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断面条的那一刻,丈夫黎墨阳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你到底有没有教养?
用这种吃相故意让我倒胃口是不是!
”他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连冉冉那么大咧的性格都知道面条要整根吃进去!
你好歹也念过书,连这么基础的餐桌礼仪都不懂吗?”提起前女友宋冉,
黎墨阳的语气里总带着一种我无法企及的怀念。她如何体贴入微,如何举止优雅,
如何……完美契合他父母心中那个无可挑剔的儿媳妇模板。那个完美的前女友,
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尺,精准地丈量出我在婚姻里的‘不足’和‘一无是处’。
我爱了黎墨阳三年,也为他的规矩改了三年。可直到面条咬断的那刻我才发现——原来不爱,
才是这一切苛责的来源。1我放下筷子,任由面条在砂锅里慢慢坨掉。黎墨阳还在说,
嘴唇一张一合。我看着他整齐的牙齿,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我因为牙疼去医院,
回来的时候比饭点迟了半小时。黎墨阳没等我。他自顾自吃完了晚饭,
然后沉着脸坐在餐桌前。“规矩就是规矩!”他说,“六点钟准时开饭,一分钟都不能晚!
”那天我捂着肿痛的半边脸,吃着凉透了的饭菜,突然觉得牙不那么疼了。心更疼一点。
“冉冉的教养可从来不允许她迟到!”这是那天他离开餐桌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宋冉。
又是宋冉。那个她父母眼中举止优雅、知书达理、永远完美的前女友。
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有过无数回忆和深厚感情的青梅竹马。那个连分手都无比体面,
以留学做借口,要成全黎墨阳孝心的宋冉。我闭上眼,再睁开时,黎墨阳已经说完了。
他又用那种熟悉的眼神看着我——混合着失望和掌控欲的满足感。他在等我道歉。
等我像往常一样低头认错,等我为那莫须有的“没教养”道歉,
等我乞求他施舍一点可怜的爱意。这三年,我道的歉还少吗?吃饭时和他分享趣事,
我为自己的‘食言’道歉;走路时我欢快地跑向他,
我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就连睡觉时无意识做出的亲昵举动,
我也要为我‘没规矩’的睡姿道歉。这三年我道过的歉比说过的爱还要多。
只因这是他家的规矩。只因这是他父母眼中‘大家闺秀’的标准。只因宋冉永远不会这样做。
我突然笑了。在黎墨阳错愕的目光中,我重新拿起筷子,故意夹起那半截面条,
吸溜得震天响。汤汁溅落在桌面上,我甚至故意咂了咂嘴,
最后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秦舒!
”黎墨阳的眉头越皱越紧:“你存心气我是不是!”“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你从小在村里长大,不重规矩也没有教养!但你毕竟嫁给了我!
既然嫁到城里就不能和那些市井泼妇一样!”黎墨阳气的眉毛都在跳。
他总喜欢拿我的出身说事,好像我出身农村就天生比他和宋冉低一等。
所以嫁给他就必须守那些规矩,不然就是铺天盖地的指责。要是放在以前,
我肯定怕极了他这副样子。可现在,我只想让他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于是,我轻声开口,
语气平静地连自己都有些震惊:“黎墨阳,我们离婚吧。”2“你说什么?”他愣住,
随即沉下脸色:“秦舒,你别没事找事。”我轻笑一声,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见我眼中没有半分笑意,黎墨阳语气骤然尖锐:“你就这么容不下宋冉?连提都不能提?
我和她早就结束了,现在和我结婚的人是你,你非要这么狭隘善妒吗?”最后几个字,
几乎让我笑出眼泪。说起宋冉,黎墨阳总是有那么多美好的词汇,什么知书达理,性格恬静,
处事大方。可到了我这,就变成了狭隘善妒、没事找事。见我不说话,黎墨阳叹了口气,
起身揽住我:“抱歉,我话说重了。”他的唇角贴着我的额头,
话锋一转:“但你确实不该这么气我。我爸妈至今不接受你,连婚礼都没办。
我教你这些规矩,还不是为你好?想督促你进步,让你更快融入我的家庭!
”他自顾自说着:“这三年你进步很大,那些不好的习惯都快改掉了。等我爸生日,
我就带你回去,跟他们提——补你一场婚礼。”没等黎墨阳说完,我直接推开了他。
也许是早就习惯了我的顺从,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这算什么?把我变成宋冉的奖励?
”他眉头紧蹙:“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这跟冉冉有什么关系!”我看着他,
嘴角勾起嘲讽:“你每一次挑剔,每一次‘规矩’,不都是在拿我和她比较吗?
你父母想要的是她,你心里想要的,也不过是另一个她!而我,秦舒,只是你得不到宋冉,
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如果今天和你结婚的人是宋冉,是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就都没了?
”“你觉得我是在针对你?”黎墨阳脸上瞬间涌起被戳破的恼羞,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空碗,狠狠砸向地面!“砰”的一声巨响,瓷片四溅。
“我严格要求你是为你好!你出身农村,很多习惯本来就不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我这是在帮你提升!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一块尖锐的碎片擦过我的唇角,
瞬间的刺痛过后,温热的血珠渗了出来。黎墨阳脸上的怒气僵住了,
他看着我嘴角渗出的血丝,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阿舒,我……”话没说完,
一道特殊的电话***响起。黎墨阳犹豫了一瞬,对着电话那头语气温和:“喂?
冉冉……”他侧过身,压低声音,眼神不自觉瞟向我。挂断电话后,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还是叹着气走了过来。粗粝的指腹擦过我唇角的血迹,
然后是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额头,带着心不在焉的安抚:“别闹了,
一会儿你自己把伤口处理一下,冉冉刚回国,约我见面,我得去一趟。”他笑了笑,
似乎是怕我多心,又跟了一句解释:“等你学会了陪我出席宴会的餐桌礼仪,我会带你一起!
”说完,他转身拿起外套,毫无留恋地开门离去。3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和黎墨阳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他是繁华都市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而我不过是贫瘠土壤里顽强生长的野草。
他一出生就站在我穷尽青春才勉强抵达的终点。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不平等,
像无数看不见的细针,藏在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就连我提出分开,在他眼里,
也不过是一场幼稚的闹剧,一次他笃定我会回头、会认输的任性。他不相信我能离开。
更不相信,离了他我会比现在过得更好。那晚,黎墨阳没有回家。
我安静地收拾这间房子里所有属于我的痕迹,一点一点,抹掉我存在过的证明。
搬家公司快来时,我在手机里刷到了黎墨阳的朋友圈——他和宋冉举杯相视而笑,光影摇曳,
宛若一对璧人。配文是:敬我们的十年。我看着那张被压在玻璃杯下的离婚协议,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现在的我早就不是黎墨阳眼中那个刚到沪市,
会被大城市繁华震慑的小女孩。这些年我努力工作,攒下了不少积蓄。很快,
我就找好中介短租下了一套公寓。虽然不能和黎墨阳的婚房比,但作为暂时的过渡足够了。
搬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精心准备三年的作品集和申请材料,
投往那所我心心念念了无数次的海外设计学院。这本该是我婚后第一年的留学计划,
但这个梦想被我深埋心底太久太久。每当我和黎墨阳小心翼翼提起时,
换来的总是他轻描淡写的否决:“设计?那不过是玩玩罢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
是生个孩子,你都**十了,别再折腾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
”他的语气总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我的人生只能由他执笔。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刚关上电脑,黎墨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接通的瞬间,他压抑着火气的声音砸来:“秦舒,
你玩过头了!”4“这离婚协议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我和宋冉见了一面,你就要和我离婚?
”“不是因为宋冉。”我淡淡开口,语气平静:“黎墨阳,那天在饭桌上,
我就提过离婚的事了。”黎墨阳显然没当真,他叹了口气,语气施舍般放缓:“好了,
别使小性子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张离婚协议的***,
黎墨阳破天荒地跟我解释起来:“抛下你去见冉冉的事就算是我的不对。
但我们之间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别乱吃飞醋!”“后天我爸生日宴,你好好打扮一下过来。
这是你挽回形象的好机会,给爸妈留个好印象,我们的婚礼也好早点定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有些不耐烦:“黎墨阳,你是不是真的听不懂我说话?”电话那头顿了顿,
随后,一句轻飘飘的话钻进耳朵:“阿舒,我在卫生间看见你扔掉的验孕棒了。
”黎墨阳语气笃定,夹杂着几分捏住我命门的雀跃:“你怀孕了!”我几乎是气笑出声。
原来他不是不相信我会离开他,而是更笃定有了孩子的我绝不会离开。“所以……别傻了,
气消了就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挂了黎墨阳的电话,
我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被恶心地直反胃。以至于都分不出神告诉他,早在搬家的第二天,
我就已经做好了人流手术。他的孩子,他的胜算,都没了!我翻看着手机里的电子医疗记录,
与此同时,黎墨阳妈妈的短信闯了进来。字里行间透着居高临下的刻薄:小秦,
墨阳爸爸的寿宴来的都是上层圈子的人,你记得准时到,穿体面点,别给我们黎家丢人!
我挑眉的瞬间,屏幕里又一条短信跳出:冉冉回国了,寿宴她会全程帮忙操持!
你不要自讨没趣,要是在寿宴上闹起来,别怪我们永远取消你和墨阳的婚礼!
我盯着那两条短信,原本打算不告而别直接出国的念头顿时消散。
我给黎母回复了一个好字,转身从包里取出那张流产证明。
冰冷的医学术语宣告了一个生命的终结,而这也是我为这场寿宴精心准备的大礼。
5寿宴那天,酒店宴会厅觥筹交错,一派浮华热闹。我刚走到门口,
就听见黎墨阳父亲对着宾客抱怨:“秦舒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寿宴还剩十分钟,
连个人影都不见!”“何止人没到,礼也没到!让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说到这,
黎母嗤之以鼻:“可别说送礼了!上次我生日,她不送名贵珠宝什么的也就算了,
居然拿一堆乡下土货来糊弄我!还说什么延年益寿?我看是折寿还差不多!”我站在门口,
指尖微微发冷。那袋“土货”本是我托人从老家高价买的西洋参,价值远超寻常珠宝,
如今却成了他们宴席上的笑谈。“还是我们冉冉好!”黎父黎母亲热地拉着宋冉,
目光扫过对面的黎墨阳时没好气道:“就是这臭小子没福气!放着你这么好的姑娘不要,
偏娶个——”“妈!”黎墨阳语气急促地打断,一转头正对上我的视线。他快步走来,
目光在我素白的连衣裙上一扫,眉头顿时锁紧:“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我之前给你买的高定礼服呢?”我没有回答,握紧手中的礼盒径直走向主桌。黎母一见我,
笑脸立刻垮下来:“哟,总算舍得露面了?我还以为某些人攀了高枝,
连长辈的寿宴都瞧不上了呢!”宋冉站在她身侧,轻蔑地将我从头打量到脚,
唇角一勾:“这就是墨阳哥娶的那位啊?果然……与众不同。工作再忙也不该这个点才到,
伯父伯母得多寒心啊?”黎父重重放下茶杯,冷哼一声:“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办,
算哪门子黎家儿媳!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目光骤然转冷。
以往看在黎墨阳的份上我一忍再忍,如今既已决定离婚,何必再给他们践踏我的余地?
正要开口,黎墨阳却一把将我拽到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责备:“来了就安分点!
摆脸色给谁看?”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下几分:“爸妈就这脾气,你忍一忍。礼物备好了吗?
等我爸待会儿高兴了,你趁机送上去,我再帮你说几句好话,
他说不定一开心就答应补办婚礼——”“说得对。”我冷笑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
拿着礼盒大步走向礼台。宋冉正在调试话筒,见我上台顿时蹙眉:“你上来做什么?
还有没有规矩?寿宴还没开始……哎你!”她话未说完,我已夺过话筒,
毫不客气地将她推下礼台。宋冉惊叫一声踉跄后退,恰好跌进黎墨阳怀中。“秦舒!
”黎墨阳厉声喝道,“就算要送礼也要按流程来!快下来!”黎父黎母也顿时变了脸色,
压低声音斥道:“在场这么多长辈,轮得到你出风头?也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