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林满都没敢合眼。
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活像一只被人从土里刨出来的熊猫。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神涣散,额头上贴着个创可贴,德性要多丧有多丧。
他试过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
用冷水洗脸洗到皮肤发皱,没用。
滴眼药水滴到眼眶通红,没用。
甚至学着电影里用两根手指狠狠戳自己的眼睛,结果除了痛得差点飙泪,还是没用。
那些玩意儿,还在。
只要他睁着眼,就能看到窗外那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鬼,像个尽职尽责的摄像头,二十西小时无死角地在空中飘来飘去。
楼下那个没脑袋的西装男,依旧在孜孜不倦地弯腰,仿佛地上有捡不完的一百块。
林满绝望了。
他现在看什么都像开了AR特效,还是地府限定恐怖主题那种。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扯过一条发馊的毯子盖住头,企图用物理方式隔绝视线。
只要我看不见,鬼就不存在。
“咚、咚咚。”
“咚、咚咚。”
极富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不紧不慢,像死神的催命符。
林满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了。
这个敲门节奏,他熟。
化成灰都认识。
除了苏倩那个女魔头,没别人。
他蹑手蹑脚地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一道***的身影亭亭玉立。
她脱掉了那身碍事的警服,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紧身短裙,裙摆堪堪遮住大腿根,两条被肉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腿,在声控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长发披肩,脸上画着淡妆,平日里扎成马尾的英气被一种成熟的御姐范儿取代。
林满倒吸一口凉气。
这娘们儿下班后怎么是这个画风?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怎么又来了!
他光速缩回头,一个后滚翻回到沙发上,拉起毯子蒙头,开始装死。
不开门,打死我也不开门。
“林满!
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苏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脆又带着一丝不耐烦。
林满闭着眼,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别装死啊,我刚去‘老地方’问过老张了,你昨晚喝了半打,凌晨才走的。”
林满:“……”老张你个叛徒!
“再不开门,我可就报警说这里发生命案了啊!
到时候让同事们把你抬出去,我看你脸往哪儿搁!”
林满,不为所动。
门外沉默了片刻。
林满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就听到一阵细微的金属刮擦声。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林满的眼皮狂跳。
***,这女人真会物理开锁!
她不是个片儿警吗?
这手艺跟谁学的!
门被推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沙发前。
一股混合着香水和杀气的味道笼罩下来。
林满继续装死,甚至还配合地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演技不错,就是打鼾的节奏不对,太刻意了。”
苏倩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电流麦的噪音后,一个稚嫩又带着哭腔的童声响彻整个客厅:“呜哇——苏倩姐姐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偷你的跳跳糖了!
别告诉王阿姨……呜呜呜……”林满的身体瞬间僵硬。
这段录音,是他八岁时的黑历史,是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来的奇耻大辱!
苏倩这个魔鬼,居然还存着!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怒视着眼前的女人:“苏倩!
你做人要不要这么绝!”
苏倩收起手机,居高临下地抱着臂,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对付你这种滚刀肉,常规手段没用。
说吧,房租什么时候交?”
“我……”林满,瞬间蔫了。
他环顾了一下自己这个乱得像狗窝的出租屋,视线最后落在苏倩那双能玩一年的大长腿上,果断使出了自己的独门绝技——摆烂。
“没钱。”
他往沙发上一瘫,双臂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苏倩的眉毛挑了起来:“再说一遍?”
“我说,没、钱。”
林满重复道,甚至还把眼睛闭上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看着办吧。”
苏倩被他这副无赖相气得发笑:“行啊林满,几年不见,脸皮见长啊。
你以为我治不了你了是吧?”
她往前一步,弯下腰,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凑到林满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十厘米。
林满甚至能闻到她呼吸里的薄荷味。
“两个月房租,一共三千二。
水电费,一百七十三块五毛。
还有,你小时候欠我那十包跳跳糖,我查过了,按照三十年来的通货膨胀率和利息来算,西舍五入,你现在至少欠我五千块。”
林满眼角抽搐:“***抢银行去吧!”
跳跳糖还能这么算?
这不比高利贷还黑?
“所以,要么现在把钱给我,要么……”苏倩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我帮你找个来钱快的工作。”
“什么工作?”
林满警惕地问。
苏倩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我们局里最近缺线人,我看你就挺合适。
或者,城西那家夜店缺个端盘子的,时薪还挺高,就是上班得穿紧身背心,亮出你的八块腹肌。”
林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团结成一块的腹肌,脸都绿了。
杀人诛心啊!
“你再逼我,我就彻底躺平,烂在这屋里,让你一分钱都收不到!”
他发出了最后的哀嚎。
“是吗?”
苏倩首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咔咔”的脆响,“看来,有必要让你回忆一下,我当年是怎么帮你‘活动筋骨’的了。”
看着她那砂锅大的拳头,林满怂了。
他毫不怀疑,这女人一拳下来,自己可能就得去见刚才窗外那帮“邻居”了。
就在林满以为自己今天在劫难逃时,苏倩高高举起的拳头却停在了半空中。
她看着林满那张惨白又带着点惊恐的脸,还有额头上那个碍眼的创可贴,眼神里的怒火不知怎么就消散了几分。
“切。”
她不爽地咂了下嘴,收回了手。
一个塑料袋被她“啪”地一声扔在茶几上,撞翻了一堆空啤酒罐。
“下周!
下周再收不到钱,你那几个宝贝手办,什么‘海军大将’、‘晓组织’的,我全给你挂咸鱼上,九块九包邮,一个不留!”
撂下这句狠话,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得地板咚咚响,仿佛在宣泄着主人的不满。
“砰!”
门被用力甩上。
世界终于清净了。
林满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沙发上。
跟这个女人斗智斗勇,比送一天外卖还累。
他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茶几上的塑料袋。
一股熟悉的香气正从袋子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
他挣扎着坐起来,拉开袋子。
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线,汤色浓郁,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和喷香的肉酱。
是他最爱吃的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