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说新科状元裴清让清冷如玉,待人疏离,是京城里一株只可远观的雪顶青松。
可我总觉得,他望向我时,那双幽深的眼眸里藏着一片滚烫的海,海面下暗流汹涌,
只为我一人澎湃。直到我翻开了母亲尘封的日记,才发现那片海,
原来倒映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而我,正一步步,走向一场精心策划的,跨越生死的爱恋骗局。
我爱上的男人,是我娘的初恋……的儿子。这该死的命运,真是会开玩笑。
01母亲沈若思下葬后的第七天,头七,我回了老宅。宅子很大,却空旷得令人心慌。
京城里人人都说,我爹,当朝大将军陆时屿,与我娘一生夫妻和睦,情深意重,是神仙眷侣。
可只有我知道,我娘的房间里,那扇朝南的窗,永远只为另一个人开。她倚窗而立的背影,
是我童年记忆里最寂寥的风景。她死的时候,
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早已被摩挲得看不出纹路的玉佩,嘴里喃喃的,也不是我爹的名字,
而是一个模糊的音节,“砚……”我跪在灵前,看着我爹一夜白头的鬓角,
和那双布满血丝却流不出一滴泪的眼,心中五味杂陈。他爱了她一辈子,守了她一辈子,
却也未能真正走进她的心。他像一座孤岛,而她的心,是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整理遗物时,
我在她那张雕花楠木床的床底最深处,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箱子覆着薄薄的尘埃,
仿佛藏着一个被时光遗忘的梦。我认得这把黄铜锁,钥匙一直被我娘用红线穿着,
挂在脖子上,贴身存放,最终随着她一同入了冰冷的土。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找来了管家,
让他取了一把锤子。“小姐,这……”管家面露难色。“砸开。”我的声音不大,
却不容置喙。沉重的闷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一声又一声,像是砸在我的心上。锁开了。
我屏住呼吸,缓缓打开箱盖,一股陈旧的樟木与纸墨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箱子里没有金银细软,没有珠钗环佩,只有厚厚一摞用锦带捆好的信笺,
和一个牛皮封面的日记本。纸张已经泛黄,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字迹却娟秀清晰,
是我娘的笔迹,但比我记忆中的,更多了几分飞扬的灵动。我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一行清丽的小字映入眼帘。“大业五年,夏。我于溪边遇见一人,从此,心中溪水,
开始倒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闷得发慌。我爹娘成婚是在大业七年的冬末。
那么,大业五年的这个人,是谁?我迫不及待地往下翻,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叫裴砚,是个穷书生,可他有一双比星辰还亮的眼睛。”“他说他家徒四壁,
唯有满腹诗书和一腔孤勇,问我敢不敢信他,敢不敢把一生交给他。”“我敢。
”短短几行字,一个不顾世俗、热烈而勇敢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
这和我印象里那个温婉娴静、眉间总笼着一抹轻愁的母亲,判若两人。
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被强行塞进了一具身体里。日记的旁边,夹着一幅未完成的丹青。
画上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的男子,他站在溪边的浣衣石上,正弯腰对我娘伸出手,
眉眼含笑,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男子的脸,只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五官尚未落笔,
可那份神韵,却莫名地让我感到一阵心悸般的熟悉。我将日记和书信拢进怀里,
像是抱着一个滚烫的,能灼伤人的秘密。我叫陆知夏,我爹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陆时屿,
我娘是德高望重的前太傅的独女沈若思。我曾以为,我的故事,
就只是一个将门贵女平淡无奇的一生,循规蹈矩,波澜不惊。直到今天,我才发现,
我的人生,或许从我出生前,就已经被写好了另一版结局。而那个故事的开端,
藏在我娘这本,从未示人的日记里。我将箱子重新合上,吩咐下人恢复原样,
自己则抱着那个秘密,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窗外,月上中天,银辉泻地,
京城的夜喧嚣又寂静。我点亮一盏烛灯,摊开那本决定了我母亲一生命运的日记,一页一页,
看了下去。烛火摇曳,映着我 increasingly 震惊的脸。02大业五年,夏,
蝉鸣聒噪,仿佛要将整个季节的暑气都喊出来。身为太傅之女,
我沈若思自小便被教导要行止有度,笑不露齿,坐姿要端,步履要稳,
像一只被精心圈养在锦笼中的金丝雀。那年,京中酷暑难耐,祖母便带着我到乡下别院避暑。
别院后山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绕着山石潺潺而流,是我唯一的乐土。
我偶尔会甩开身边时刻跟随的丫鬟,偷偷跑到溪边,脱了繁复的罗裙和绣鞋,
将一双被束缚已久的脚泡在冰凉的溪水里。那是我一天中,唯一能感到自由的时刻。那天,
我正玩得开心,想去够一块形状奇特的鹅卵石,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溪中深处跌去。
冰冷的溪水瞬间淹没口鼻,我呛咳着,挣扎着,死亡的恐惧将我紧紧包裹。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溺毙于此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像捞一尾濒死的鱼,
将我从水中捞了起来。我趴在岸边,狼狈地咳出呛进肺里的水,抬头望去,
撞进了一双如墨的眼眸里。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
身形清瘦,却站得笔直,像一株被雨水洗过的挺拔青竹。他身上有淡淡的墨香,
混着山间青草与阳光的气息,干净又好闻。“姑娘,没事吧?”他的声音清朗,像山泉击石,
带着一丝关切的急促。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烧到耳根,
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低着头,窘迫地整理着湿透的衣衫。“多谢公子相救。”我小声说,
不敢看他,心跳得像擂鼓。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轻浮,只有纯粹的善意,
“举手之劳。此处石滑,姑娘下次要当心。”说完,他便捡起掉落在旁的湿透了的书卷,
转身要走。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公子!”他回头,
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疑惑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拿着一卷书,
书页因浸了水而微微卷曲。“我叫沈若思,”我鼓起了一生中最大的勇气,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他愣了一下,随即拱手行礼,唇边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
“在下裴砚。”裴砚。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比我读过的任何一首诗都要好听,
字字珠玑。从那天起,我总能“偶遇”他。有时是在溪边,他正在读书,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有时是在山间的凉亭,他对着远山出神,
侧脸的轮廓俊朗分明。有时是在镇上的书斋,他站在书架前,手指拂过一排排书脊,
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书。我知道,他和我一样,
都在期待着这场心照不宣的“偶遇”。他会给我讲书里的故事,从《山海经》的奇珍异兽,
讲到《论语》的君子之道。他给我分析朝堂的局势,他的见解独到又深刻,
让我这个在太傅府耳濡目染长大的女子都自愧不如。我也会给他带些京中时兴的点心,
看他狼吞虎咽,吃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擦嘴的样子,心中满是柔软的欢喜。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了阳光和期待。我们像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鸟儿,
以为只要彼此相爱,就能飞过世间所有的沧海。直到那一天,
我爹派人从京中送来一封加急的信。信上说,我与镇国将军府的独子陆时屿的婚事,
已经由两家长辈定下,只待择日完婚。陆时屿,我认识。他是我爹最得意的门生,文武双全,
温润有礼,也是裴砚在国子监的同窗好友。我拿着那封轻飘飘的信,却觉得它有千斤重,
压得我喘不过气。那天,我在溪边等了裴砚很久,从日上三竿等到夕阳西下。他来的时候,
我正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哭得不能自已。他慌了神,快步跑到我身边蹲下,
手足无措,笨拙地替我擦拭脸上的泪痕。“若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将那封信递给他,声音都在发抖,“裴砚,我爹……要我嫁给陆时屿。”他脸上的血色,
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像一张被揉皱的白纸。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天边的最后一丝晚霞也被黑暗吞没,久到我以为他会就此放弃。
可他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燃着两簇倔强的火焰,满是坚定。
“若思,跟我走。”我愣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们离开这里,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而用力,“我知道,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给不了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我的心,
我的命。你,愿意吗?”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孤注一掷和不顾一切。我知道,这个决定,
意味着我要放弃太傅之女的身份,放弃疼爱我的家人,放弃过去十几年轻松安逸的生活,
去迎接一个充满未知与艰辛的未来。可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没有他。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涌出,却是喜悦的泪。“我愿意。
”03从母亲日记里那段炽热的过往中抽离,我陆知夏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原来,
在我出生之前,还曾有过这样一个叫裴砚的男子,他是我娘心中倒流的溪水,
是她贫瘠生命里唯一的星辰。可后来呢?他们私奔成功了吗?如果没有,裴砚又去了哪里?
我爹,陆时屿,他又在这段被尘封的故事里,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是无辜的受害者,
还是……别的什么?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第二天,
我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推掉了所有既定的安排。
京中最大的“雁鸣诗会”今日在曲江池畔举行。往年我总嫌人多嘈杂,不愿去凑这种热闹。
但今年,不知怎的,我却想去看看,想去感受一下那个曾属于母亲和裴砚的世界。曲江池畔,
杨柳依依,画舫穿行,才子佳人云集,衣香鬓影,好不热闹。我独自一人站在一棵垂柳下,
看着湖面倒映的蓝天白云,心思却早已飞远,飞到了那个大业五年的夏天。“陆姑娘?
”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玉石相击,带着几分清冷。我回头,
看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正含笑看着我。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如冠玉,气质卓然,
特别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一汪结了冰的寒潭,却又在看我时,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
我认得他,裴清让,今年的新科状元。听闻他出身寒门,却才华横溢,
殿试时一篇《安邦策》深得圣心,被破格提拔进了翰林院。他是整个京城,
如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无数名门贵女暗许芳心的对象。“裴状元。”我福了福身,
有些意外他会主动与我搭话。人人都说他性子清冷,不喜交际,在各种宴会上都如闲云野鹤,
孑然独立。“陆姑娘也来参加诗会?”他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目光投向远处的湖面。
“随便看看。”我答道,心中有些局促。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只有风拂过柳梢的沙沙声。
我本就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而他,似乎比我还要寡言。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时,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乌云从天边翻涌而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
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尖叫着找地方避雨。我正手足无措,
头顶突然多了一片阴影,隔绝了漫天雨幕。我抬头,看见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古朴雅致,
遮住了我和裴清让。伞面不大,为了不被淋湿,我们靠得很近。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他衣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松烟墨水味。这味道,
让我的心猛地一跳,一个荒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和我娘在日记里描述的,
裴砚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陆姑娘,我送你回去吧。”裴清让的声音很近,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让我微微颤栗。我的脸颊有些发烫,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雨下得很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雨帘。伞下的方寸之地,
却格外安静,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我们一路无话,只有雨打伞面的声音,
和我们两人同步的脚步声。快到将军府时,雨势渐小。我在府门口的石狮子旁停下脚步,
转身向他道谢。“多谢裴状元。”“举手之劳。”他收起伞,雨水顺着伞骨滴落,
打湿了他的衣角,也打湿了我的心。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陆姑娘,”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飘忽,“你相信缘分吗?”我愣住了,
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他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父亲曾说,有些人,哪怕隔着山海,历经生死,也终会相遇。”说完,他对我拱了拱手,
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去,那抹月白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我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山海,生死,终会相遇。他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别人?他为什么会对我,
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他那双眼睛,和他身上的墨香……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海中,
不受控制地疯长,几乎要破土而出。裴砚,裴清让。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我疯了一样跑回房间,甚至忘了跟门口的侍卫打招呼,再次翻开了我娘的日记。
我迫切地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故事的结局,究竟是怎样的。
04我沈若思和裴砚约好了私奔的日子。就在我生辰的前一天夜里。那几天,
我一边满怀期待地准备着,将自己最喜欢的几件首饰和衣物悄悄打包,
一边又因为即将要离开父母而感到深深的愧疚与不安。我们通过一个我信得过的哑仆,
偷偷传递着书信,那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他的信,总是能抚平我所有的不安与惶恐。
他说:“若思,生辰那天,我不能给你盛大的宴席,但我想送你一片真正的星空。
”他说:“我会用一辈子,来弥补你为我放弃的一切,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他说:“等我,我来娶你,以星空为聘,以余生为礼。”我将他的信,一封一封,
小心地藏在枕下的暗格里,每晚都要读上一遍才能安睡,仿佛那字里行间,
有他的温度和气息。可我没想到,意外来得那样快,快得让我猝不及防。
我爹提前从京中赶了回来,没有事先通知任何人。与他同行的,还有陆时屿。我看着陆时屿,
那个温润如玉,待人谦和的世家公子,京中所有贵女的梦中情人,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凉。
他是我爹最骄傲的弟子,是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很好,可他不是裴砚。晚宴上,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爹突然宣布了我和陆时屿的婚期,就在下个月初八,黄道吉日。
我手中的象牙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集到了我的身上。我脸色苍白,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女儿……手滑了。”陆时屿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
那眼神让我心头一凛。那晚,我心烦意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兽。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立刻告诉裴砚,让他今晚就带我走?还是……就在这时,
我听到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陆时屿。“沈姑娘,深夜不睡,可是有心事?”他问,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摇了摇头,不想与他多说一个字。“是因为裴砚吗?”他一句话,
让我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我猛地回头,惊骇地看着他,
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怎么会知道?陆时屿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那信封,我再熟悉不过。
是我写给裴砚,还未来得及让哑仆送出去的信。上面写着我们的计划,我们约定的时间,
地点。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看着他,
眼中满是戒备和……毫不掩饰的恨意。“你想怎么样?”我冷冷地问,声音都在颤抖。
他是不是要去告诉我爹?是不是要让裴砚身败名裂,甚至……性命不保?陆时屿看着我,
眼中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复杂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无奈。
他将信递还给我,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我。他轻声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裴砚,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看着我,声音有些苦涩,
像含了一口黄连,“我只是没想到,他心里的那个人,那个让他甘愿放弃前程也要带走的人,
会是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捏着那封信。“沈姑娘,”他顿了顿,
目光移向远处的黑暗,继续说,“我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但,我爹和我师父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