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萍第一人称绥远枪声在耳边炸开时，我死死攥住杜飞的衣角。
“趴下！”
他猛地把我按进泥沟，子弹“嗖”地擦过发髻，打飞了裹头的蓝布巾。
我浑身发抖，看着不远处伪满军的皮靴踏过血洼。
杜飞突然咧嘴一笑，抓起泥巴往脸上抹：“看我的！”
他歪着嘴蹦出去，手舞足蹈地喊：“太君！
俺是良民！
给皇军带路！”
活像个二傻子。
伪军枪口顶住他脑门，杜飞竟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霉的饼，殷勤地递过去：“吃……吃……”我屏住呼吸。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藏的这饼！
“晦气！”
伪军一脚踹开他。
等马蹄声远去，杜飞瘫在地上冲我眨眼：“如萍，我这演技够拿金马奖吧？”
我冲过去捶他胸口，眼泪却止不住：“你疯了！
要是他们真开枪……”他满手泥巴替我擦泪，结果越擦越花：“别哭啊，你可是要见书桓的。”
我的心狠狠一揪。
三十五军的战壕像蛛网般蜿蜒。
我穿着借来的粗布衣裳，头发用草绳胡乱绑着，活像个逃荒的村妇。
“书桓——”杜飞突然大喊。
战壕尽头，那个挺拔的身影猛然回头。
何书桓满脸炮灰，记者装破了好几处，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如萍？！
杜飞？！”
他几乎是摔着跑过来，“你们怎么……”我没等他说完就扑进他怀里。
他的心跳又急又重，带着硝烟味的体温裹住我。
“我不能再骗自己了……”我哭得语无伦次，“哪怕你心里有依萍，我也……”书桓的手臂突然收紧。
这个拥抱太烫了，烫得我浑身发颤。
他下巴抵在我头顶，沙哑道：“这一个月……我差点死过三次。”
远处炮弹炸起红光，照见他睫毛上的泪。
夜里我缩在野战医院的草垛上，杜飞蹲门口啃冷馒头。
“给你留了半块。”
他扔过来，故意嬉皮笑脸，“何大记者偷藏的巧克力，我抢来的！”
月光下，他颧骨的淤青触目惊心——是白天为掩护我被流弹擦伤的。
“杜飞……”我嗓子发哽，“对不起。”
他愣了下，突然跳起来转圈：“哇！
陆如萍小姐居然会道歉？
明天太阳要打西边出来——我是认真的！”
我抓住他袖子，“你明知我来找书桓，还拼命护着我……”杜飞的笑容僵在脸上。
半晌，他轻轻抽回手：“如萍，你记不记得有回我被野狗追，你挡在我前面？”
他转身走向夜色，“我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
书桓送药来时，我正在给伤员换绷带。
血渗透纱布，黏得我满手猩红。
“你变了。”
他突然说。
我苦笑。
是啊，从前我看到血就晕，现在却能剜出伤员腿里的弹片。
“依萍她……”书桓喉结滚动，“还好吗？”
棉签在我掌心折断。
“她不要你了。”
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你走后第二天，她就跟秦五爷去了香港。”
书桓猛地抬头，眼里血丝狰狞：“不可能！”
“你猜她为什么连封信都不寄？”
我逼近他，战壕里血腥味混着我的香水味，诡异又旖旎，“何书桓，你现在只有我了。”
炮火映亮他苍白的脸。
那一刻，我分不清自己是赢了，还是变得更肮脏。
黎明前，书桓在弹药箱上写日记，我假装睡着。
“……如萍冒死来找我，这份情谊我无以为报。
可昨夜梦见依萍站在黄浦江边，江水红得像血……”钢笔水晕开了字迹。
我咬住被角无声地哭。
多可笑啊，我穿越枪林弹雨，却打不赢一个梦里的影子。
“如萍。”
杜飞突然在身后开口，“明天我送你回上海。”
我惊得坐起：“不！
我要陪书桓到战事结束！”
他掏出皱巴巴的车票：“你撒谎了——秦五爷根本没带依萍走。”
我浑身血液结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