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王爷做了五年替身。饮下他亲手递来的毒药，顶着他白月光的容颜，
承着他无处安放的深情。他总在情动时抚摸我的脸颊，眼神却透过我，望着另一个人。
他说：“晴月，你永远别离开我。”我温顺地笑，咽下喉间血腥：“好。”白月光归来之时，
王爷看着我，淡淡道：“拖下去。”那碗让我维持容颜的毒药，断了。镜子里，
我的脸开始腐烂，一半像她，一半像鬼。而那位曾将我救出深渊、许诺未来的大将军，
在雨夜执剑，冷眼相对。他说：“妖孽，留你何用。”利刃刺入心口的瞬间，
我竟听见——1“沈姑娘，王爷吩咐了，今日只您一人前去。”冯嬷嬷的声音依旧尖利刮耳。
不过我早已习惯了她这般态度。“这就去。”我抱起古琴，撑开纸伞，独自走向晴月轩。
临出门时，丫鬟青棠用手语急切地比划着：“小姐，雨大风急，一路务必当心。
”我朝她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踏入滂沱大雨之中。到达晴月轩时，我身上那层薄纱早已湿透，
紧紧贴着肌肤，带来一阵阵冰冷的寒意，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老规矩。
”王爷坐在亭中的主位上，并未看我，只是低头轻啜了一口热茶，语气冰冷。我没有多言，
默默坐下，指尖轻拨，一曲《碧落引》随之流淌而出，琴音伴着雨声，在亭间回荡。
雨越下越大，我的琴声也越发深沉。弹至忘情之处，王爷忽然执起长箫，与我合奏。
他偶尔看向我的眼神，竟透出一丝难得的温柔。那样的目光，于我而言实在太珍贵了。
可不过片刻，他的眼神便再度冷峻如初。毕竟，我的脸再像她，我也终究不是她——突然，
指尖传来一阵锐痛，原来手指被琴弦划破，渗出滴滴血珠。也就在这一刻，
我再次瞥见那个女子…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又是她！我心头一紧，
唇角竟也无端溢出一缕鲜血。“够了。”王爷忽然停下箫声，用袖角替我拭去血迹，
语气却依旧冷淡，“小心一些。晴月从来不会伤到自己。”“是~”我低下头。
冯嬷嬷端过来一碗药。“沈姑娘，请用药吧。”她站在一旁，眼神轻蔑。我接过药碗，
“我喝。”汤药尽，幻象也随之消失。冯嬷嬷接过空碗时，借机俯在我耳边：“别忘了，
您这张脸，是谁赐的。”是！这张脸是王爷“赐”我的！自从那年他逼我饮下那碗药后，
我的面容就再也不属于“沈萝”。而是成了他心中白月光“苏晴月”的模样。而这个替身，
一做就是整整五年。回到蝶园时，青棠急忙迎上来，双手飞快地比划：“小姐，
您终于回来了！方才陈太医来过了，他神色凝重地说…”“他说什么？
”“他说…药毒已侵入根本，恐怕…恐怕有身体崩坏之危。”青棠眼中含泪。我深吸一口气，
轻轻抱了抱她。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药对我意味着什么。青棠握住我的手，
颤抖着写下一个字：逃。我摇了摇头，手指无声地抚上颈间的疤痕。
那是常年服药留下的印记。
那是谢与王爷为迫使让我的容颜常年保持苏晴月的模样留下的“孽债”！一日不饮，
我便会身体溃败、幻象缠身，直至彻底消亡。五年前，我沈家满门皆丧生于一场大火。
是王爷救下了我。如今，世间再没有我的亲人。天地茫茫，如今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最不能释怀的，是悄然之中，我已对王爷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2一日晌午，
王爷竟召我同用午膳。这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席间，他待我“体贴”得异于往常。
不仅频频为我夹菜，盛汤，甚至亲手将菜肴递至我唇边。下人间早有传言，
道王爷近来圣眷正浓，心情颇佳。难怪如此。我沉默低头，
将他所施的这份“宠爱”照单全收。可若说从未动心，是假的；若说毫不恨他，也是假的。
用过午膳，他自身后轻轻环住我，气息拂过耳畔：“留下，陪本王。”我一怔，心跳加速。
往日他召我侍寝，从来只在深夜。此刻天光正亮，还是晌午，他竟…更紧要的是，
每日正午过后，我的身体便会出现“异常”…那是我藏了数年的秘密，从未叫他知道。
“王爷…”我声音微颤，“可否…仍待夜间？”他却低笑一声，
臂间力道加重：“本王现在就要你，晴月。”话音未落，他便将我拦腰抱起，走向床榻。
衣衫被他一件件褪下，我终是未再挣扎~直至情动忘形、呼吸灼热之时…他却骤然抽身，
一把将我推开！“你是谁？！你究竟是？！”我知道，终究瞒不住了。“是，我是沈萝。
”我自榻上坐起，抚摸自己真实的眉眼，“数年之间，
每日正午过后的一刻钟…我都会变回自己本来的样貌。王爷竟从未察觉么？”他僵在原地，
眼神中情绪翻涌，惊愕、恍惚，甚至有一丝我读不懂的痛楚。“…你走。”他猛地转身，
嗓音沉哑。“王爷对沈萝…”我苦笑，“就未曾有过半分真心？“休要胡言！
”“那王爷为何不敢看我？”我轻声逼问，“是不愿见这张脸…还是不敢承认，您对沈萝，
亦有片刻动心？”“你别自作多情了！本王心里永远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苏晴月！
”他背对着我，肩脊紧绷。“奴家…告退。”我擦干眼泪，敛起衣衫，推门而出。3那日后，
王爷待我如旧。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可有些东西早已碎裂无声。
譬如他偶尔凝视我面容时的恍惚，譬如他指尖拂过我发梢时的骤停。十五月圆，
晴月轩内烛火温暖。如寻常一样，我抚琴，他吹箫，音律交融似情意缱绻。有那么一瞬，
我竟痴妄地想，若能一生如此，做谁的影子也都甘愿。直至管家急忙跑来，扑跪在地，
声音是压不住的狂喜：“王爷！苏姑娘找到了！就在城郊慈恩寺，带发修行，安然无恙啊！
”瞬间，王爷手中那支紫竹箫“咔嚓”一声，被生生捏断。他甚至未曾瞥我一眼，起身便走。
我望着他狂奔而去的背影，指尖被断弦割破，这次，我竟觉不出疼。不过片刻，
冯嬷嬷便带人闯入。“封起来！”她厉声道，“苏姑娘要回来了，
这儿的一切…都得恢复原样。”“沈姑娘，今后没有王爷的吩咐，你不能踏入这里半步！
”他们撤走琴箫，收起茶具，连榻上那对我曾枕过的玉枕也毫不留情地夺去。
仿佛我在这亭中存在过的数年，只是一场亟待抹净的污渍。回到蝶园时，
青棠正捧着药碗等我。我看着那碗浓黑腥苦的汤药，抬手狠狠将它掼碎在地！
“不喝了……”我无力道，“往后都不必再送了。”青棠泪流满面，拼命比划：小姐不可！
停药会引发旧疾，浑身溃烂，幻象噬心，您会活活痛死的！“那就痛死好了。
”我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花灯，轻笑出声，“横竖…他等的那个人回来了，我这替身，
是烂了死了臭了，又与他何干？”翌日天明，王府竟已张灯结彩，喧闹得似要迎娶苏晴月。
冯嬷嬷命我跪在府门最下首处，迎王爷携新妇回府。我垂着头，看见他玄色衣摆拂过石阶，
那般小心翼翼搀着一个人。锦缎披风之下，那女子身姿柔弱，抬头的一刹那…我心口骤停。
那张脸…果然与我如今的面容，一模一样。苏晴月在我身前驻足，
声音细柔：“这位便是…王爷寻来伴你的妹妹？”“是…”我喉头哽咽，话还没说完，
便听见他冷冽的声音：“即日起，你搬去后园。晴月不喜欢叨扰。”后园？
那处终年阴湿、蛇鼠横行、连最低等的仆妇都不愿踏足的废院？我猛地抬头，
看着他冰冷的眼底：“王爷明知后园荒废多年，为何？！”“因为你只配在那里！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刮得我筋骨俱碎。四下里，仆从们的窃笑如针一般刺来。
“还真以为自己能做王妃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替身就是替身，
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是…”我伏下身去，轻声道，“奴婢…遵命。
”4入住后园的第二天，我便断了药，也彻底失了人形。浑身如蚁噬虫蛀，忽冷忽热，
眼前尽是血光破碎的幻影。我蜷在潮湿的草垫上，形同疯癫。恰在此时，
陈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银针落下，又强灌下一碗浓黑药汁，我才勉强拾回一丝清醒。
“沈姑娘，”他面露不忍，终是哑声道出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王爷有命…要为苏姑娘炼制‘定颜丹’，此丹需以相似之人的血为引。
王爷的意思是…取您的血。”我怔了片刻，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
“呵呵~原来如此…我这条命，于他而言，竟还有这点用处。”陈太医侧过脸，
不忍看我：“老夫…实在对不住您。可犬子还在王爷军中，生死未卜…”“不必说了，
”我打断他，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漏风的窗棂，“这条命，他既要，拿去便是。
”青棠送陈太医出去，却许久未归。回来时，面色惨白，不知受了什么惊吓。
在我一再逼问下，她终于崩溃，泪如雨下，双手凌乱比划：“我送陈太医至偏门，
撞见冯嬷嬷拦下他…我心中起疑，便躲起来偷听…他们…他们竟在说当年沈府那场大火！
”我心头猛地一揪：“大火怎么了？！”“冯嬷嬷叮嘱陈太医，
绝不可让您知晓真相…她说那场火…是王爷一手安排的！
只因老爷沈萝父亲沈毅当年极力促成苏姑娘与欧阳公子沈毅得意门生的婚事，
王爷他便…他便要沈家满门陪葬！”“什么？！！”顿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天旋地转。
“他救下我…”我一字一句，“不是因为怜悯，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因为原来，
我沈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全都是他偏执爱恋的祭品！更讽刺的是，这五年，
我一直以为当年他冲进火场拼了命的救我是出于心底的怜悯和同情。
故而这些年对他的种种“任性”和“折磨”，我都一一忍受。原来，
只是因为我的脸…能做他心上人的替身…我沉默片刻，任眼泪流干，缓缓起身。“青棠，
”我声音平静，“替我梳妆。”“我要送王爷…一份大礼。”5苏晴月生辰那日，
谢与命我蒙面献舞。宴席之上，我一身绯色舞衣，面纱遮容，于笙歌鼎沸中翩然起舞。
水袖翻飞间，目光却始终锁在那高台上。他正揽着苏晴月，低头耳语，眉目温柔。
而她笑靥如花，指尖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掌心。他们越是亲密，我心头那把火就烧得越狠。
舞毕，满堂喝彩。管家恰在此时躬身奉上一只锦盒，扬声贺道：“恭贺苏姑娘芳诞！
此乃王爷特命微臣炼制的‘定颜丹’，愿姑娘芳华永驻！”那丹上，
有从我腕间日日取走的血！我再也忍不住，纵身跃上高台，一把扯下面纱！四下骤然死寂，
随即惊呼骤起！“她的脸？！！”“王爷！
”我指向自己那张斑驳溃烂、半是晴月半是沈萝的脸，笑声凄厉，“您看看！
这都是拜您所赐啊！”谢与瞳孔骤缩，一时怔住。陈太医连滚爬上前，颤声道：“王爷！
此乃药性反噬！臣早已禀过，强改容颜之药毒性剧烈，一旦停药，便会…”“王爷，
臣妾害怕…”苏晴月忽地惨叫一声，整个人缩进他怀中，声音柔软，
“这模样瞧着实在痛苦…不如给妹妹一个痛快罢？”好一个“痛快”！
就这么迫不及待让我死？！我猛地转身，奔向废园的荷花池。谢与疾步追来，
声音里压着怒火与惊慌：“安分些！别再发疯！”我停在水边，
掏出他初见我时赠的那枚香囊，尽管针脚早已磨散，香气尽朽。“谢与，”我回头看他，
雨水混着血水冲刷，“你爱的，从来都只是个影子！”言罢，我将香囊狠狠扔进池水，
反手抽出匕首，决然划向脸庞！一瞬间，皮肉撕开，鲜血喷涌，
可我却觉不出痛…“这张脸…今夜，就全部还你！！！”水中倒影破碎摇晃，可我终于看清，
这是沈萝的脸。这是只属于我沈萝的脸！他僵在原地，仿佛被那一刀一同割裂。
我嘶声大笑：“你救我？…那场大火！沈家几十条人命！
难道不都是你为夺晴月、泄私愤亲手所为？！”“你！…休要胡言乱语！
”他眼中终于涌起杀意，长剑出鞘，直刺而来！利刃没入我心口的刹那，
他的双眼出现了片刻犹豫。但很快，他便猛地抽剑，任我踉跄倒地。“拖下去，”他转身，
声音冰冷，“扔去乱葬岗。”我的视线迅速昏黑，最后映入眼中的，
是他打横抱起苏晴月决绝离去的背影。我扯动嘴角，
用尽最后气力诅咒：“谢与…你…不得…好死…！”6不知昏沉了多久，
我才从一片混沌的噩梦中挣扎醒来。触目所及是陌生的帐顶，身上剧痛仍在，
却已被妥帖包扎。“我…没死？”“姑娘醒了？我叫春桃。”一名丫鬟应声推门而入，
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您伤得重，万不可乱动。”“这是…哪儿？
”“这儿是箫将军府上。”“箫将军？”“是啊，”小丫鬟将药搁在榻边，眼儿弯弯，
“是陈太医拼死从乱葬岗将您扒出来的！可他怕惹王爷生疑，
只能暗中将您托付给我们将军：箫山将军。”她语气里满是崇敬，
“箫将军可是开国大将军箫靖的独子，战功赫赫呢！
”原来是他…我微微颔首：“沈萝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正要再问，却忽地想起什么，
我颤抖着抚摸脸颊。触手竟然光滑平整，无半分伤痕旧疤！“春桃…镜子！快给我镜子！
”铜镜中映出的，竟是一张完全属于沈萝的脸。而且清丽如初，
仿佛数年折磨与那一刀决绝的划裂，从未存在。“是将军特意去了西域，
险些丢了性命才求来的灵药，”春桃解释，“这药祛疤生肌，有奇效。”我心头蓦地一酸，
又涌起难以言喻的暖意。这位素未谋面的将军，为何待我至此？调养数日，我的伤势渐愈。
听闻将军回府，我决意当面谢恩。春桃说将军常于书房理事。我便悄步至廊下，
却见门扉半掩，内中无人。迟疑片刻后，我还是决定进屋等候。房中陈设简练，
唯红木书案上累着重重卷宗兵书，一旁屏风上悬着一柄玄铁长弓。倒真是个文武兼修之地。
我正暗自端详之时，忽闻廊外有不同男人的脚步声响，伴着人语渐近。我一时心慌，
闪身便躲入屏风之后。“将军，此番分明是冲您来的！”一个苍老声音，含着压抑的怒意。
“呵，”另一道声线沉稳响起，“我岂会惧他？”这声音…想必就是箫山将军了。
“如今朝中局势微妙，谢与今日在殿上发难，分明是要削您兵权！将军需得早谋对策啊。
”“谢与…”那声音冷冷一哼，“本将军正愁寻不到由头，会他一会。”谢与！屏风之后，
我的心“哐当”一下。原是他！竟是他！心底那点微末的恍惚温情顷刻间烧尽，
冰冷的恨意在此时灼灼燃起…7心神骤然一紧，我竟无意碰倒了身旁案几上的茶盏。“何人？
”屏风被猛地拉开，脖颈处已被一把利剑顶住。待看清是我，将军眼底的惊疑化为一丝玩味，
“原来是沈姑娘~”“将军恕罪！”我慌忙俯身，“我绝非有意窃听，只是前来道谢，
恰巧…”他并未追究，只意味深长地端详着我的脸，那目光似欣赏，又似审视，
叫人难以捉摸。“西域灵药果然神奇，”他唇角微扬，“沈姑娘容颜尽复，甚好。
”言罢转身欲走，“姑娘若喜欢此处，便自便吧。”“将军留步！”我唤住他，
“您方才所议的谢与…可是当今谢王爷？”“自然是他。”“我虽不知将军与谢与有何恩怨，
但我的性命为他所害，亦为您所救。此恩此仇，沈萝不敢或忘！若将军不弃，我愿尽己所能，
报此恩情！”我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他忽然逼近一步，眼底带着戏谑浅笑：“报恩？
沈姑娘莫非是想…以身相许？”我惊得后退，脸颊微热：“…残破之身，岂敢玷辱将军清名。
”“那你可知，我为何愿冒险收留你？”他靠近我，凑到耳旁低语。
“或许…是念在陈太医的情面？”“不尽然。”“那是为何？”…他看着我我沉默了许久。
却忽又敛起神色：“罢了，日后你自会知晓。”“将军不愿明言，沈萝亦不敢强求。
只是…谢与他，不仅毁我容貌，困我数年，更是害我沈家满门，焚府灭口的元凶！”提及此，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将军神色骤凝：“令尊沈御史…我记得官至从三品？
”“是…”我将父亲曾欲促成苏晴月与师兄欧阳文婚事、而后沈家便遭大火之事尽数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