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零七分,顾晨是被一阵闷响拽出梦境的。
不是床头柜上青铜闹钟该有的“叮铃铃”脆响,是像有人把铃铛裹在厚棉花里摇晃的嗡鸣,震得木质床头柜微微发麻,那股震颤顺着桌腿爬上来,最后钻进他攥着被子的指尖——酥酥的,带着点凉意,和梦里攥着青云宗玉牌时的触感,几乎分毫不差。
他猛地睁开眼,房间里还浸在夜色里,窗帘缝漏进的月光,在地板上拖出一道细长的银线。
那线刚好落在床脚的帆布鞋旁,鞋尖沾着的半片银杏叶,是昨天放学路上捡的,此刻叶脉在月光下看得格外清晰,竟和梦里青云宗山门前石阶上的落叶,纹路一模一样。
修仙梦的画面还没散。
顾晨记得自己穿着灰扑扑的宗门服,站在刻着“青云宗”三个大字的石门前,手里举着块巴掌大的玉牌,玉牌表面刻满细密的云纹,指尖一碰就发烫。
他试着把玉牌往石门上的凹槽贴,每次都弹出一道淡蓝色的光幕,上面飘着“灵力不足,无法通行”的字样。
身后传来教导主任模样的长老的声音,叉着腰催:“顾晨!
磨磨蹭蹭干什么?
再打不开,这个月的聚气课你就站在殿外听!”
顾晨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把梦里的场景驱散,脚刚碰到拖鞋,就踢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他的校园卡,不知什么时候从校服口袋滑了出来,掉在地板上。
他弯腰捡起,指尖刚碰到卡面,就顿了一下——卡边缘原本光滑的塑料,不知何时多了几道浅金色的纹路,细得像用指甲轻轻划出来的,却在月光下泛着极淡的光,和梦里玉牌上的云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肯定是昨晚刷题太困,眼花了。”
他皱着眉,用指腹蹭了蹭那些纹路,没蹭掉,反而指尖传来一阵更明显的麻意,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指缝往血管里钻。
这感觉太熟悉了,和梦里攥着发烫的玉牌时,那种又麻又胀的触感,完全重叠。
顾晨把校园卡塞进牛仔裤口袋,抬头看向床头柜上的青铜闹钟。
闹钟还在嗡鸣,钟面玻璃蒙着一层薄灰,指针却死死钉在“两点零七分”的位置,分针和时针叠在一起,像被人用胶水粘住了。
这闹钟是他上个月在旧货市场淘的,摊主说是什么“民国时期的老物件”,外壳是暗绿色的青铜,带着点氧化的斑驳,他当时觉得好玩,花二十块钱买了回来,平时走时准得很,从没出过差错,今天却反常得厉害。
他伸手想去按闹钟顶部的停铃键,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青铜外壳,脑子里突然炸响梦里长老的那句话:“这东西和‘界心’连着,别在不该碰的时候碰……”话音刚落,嗡鸣声戛然而止。
顾晨的手僵在半空,盯着闹钟发愣。
钟面玻璃像一面小镜子,映出他的脸——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额角那颗从小就有的痣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细的红痕,长度不过半厘米,却和梦里被玉牌边缘不小心划到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的红痕,没觉得疼,只摸到一点微凉的触感,像刚被冰过的针尖轻轻戳了一下。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鸟叫,很轻,却在寂静的凌晨里格外清晰,吓得顾晨手一抖。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楼下的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笼罩着人行道,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正低头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女生的侧脸有点眼熟,顾晨眯着眼睛看了几秒,认出是隔壁班的李秋雅。
他们俩没说过话,但顾晨在图书馆见过她好几次,她总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摊着课本,手里攥着一支旧钢笔,钢笔杆上似乎也刻着什么图案,当时他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图案好像和自己校园卡上的浅金纹路,有点像。
李秋雅突然停下笔,抬头朝顾晨的窗户看过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顾晨心里一紧,赶紧松开窗帘,布料“哗啦”一声落回原位,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跳得飞快,刚才李秋雅的眼神太奇怪了——没有惊讶,也没有疑惑,只有一种平静的注视,像早就知道他在看她。
隔着窗帘,他隐约听见楼下传来钢笔写字的“沙沙”声,持续了几秒后,又传来一声极轻的呢喃,像是在念什么词语。
顾晨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窗帘上,勉强听清了几个字:“灵历三十七年……灵历三十七年”?
顾晨皱起眉,这个年号他只在梦里听过——长老说,青云宗就是在“灵历元年”建立的。
他突然想起刚才捡校园卡时,无意间翻了一下青铜闹钟的底座,底座上刻着一行模糊的小字,当时他用指甲刮了刮,好像就看到了“灵历”两个字。
顾晨快步走回床头柜旁,蹲下身,借着月光仔细看闹钟底座。
果然,在氧化的青铜锈迹里,能看清一行浅浅的刻字:“灵历三十七年,造于青云”。
青云?
灵历三十七年?
这和梦里的青云宗,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站起身,又走到窗边,再次掀开窗帘一角。
路灯下的人行道上,己经没有李秋雅的身影了,只有那盏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在地面上投出一片空荡荡的影子。
但顾晨很快发现不对劲——地面上还留着一个淡淡的影子,是李秋雅刚才站着的位置,可那个影子比正常的人影长了一倍,末端拖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仔细看,竟和青铜闹钟钟面玻璃上的云纹灰印,一模一样。
顾晨摸了摸牛仔裤口袋,突然觉得指尖发烫——是那张学样卡。
他赶紧把卡掏出来,发现卡面上的浅金纹路己经亮了起来,像有团小小的火焰在纹路里燃烧,温度越来越高,烫得他赶紧把卡扔到床上。
卡片刚碰到床单,突然“嗡”地一声弹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一道细细的金光从卡片的纹路里飘出来,像条小蛇,慢悠悠地飘向床头柜上的青铜闹钟,最后缠在了闹钟的指针上。
分针开始动了。
顾晨睁大眼睛看着,分针从“七分”的位置慢慢转到“八分”,再转到“九分”,每转动一格,窗外的天色就变深一点,原本漆黑的夜空,渐渐染上了一层淡紫色,像被人不小心打翻了紫色的墨水。
可时针,还是死死停在“两点”的位置,一动不动。
更诡异的是,青铜闹钟的钟面玻璃里,他的倒影突然变了——原本带着黑眼圈的脸,嘴角慢慢往耳后扯,露出两排泛着冷光的尖牙,眼白里还爬满了细细的黑纹,和梦里那些追着他跑的“魇魔”的模样,完全重合。
顾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钟面里的倒影又恢复了正常,还是那个带着黑眼圈的普通高中生,额角的红痕还在,只是颜色好像深了一点。
他走到床边,看着悬在半空的校园卡,卡片上的金光还在往闹钟上缠,分针己经转到了“十五分”,窗外的天己经紫得像块浸了墨的绒布,连楼下路灯的光,都被染成了淡紫色。
顾晨伸手想去碰那张学样卡,指尖刚靠近,卡片突然落回床上,金光消失,纹路的亮度也暗了下来,只留下淡淡的余温。
他拿起卡片,发现卡面上除了那些浅金纹路,还多了一道新的划痕——划痕很短,形状像个小小的“云”字,和他刚才在李秋雅钢笔杆上看到的图案,一模一样。
窗外的夜色里,不知何时传来一阵极轻的风声,风声里夹杂着细碎的铃铛声,叮铃铃的,和梦里青云宗弟子腰上挂着的铃铛声,一模一样。
顾晨走到窗边,看着己经完全变成紫色的天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场修仙梦,好像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