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还在不停的吹响骨笛,嘶鸣声刺耳欲裂,操控那些黑袍人发起更加猛烈的攻击。黑袍人眼中红光更盛,喉中发出非人的低吼,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如同不知疼痛的傀儡。
裴知远护着吴医师与李潇潇,压力陡增。刀光在昏暗的殿内翻飞,每一击皆精准命中要害,但这些黑袍人毫无痛觉,伤口处渗出暗紫色的粘稠液体,仍悍不畏死地扑上。
一个黑袍人被裴知远斩断手臂,却仍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抓向他的咽喉。
“他们已经不是正常人!”李潇潇惊呼,一棍扫倒一人,那人口中发出嗬嗬怪响,挣扎着爬起,扭曲的肢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快,撤退!”裴知远当机立断,刀势一荡,逼开正面之敌,护着二人向殿门口冲去。他的靛蓝袍袖已被撕裂多处,额角渗出层层细汗。
恰在此时,坊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与呼喝声——京兆府武侯闻哨声赶来!火把的光芒在院墙外晃动,人声渐近。
兰姨见状,眼中闪过极度的不甘与怨毒,狠瞪了裴知远一眼,她再次吹响骨笛,声调陡然一变。那些疯狂的黑袍人闻声,攻势一缓,竟开始相互掩护着向殿后撤退。
“拦住他们!”裴知远喝道,同时护着吴医师和李潇潇退到相对安全的角落。
武侯们冲入殿内,与黑袍人缠斗在一起。刀剑碰撞声、嘶吼声充斥殿宇。殿后传来机关响动,一道暗门在墙壁上悄然滑开。
裴知远心知对方必有密道,但顾及吴医师安危与李潇潇在场,未敢深追,急令:“保护现场!搜查后殿!其余人随我护送吴医师回衙!”他的声音在混乱中依然清晰有力。
返回京兆府的路上,吴医师惊魂未定,在李潇潇的搀扶下仍瑟瑟发抖,不时回头张望,仍担心有人追来。
京兆府公廨内,烛火再次被点亮。吴医师饮下热汤,双手紧捧茶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良久,他才缓过神,老泪纵横:“那天你们走后不多时,突然冲进来一伙人将我绑掳走…多谢裴大人、郡主救命之恩...若非二位,老夫今夜必死无疑...”说罢,便要颤抖着起身给二人下跪。
李潇潇眼疾手快按住吴医师肩膀:“老先生,现在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了吗?”
裴知远为老医师续上热茶,语气尽量平缓:“红莲坊、丹炉、魂引、药引,究竟有何阴谋?”
吴医师长叹一声,声音沙哑而疲惫:“约莫两年前,兰姨寻到老夫,出重金请我定期为坊内姑娘请平安脉,并按她提供的方子配制一些‘安神香’、‘养颜汤’。起初并无异样,后来方子越来越怪,添加了许多罕见毒物。老夫心生疑虑,但兰姨以家人威胁...”他颤抖着放下茶碗,“那‘七芳’,便是用了太多那种虎狼之药,身体早已掏空,耳后毒印便是征兆...”
“他们用活人试药?”李潇潇怒道,一拳捶在案几上,茶碗震得叮当作响。
“不止...”吴医师颤抖得更厉害了,“那丹炉所炼‘魂引’,更是邪门。需以特定时辰出生的处子之血为引,混合诸多毒物、矿物...老夫曾偷听到一言半语,似是为某位大人物炼制‘长生丹’或‘还魂丹’之用...”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去。
“大人物?”裴知远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再具体的老夫也就不知了,但兰姨背后,肯定还有高人。那些黑袍人,像是被药物或邪术控制的行尸走肉。”吴医师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升道坊丹室,并非唯一,据闻城南晋昌坊有一处绣庄,也是其重要据点,负责处理药材与...‘废料’。”
“好像是叫...‘锦瑟绣庄’,明面上做绣坊生意,实则...深不可测。”吴医师压低声音,“老夫也是偶然听萱草提起,她曾见绣庄马车深夜出入红莲坊后门。”
裴知远命人安顿好吴医师,严加保护,不让任何人接近。
“晋昌坊锦瑟绣庄...”李潇潇沉吟,在房内踱步,“我好像听过这名号,几家王府的女眷常去那儿订做衣裳,背景似乎也不简单。”她忽然停下脚步,“去年汝阳王妃寿辰,府中舞姬的衣裙便是由他们特制,据说一件衣裳就价值百金。”
裴知远面色凝重:“若真与王府有关...”他想起兰姨有恃无恐的态度,这长安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查!必须查!”李潇潇道,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但经过这两次,对方必定更加警惕,我们该如何潜入?”
裴知远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案几:“明查不可取,便暗访。绣庄既开门做生意,便有人员往来。我们可以乔装混入。”
“乔装?”李潇潇眼睛一亮,“这个我最在行了!”裴知远想起上回暗访东市时她那招摇的打扮,头顶上方拉过一道黑线——
次日午后,锦瑟绣庄前来了一位衣着光鲜、挑剔无比的年轻郎君,带着一位叽叽喳喳、对花色款式要求极多的俏丽侍女,此二人正是乔装后的裴知远和李潇潇,借口要为家中长辈定制寿屏,大肆挑剔,实则暗中观察。
绣庄内陈设雅致,各色绸缎琳琅满目。绣娘们低头穿梭,针起针落间,繁复的花鸟图案渐渐成形,看似一切正常。但裴知远敏锐注意到,后院通往库房的通道有专人把守,两个彪形大汉看似闲散地站在门边,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视每一个靠近的人。空气中也同样弥漫着极淡的、被浓郁花香掩盖的异香。
李潇潇假意挑选丝线,与一位面相憨厚的绣娘攀谈,巧笑倩兮间套问出库房近日“新料”进出频繁,且多是夜间。“姑娘的手真巧,”她拿起一束金线,故作天真地问,“这些丝线都是从江南来的吗?听说最近城南不太平,晚上送货多危险呀。”
绣娘被她夸得眉开眼笑,压低声音道:“小娘子有所不知,咱们绣庄的货都是特殊渠道,有专人护送,不经过寻常路呢。”
二人离去时,裴知远故意在库房附近掉下一枚铜钱。在弯腰拾取的瞬间,他指尖快速抹过地面,指尖沾上少许不同于前院的细微粉末——正是那暗红色朱砂混合物的痕迹!他的心跳微微加速,但面上仍保持着一派挑剔的公子哥模样。
二人刚出绣庄大门,一辆玄色马车疾驰而过,车帘微动,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那目光如有实质,令裴知远后背泛起寒意。
裴知远心下一凛,拉住李潇潇迅速转入人群,借着街边货摊的掩护,快步走向坊门方向。
“怎么了?”李潇潇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踉跄了一下。
“我们可能被注意到了。”裴知远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就在方才经过的那辆马车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长安城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一场暴风雨似乎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