掩倦意的声音传来。虽然身体虚弱，
但那位端坐的年轻女子眉目如画，气质温婉高贵。看到她眉宇间那抹深沉的哀愁，
我的心狠狠一揪。“咦？哪来的小猫？好小一只，是跟妈妈走散了吗？”她注意到了我，
声音轻柔得像叹息。是她吗？是我要找的人吗？我想开口问，却只能喵呜。
“你和我……如今倒是一样的处境了。
失了母亲的孩子……都是可怜的……”她忽然对着我说，眼眶一红，坐了下来，无声地垂泪。
我多想告诉她，我也是失去娘亲的孩子！可此刻，连娘亲温暖的怀抱也成了奢望。“小姐！
您身子骨本就弱，这深秋的风太凉了！快进屋吧！
老夫人那边……若听到您又……”一个年长的、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急忙出来，
心疼地扶住玉玲小姐。看着这主仆情深，我替娘感到的悲伤也消散了些。有人关心她，
也是好的。“不碍事的，嬷嬷。为人媳的本分罢了。婆母卧病在床，我这做媳妇的岂能安坐？
”玉玲小姐强打精神。“小姐快别这么说！若不是您衣不解带地侍奉汤药，
老夫人怕是……唉！老夫人拖累了您，连亲家老爷临终，您都没能赶回去送终，
小姐您心里苦啊！如今收到消息说亲家老夫人也……怕是就这两天的事了。
您这脸色……老奴看着心疼……”张嬷嬷说着也抹起眼泪。
“可这里也离不得人……”“老夫人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您自己亲娘……闭眼前，
您一定得去尽孝啊！老夫人这边自有老奴照看，她是明白人，不会怪您的！
”原来这位婆母也已病入膏肓，而玉玲小姐的亲生母亲眼看也要不行了。这个年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