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天漏了。雷声滚过房顶时,窗棂都在抖。屋里没点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坐在冰冷的硬木椅子上,手指死死抠着扶手,指甲快要陷进木头里。桌上放着一碗药,
黑乎乎的药汁早就凉透了,散发着一股苦到舌根发麻的气味。这不是安胎药。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闪电劈下来,瞬间照亮了门口站着的人。蓝景深,我的丈夫,
穿着他惯常的青衫,身形挺拔如松。只是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脸,在惨白电光下,
显得有些僵硬。“雪见,”他开口,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像平时哄我喝蜜水一样,
“把药喝了,对你身子好。”蓝雪见,我的名字。爹娘当初取这个名字,说雪后初晴,
干净澄澈。如今看来,真是天大的笑话。澄澈?澄澈得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我盯着那碗药,没动。喉咙里堵着石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闪电的光消失了,
屋子里又沉入浓墨般的黑暗。只有他走近的脚步声,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听话。
”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阴影笼罩下来。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按住了我的肩膀。
另一只手端起了那碗冰凉的药。碗沿碰到了我的嘴唇,那股浓烈的苦涩直冲鼻腔。“蓝景深!
”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声音嘶哑得自己都陌生,“……是柳嫣的主意?
还是你蓝大侠,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柳嫣。他半年前“偶遇”救下的孤女,柔弱无依,
楚楚可怜,如今正怀着蓝家的“嫡子”——在我这个碍眼的“嫡妻”也怀着身孕的时候。
蓝家不能有两个嫡子,更不能有两个嫡妻。我这个出身商贾、只会碍手碍脚的原配,
就成了必须扫清的绊脚石。肩上的手猛地收紧,捏得骨头生疼。他沉默了一瞬,黑暗里,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蹙眉的样子,带着那种惯常的、仿佛我有多不懂事的无奈。“雪见,别闹。
”他的声音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疲惫,“你身子弱,这孩子……本就保不住。
喝了药,好好养着,蓝家不会亏待你。柳嫣她……性子柔顺,会敬重你的。”保不住?
我指甲抠进了木头更深的地方。三个月前,是谁在得知我有孕时,欣喜若狂,
抱着我在院子里转圈?是谁亲手给我煎安胎药,笨手笨脚烫伤了手?又是谁,自从柳嫣来了,
那安胎药的味道,就一天比一天古怪?我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拜谁所赐?“敬重?
”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干涩的冷笑,
“用我和我孩子的命去换她的敬重?蓝景深,你当我蓝雪见是泥捏的菩萨,没有心肝吗?
”“够了!”他低喝一声,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声音陡然变得冷硬,“蓝雪见,你太任性了!
这些年,我待你还不够好吗?让你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蓝家需要一个能撑起门面的主母,
需要一个健康的继承人!你给不了!”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情绪,
但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柳嫣能。她懂进退,知礼仪,更能帮我稳住江湖地位。
你……安心当你的蓝夫人,不好吗?”安心?用我孩子的命,换一个“蓝夫人”的空壳?
换他和柳嫣的双宿双栖?“好……好得很……”我浑身都在抖,不是因为冷,是恨,
是绝望到极点反而烧起来的火。黑暗中,我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他按着我的手,
朝着他那模糊的轮廓嘶喊:“蓝景深!你想要这孩子死?除非我死!
”药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混着漆黑的药汁四溅。他显然没料到我敢反抗,
被我撞得一个趔趄。短暂的错愕之后,是汹涌的怒意。闪电再次撕裂夜幕,
映亮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不知好歹!”他彻底撕碎了温情的假面,声音冰冷刺骨,
带着江湖高手的狠戾。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往外走。“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我尖叫着挣扎,指甲划过他的手背,
留下血痕。可那点反抗,在他深厚的内力面前,如同蚍蜉撼树。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瞬间浇透了我的头发和单薄的寝衣。冰冷刺骨。他拖着我,步履飞快,
目标明确地朝着后山的方向。那个方向,只有一处地方——断魂崖。绝望像冰冷的毒蛇,
缠绕上我的心脏。他要做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蓝景深!你这个畜生!虎毒不食子啊!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咒骂。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终于到了崖边。
强劲的山风吹得人几乎站不住脚,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吞噬着落下的雨滴,
听不到一点回响。只有风声鬼哭狼嚎。他停下脚步,将我狠狠掼在崖边湿滑冰冷的岩石上。
我半边身子悬空,碎石滚落,瞬间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俯下身,
那张曾经让我迷恋的俊脸,在惨淡的雷电光芒下,扭曲得如同地狱恶鬼。
雨水顺着他的额角淌下,滴在我的脸上。“雪见,”他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却清晰地穿透风雨,“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抬举,挡了不该挡的路。”他顿了顿,
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狠绝取代:“你放心,蓝夫人的位置,永远是你的。每年的祭日,
我会给你和孩子烧纸。”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巨大的、裹挟着沛然内力的力道,
狠狠撞在我的胸口。剧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飞离崖边,坠向那无边的黑暗深渊。
狂风在耳边凄厉呼啸,雨水像冰针扎在脸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崖顶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冷漠地转身,消失在雨幕中。没有一丝留恋。黑暗彻底吞噬了我。痛。
全身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铁锤反复砸过,又扔进冰窟里冻透,骨头缝里都透着碎裂的剧痛。
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很久才聚焦。头顶不是熟悉的纱帐,而是嶙峋的石壁,
湿漉漉的苔藓散发着土腥气。身下是冰冷的、凹凸不平的石地。光线很暗,
只有高处一道狭窄的岩缝透进些微天光,隐约能看清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我竟然……没死?
这个念头迟钝地钻进脑海,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冰冷。孩子!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那里依旧平坦,但曾经清晰感受到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微弱悸动,消失了。
彻彻底底地空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死寂的钝痛,比身上的伤更甚百倍。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我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眼泪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尘土和干涸的血迹,流进嘴里,又咸又涩。蓝景深。柳嫣。蓝家。
这三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刀子,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那碗冰冷的药,崖顶冷漠的推搡,
那句“烧纸”……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倒刺,扎进我的记忆深处。恨意。
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从心脏深处猛烈地燃烧起来,瞬间压过了肉体的剧痛。
它烧干了我的眼泪,只剩下眼底一片枯槁的灰烬。我不能死在这里。这个念头异常清晰,
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我要活着。活着爬出去,活着撕开那对狗男女的伪善面皮,
活着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身体的剧痛。我艰难地撑起身体,
每动一下,都像有刀子在割肉。左腿传来钻心的疼,可能是摔断了。手臂上全是擦伤和划痕,
***辣的。胸口闷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里的疼痛。我咬着牙,
一点一点挪到岩壁边,扶着冰冷的石头站起来。环顾这个山洞,不大,
角落里似乎堆着些东西。我拖着伤腿,一步一步挪过去。靠近了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具枯骨!
心脏猛地一跳。枯骨靠坐在岩壁下,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烂,只能辨出是深色的布料。
骸骨旁边,放着一个油布包裹的小包袱,还有一把剑。剑鞘古朴,落满了灰尘。我定了定神,
目光落在枯骨旁一块相对光滑的石壁上。上面似乎刻着字。凑近了看,
是几行深深刻进去的、遒劲有力的字迹,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吾名薛无涯,
遭奸徒暗算,困死此地。身负‘流云心经’绝学,憾未传世。后世有缘人至此,
若肯拜吾为师,承吾衣钵,助吾清理门户,诛杀孽徒‘千面鬼手’司徒笑,
吾之秘籍、佩剑‘断水’皆可赠之。若不愿,勿扰吾安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似乎是后来补刻的,字迹潦草,带着深深的愤恨:“司徒笑,弑师夺宝,嫁祸同门,
此仇不共戴天!吾化厉鬼亦要索其性命!”薛无涯?流云心经?司徒笑?千面鬼手?
这些名字,我从未听过。蓝景深虽是江湖新秀,但蓝家在武林中根基不深,
我对那些真正的江湖隐秘知之甚少。但这石壁上的字,像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我死寂的心。
武功!秘籍!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吗?一个能让我复仇的机会?
清理门户……诛杀孽徒……多么契合我此刻的心境!蓝景深,在我心中,
又何尝不是该千刀万剐的孽徒!我看向那具枯骨,没有丝毫恐惧,
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怆和抓住救命稻草的激动。“薛前辈……”我声音嘶哑干涩,
对着枯骨深深弯下腰,“晚辈蓝雪见,遭至亲背叛,夫婿谋害,失子之痛,不共戴天!
前辈所托,诛杀司徒笑,晚辈若得生天,必倾力为之!今日在此,拜您为师!”说完,
我拖着伤腿,忍着剧痛,艰难地跪下,朝着枯骨的方向,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顶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清晰的痛感,却也让我复仇的决心更加坚定。
拜师,不是为了什么武林道义,只为那两个字——力量!磕完头,我直起身,
看向那个油布包袱。小心翼翼地解开,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纸张泛黄发脆,
封面上四个古篆字——流云心经。旁边还有一本更薄的册子,写着“易容初解”。易容?
我心头一动,立刻翻开那本薄册子。里面果然记录着一些基础的改换容貌、模仿声音的技巧,
还有几页画着如何用几种特殊矿物和植物汁液调配简易“胶泥”改变面部骨骼轮廓的方法。
其中一种“定颜胶”的配方,所需的矿物和植物,在册子后面标注着“此谷常见”。
这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个清晰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蓝景深和柳嫣,
一定以为我死了。如果我改头换面回去……我强压住内心的激动,
先翻开了那本《流云心经》。开篇是心法口诀,字句艰涩,玄奥难懂。但奇怪的是,
当我静下心,逐字逐句去琢磨时,体内那因坠崖而散乱不堪、如同乱窜气流的微弱气息,
竟隐隐有了一丝被梳理的感觉。胸口那种闷痛似乎也减轻了一点点。这心法,
似乎对我的伤势有好处!我如获至宝,立刻盘膝坐下,忍着全身的疼痛,按照心法所述,
尝试导引体内那微弱的气息。引导很艰难,每一次运转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剧痛伴随着一丝丝微弱的清凉感在经脉中游走。但我知道,这是活命的根本。
一边修炼心法缓解内伤,一边摸索着辨认山洞附近那些标注的草药和矿物。幸运的是,
这谷底虽荒僻,但确如册子所言,能找到一些需要的材料。腿断了,无法行走,我就爬。
靠着一点点收集到的草药嚼碎了外敷内服,靠着心法梳理内息,
靠着崖壁渗下的水滴和岩缝里生长的几株不知名的野果充饥。
日子在剧痛、饥饿、寒冷和枯燥的修炼中一天天过去。时间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岩缝里透进来的光线明暗交替,昭示着晨昏。我不记得过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或者更久?左腿的断骨在心法辅助和草药的滋养下,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愈合,
虽然留下了永远的隐痛,但已经能勉强拄着树枝行走。身上的外伤结痂脱落,
留下深浅不一的疤痕。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息,在心法的锤炼下,逐渐壮大起来,
像一条坚韧的小溪,虽不澎湃,却稳定地在经脉中流淌,驱散了胸口的滞涩感,
连带着五感都敏锐了一些。最明显的变化是力气,以前连提个水桶都费劲,
现在搬动洞内大块的石头也不觉得太吃力。那本《流云心经》我已烂熟于心,
里面记载的不仅有心法,
还有一套配套的轻功身法“流云步”和一些精妙的剑招“断水十三式”。可惜没有剑,
我只能以树枝代替,在狭窄的山洞里反复练习那些步法和剑招,动作笨拙,
却倾注了我全部的心神。复仇,是支撑我活下去、忍受一切痛苦的唯一信念。
每一次挥动树枝,我都想象着那是刺向蓝景深和柳嫣的剑。当然,我投入最多精力的,
还是那本《易容初解》。按照册子上的方法,我捣碎找到的矿物和植物汁液,混合调配。
失败了无数次,脸上、手上被那些成分不明的汁液腐蚀得发红脱皮,***辣地疼。
但我没有停。终于,
让我熬制出了几小罐接近描述的胶泥——一种粘稠、略带弹性、颜色接近肤色的东西。
我对着山洞里一处积水洼形成的小水镜,开始第一次尝试。挤出一点胶泥,
按照册子上的手法,
一点点涂抹在鼻梁两侧、颧骨下方、下颌边缘……手指笨拙地揉捏、塑形。
水镜里的人影渐渐变得陌生:鼻梁似乎塌了一点,颧骨显得更高更硬朗,
下颌的线条变得方正。我死死盯着水镜里的那张脸。五官依稀还有一点蓝雪见的影子,
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一个轮廓分明、带着几分英气和冷硬的陌生女子。
皮肤因为营养不良和胶泥的覆盖,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蓝雪见,
那个曾经眉眼温软、被蓝景深说“不懂江湖事”的商贾之女,彻底消失了。水镜里的人,
眼神冰冷,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只有这双眼睛,燃烧着和蓝雪见一样、甚至更炽烈的恨火。
“从今天起,”我对着水镜里的人,一字一顿地说,“我叫凌霜。”冷冽如霜,
誓要冻杀仇敌。易容术初成,腿伤也勉强能行动。离开这绝谷的日子到了。攀爬悬崖的过程,
比想象中更艰难百倍。断腿虽愈合,但每一次用力都钻心地疼。
陡峭的岩壁上几乎没有落脚点,只有凸起的怪石和稀疏的藤蔓。
我将那本《流云心经》和《易容初解》贴身藏好,
把薛无涯前辈的枯骨和佩剑“断水”用石头小心地掩埋好,立了个不起眼的小石堆。
那把剑对我来说暂时是累赘,太显眼。等我回来,必以司徒笑或蓝景深的血祭奠前辈。
“师父,等我回来。”我对着石堆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
抓住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藤蔓,开始向上攀爬。流云步的轻身法门在心法的催动下,
让我的身体变得轻盈不少,但面对如此绝壁,依旧险象环生。好几次脚下一滑,
碎石簌簌落下,整个人悬在半空,全凭手臂死死抓住岩缝或藤蔓。粗糙的藤蔓勒进掌心,
磨出血泡,又很快被磨破,鲜血混着汗水浸透了藤蔓。指甲在岩石上刮蹭,劈裂翻起,
钻心地疼。仰头是遥不可及的天空,低头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只有仇恨,像一根无形的绳索,
死死拉着我向上,再向上。不知爬了多久,力气快要耗尽,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
手指终于触摸到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翻了上去,
瘫倒在崖顶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肺叶火烧火燎。我活着出来了。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冰冷的疲惫和更加冰冷的决心。我挣扎着爬起来,
辨认了一下方向。这里是断魂崖的另一侧,离蓝家庄所在的清源镇有几十里山路。
必须尽快离开。蓝景深的人会不会还在附近搜索我的“尸首”?不能冒险。
凭借着心法带来的敏锐感知和对方向的直觉,我选了一条最偏僻的山路,
朝着远离清源镇的方向蹒跚走去。几天几夜,风餐露宿。渴了就喝山涧水,
饿了就找野果、挖野菜,甚至嚼过苦涩的草根。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形同乞丐。
几天后,一个破落的小镇出现在视野里。镇子很小,只有一条主街,几家客栈酒肆。
我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用身上仅存的、在谷底找到的一块品相普通的玉石大概是薛前辈遗物,
换了几个铜钱和一身最便宜的粗布衣裳。换上男装,用布条束紧了胸,
再用仅剩的胶泥修饰了面部轮廓,加深了眉眼的线条,
水镜里映出一个面色蜡黄、瘦削沉默的少年模样。声音也刻意压低放粗。
“凌霜”这个名字暂时不能用了。我随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林石。像个石头一样不起眼,
也像石头一样硬。在小镇休整了两天,吃了几天来第一顿热乎的糙米饭,体力恢复了一些。
我开始留意镇上的消息。酒肆茶馆,永远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我坐在最角落,低着头,
竖着耳朵。“……听说了吗?北边赤霞山庄要办武林大会了!说是要推选新的武林盟主!
”“老盟主不是当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要换?”“嗨,你还不知道?
老盟主前些日子练功岔了气,听说伤了根本,要退位让贤了!这可是大事!
各门各派都在摩拳擦掌呢!”“啧,这下可热闹了。听说最近江湖上出了好几个新秀,
风头劲得很!”“可不是嘛!就那个蓝家庄的庄主蓝景深,你们知道吧?啧啧,了不得!
半年前他夫人不是失足坠崖死了吗?这才多久?不到三个月,他就续弦了!
娶的是他之前救下的那个柳嫣姑娘,听说那柳姑娘刚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
蓝家上下宝贝得不得了!蓝庄主更是春风得意,借着柳姑娘娘家的势力和他自身的武功,
最近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据说这次武林大会,他也是盟主的有力竞争者呢!”“嚯!
死了老婆还能这么风光?真是人走运挡不住啊!”“谁说不是呢!听说他那原配死得蹊跷,
坠崖?哪有那么巧的事……不过现在谁还在意这个?蓝柳两家联手,势头猛着呢!
柳家可是有‘千丝万缕’柳千机的名号,暗器功夫独步天下!”柳家?柳嫣的娘家?
千丝万缕柳千机?我的手指死死抠着粗瓷碗的边沿,指尖冰凉,用力到泛白。
碗里浑浊的茶水映着我易容后那张麻木的脸,只有眼底深处,
是翻滚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岩浆。失足坠崖?蓝景深,你编得好借口!春风得意?续弦?
有孕?柳家?好啊,好得很!原来柳嫣背后还有这样的势力!
怪不得蓝景深那么急切地要除掉我和孩子,原来是攀上了高枝!武林大会?竞选盟主?
一个疯狂的、带着血腥气的计划,瞬间在我脑海中清晰起来。蓝景深,你想当武林盟主?
踩着我和孩子的尸骨往上爬?做梦!我猛地灌下碗里冰冷的茶水,粗糙的液体滑过喉咙,
如同咽下碎玻璃渣。蓝家庄?不,我不回去了。我要去赤霞山庄!
就在那个万众瞩目的擂台上,就在你蓝景深离盟主宝座最近的地方,我要亲手把你拽下来,
踩进泥里!离开小镇前,我去了镇上唯一的铁匠铺。用仅剩的几个铜钱,
买了一根三尺长的熟铁棍。很沉,很粗糙,没有任何锋刃。“小兄弟,买这铁棍干啥?
当烧火棍都嫌沉。”铁匠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好奇地问。我掂了掂铁棍,
冰冷的触感透过手掌传入心里。“防身。”我哑着嗓子回答,声音粗粝。铁匠摇摇头,
没再问。这根铁棍,就是我暂时的“剑”。断水十三式,本就不拘泥于剑的锋锐,
更重劲力运转和招式精妙。以棍代剑,足够了。赤霞山庄在千里之外的北地。我身无分文,
只能一路向北,靠两条腿走。风尘仆仆,昼伏夜出,
避开一切可能遇到蓝景深或者柳家人的地方。白天,在无人的山野或破庙里,
疯狂修炼流云心法和流云步,揣摩断水剑招的精髓,以铁棍练习。每一次挥动铁棍,
都灌注着我对那两人的恨意。心法运转越来越纯熟,那股内息小溪渐渐壮大,
在体内奔流时带来温热的力量感。流云步施展开,身影在方寸之地腾挪闪动,
竟带起一丝模糊的残影。铁棍破空,隐隐有风雷之声。晚上赶路,
饿了就啃硬邦邦的干粮有时是偷的,有时是帮人做点粗活换的,渴了就喝溪水。
易容从未卸下,那张属于“林石”的、带着少年英气和冷硬的面孔,成了我的面具。
偶尔在路过的城镇听到关于武林大会的消息,蓝景深的名字被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多。
“后起之秀”、“青年才俊”、“与柳家联姻,前途无量”……这些赞誉像毒刺,
扎得我心口淌血,也让我手中的铁棍挥舞得更加狠厉。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的跋涉、苦修、风餐露宿。
当我终于远远望见那座依山而建、气势恢宏的赤霞山庄时,我已经彻底脱胎换骨。
依旧是那张蜡黄冷硬的少年脸,但身体结实了许多,眼神锐利如鹰隼,
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手中的熟铁棍被磨得光滑发亮,
如同我此刻淬炼过的心志。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山庄脚下的小镇人满为患,客栈爆满。
各色江湖人物穿梭其中,佩刀带剑,气息彪悍。空气中弥漫着躁动、兴奋和火药味。
我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目光扫过那些或倨傲或兴奋的面孔,寻找着目标。终于,
在一家最豪华的酒楼门口,我看到了那个身影。蓝景深。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宝蓝色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