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地低鸣,像一头被拴住的困兽,对抗着窗外七月流火的炙热。
我盘腿坐在电竞椅上,屏幕上的峡谷激战正酣,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翻飞,
敲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出火星子。“C!C!给老子C!
”我嘴里碎碎念,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残血的敌方英雄,鼠标精准甩动,
一套技能连招眼看就要砸过去——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门铃疯了似的响起来,
急促、连绵、不容拒绝,瞬间盖过了游戏的音效和耳麦里队友“干他干他”的嘶吼。“***!
”屏幕瞬间灰暗,我的角色哀嚎一声倒地,公屏上立刻跳出对面的嘲讽:“就这?
回家养猪吧菜狗!”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天灵盖。我一把扯下耳麦砸在桌上,
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谁啊?!催命呢?!”门外没人应声,
只有那烦人的门铃还在执着地响着,仿佛跟我有八辈子血仇。“妈的,最好是真有急事,
不然老子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我骂骂咧咧地站起身,趿拉上那双快被我穿包浆的人字拖,
啪嗒啪嗒地走过堆着零食袋和游戏杂志的地板,猛地一把拉开门。
第二章午后三四点的阳光有点晃眼,热浪裹挟着外面马路上的汽车尾气味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的男人让这闷热的午后都显得刻意了起来。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深灰色高定西装,
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估计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
脸上挂着那种标准的、仿佛用游标卡尺精确测量过的霸总式冷漠,
眼神里带着三分鄙夷七分优越,
正像扫描仪器一样上下打量着我——我身上那件领口洗得有点松垮的旧T恤,
印着一个褪色的游戏logo,下面是条宽松的大裤衩,再配上我这双经典的人字拖,
整个人散发着浓郁的“躺平废宅”气息。他微微蹙眉,似乎对我这身行头和环境颇为不适,
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我挑眉,打了个哈欠,
眼角还挂着刚才激战留下的生理性泪水:“你谁?推销保险的去隔壁,
王姨最近正想给她家泰迪买一份少儿终身寿险,你赶巧了。”他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像是被我的不着调噎到了,但很快又绷紧,声音像是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的冻带鱼,
冰冷又带着点硬邦邦的腥气:“你是林薇的那个……青梅竹马?
”语气里的轻蔑几乎凝成实质,仿佛“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脏话。哦,
冲薇薇来的。我心里门儿清,面上却更懒散了,干脆把身体重心挪到另一只脚上,靠着门框,
掏了掏耳朵:“算是吧。有事说事,我忙着呢。”忙着回去把那局游戏打完,
虽然大概率是没了。他显然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眼神里的鄙夷更重了。他不再废话,
以一种近乎表演的慢动作,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质感出色的黑色皮夹,然后,用两根手指,
从里面夹出一张薄薄的、印着漂亮花纹的纸,递到我面前。
第三章午后的阳光恰好照在那张纸上,反射出一点诱人的、金钱特有的光泽。上面好几个零,
排列组合成一个足以让很多普通人头晕目眩的数字。“一千万。”他开口,语气平淡无波,
像是在报一道他吃了无数次的招牌菜名,“离开她。”我盯着那张支票,没动。
眼神大概看起来有点直,像是在认真思考这笔巨款。
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几乎是愉悦的轻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在脑补我痛哭流涕感恩戴德、或者故作清高最后却真香、又或者震惊狂喜语无伦次的戏码了。
他甚至微微抬了下下巴,准备享受我即将到来的臣服。
我挠了挠因为几天没洗而有些发痒的肚皮,终于抬起头,正眼瞧他。这人长得确实人模狗样,
鼻梁挺括,下颌线锋利,可惜脑子好像不太好使,演霸总演得有点入戏太深。“等等啊。
”我说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然后转身趿拉着拖鞋往屋里走,
留下他一个人在门口摆着昂贵的POSE吹着燥热的风。屋里有点乱,
我踢开脚边的一个空可乐罐,它哐啷啷地滚到墙角,撞在一堆摞起来的泡面箱上。
我径直走到电脑桌旁,弯腰在最底下那个塞满了杂物的抽屉里一顿乱翻。
碟、几本过期的《电竞世界》、皱巴巴的零食袋子、不知道啥时候塞进去的螺丝刀……终于,
手指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有点厚度和分量的皮面本子。我把它抽出来,
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然后趿拉着拖鞋又啪嗒啪嗒地走回门口。第四章他还在那儿站着,
背挺得笔直,像一棵骄傲的雪松,大概觉得自己的王霸之气已经彻底震慑住了我,
正耐心等待我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张代表“自由”的支票,
或许还会附赠一句“祝你和林薇幸福”。我把手里那本硬皮册子直接拍到他胸口,
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让他那身昂贵的西装面料感受到一点压力,人也跟着往后踉跄了半步。
“喏,”我努努嘴,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递一包烟,“自己填。填个你满意的数,然后,
”我顿了顿,看着他瞬间错愕的眼睛,补充道,“别再来烦我和薇薇了。听懂了吗?
”他脸上的冷漠和轻蔑瞬间凝固了,像是被速冻了的猪油,白花花一片,
所有的表情都僵死在上面。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眼球几乎要脱眶而出,
死死盯着胸口那本东西——那不是一张纸,那是一本支票簿。封面是某种低调的深色皮革,
触感细腻温润,角落压印着一个清晰而繁复的徽章纹样,透着古老而权威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当他颤抖着手翻开内页时,那抬头上烫金的、嚣张无比的企业名称,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型核弹,在他视网膜上、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炸得他魂飞魄散!
……那家他削尖了脑袋想攀上关系、却连门朝哪儿开都摸不清的庞然大物……董事长的独子,
据说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
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捏着那张一千万支票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先是轻微的颤动,
然后是控制不住的筛糠,支票在他指尖哗啦啦地响,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可怜又可笑。
他一点点地抬起头,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发出几乎能听见的“嘎吱”声。他看着我的脸,
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荒谬和难以置信,之前的优越感荡然无存,碎得连渣都不剩,
只剩下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阳光照在他惨白如纸、瞬间布满细密汗珠的脸上,
他甚至开始轻微地打摆子。第五章下一秒。“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他直接双膝一软,毫无形象地跪在了我家门口冰凉还沾着点灰尘的地砖上,
膝盖砸地的声音听着都疼。“董…董…董事长?!”声音尖利得完全变了调,
像是被人用铁钳掐住了脖子,挤出嘶哑绝望的气音,“您…您怎么…怎么来微服私访了?!
我…我有眼无珠!我该死!我***!我不是东西!”他说着,竟然真的抬起手,
哆哆嗦嗦地就要往自己那张还算英俊的脸上扇,力度看着还不小。我皱了皱眉,
侧身避开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主要是怕他鼻涕眼泪蹭我裤腿上,
这裤子虽然不值钱但我挺喜欢。“哎哎哎,起来起来,新时代了,不兴这个。我家地砖凉,
而且你这西装裤看着挺贵的,阿玛尼还是杰尼亚?别跪坏了,怪可惜的。”他哪儿敢起来,
都快哭出来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抖:“董事长,我不知道是您!我真的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我不敢拿钱侮辱您啊!我错了!
求您原谅我这一次!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他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张一千万和我给他的空白支票簿,像是抓着两道催命符,丢也不是,
拿也不是,滑稽至极。第六章我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头疼,主要是游戏输了,
门口还跪着这么个玩意儿,影响我心情。“行了行了,起来说话。不知道的邻居路过,
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搞不好还以为我搞什么非法催债。
”他终于颤巍巍地、手脚发软地站起来,背塌着,头埋得低低的,完全不敢看我,
跟刚才那个趾高气扬、用钱砸人的霸总判若两人,活像一只被暴雨淋透了的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