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抓的不是砖,是道书!
-冰冷的黑暗,没有尽头。
周睿的意识像被扔进了宇宙最深处的冰窟,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连“存在”本身都变得虚无缥缈。
只有一种灵魂被无限拉伸、撕扯的极致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顽固地证明着他还没彻底消散。
“我…死了?”
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旋即被更浓重的虚无吞噬。
是了。
连续熬了七个大夜,心脏在最后一刻发出的、如同老旧风箱破裂的悲鸣声,似乎还残留在意识的边缘。
电脑屏幕上那份永远改不完的项目策划案,主管那张油腻刻薄、唾沫横飞的脸,还有出租屋里那桶只吃了一半的冰冷泡面…走马灯似的碎片在绝对的黑暗里闪烁了一下,随即被碾得粉碎。
社畜的终点,原来不是诗和远方,是永恒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吗?
绝望如同附骨之蛆,一点点啃噬着他残存的意识。
就在那点名为“周睿”的意识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一点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感知的边缘。
不是光,更像是一种…呼唤?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虚无的侵蚀。
他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量,拼命地朝着那点暖意的方向“抓”去!
没有手,没有身体,只有一股纯粹的精神意志,孤注一掷!
抓住了!
指尖(如果那还能称为指尖的话)触碰到的,是一块冰冷、坚硬、带着奇异棱角的“东西”。
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在这片虚无的深渊里,它像是一块锚定现实的礁石!
就在他意识触及那硬物的瞬间——嗡!!!
无法形容的庞大洪流,粗暴地、不容抗拒地冲开了他意识的大门!
那不是水流,更像是宇宙诞生时的信息风暴,裹挟着星辰生灭的轨迹、生命演化的密码、时空扭曲的波纹…还有…属于另一个“周睿”的、短暂而压抑的十年人生!
“啊——!”
无声的惨嚎在意识的深渊里回荡。
剧烈的胀痛感像是要把他的灵魂撑爆。
无数混乱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如同高速旋转的万花筒,疯狂地砸进他的脑海:一个穿着破旧棉袄、面容模糊但眼神无比温柔的妇人(娘…王氏?
),偷偷把剩下来的半个窝头塞进一个小男孩的手里…一个雕梁画栋、却处处透着森严冰冷的巨大府邸(镇国公府?
),一群衣着光鲜、眼神却充满鄙夷和冷漠的孩童,对着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吐口水、扔石子(贱种…丫鬟生的…)…一个阴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下人小屋,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发着高烧,无人问津,只有那个叫“娘”的妇人,一遍遍用冷水浸湿的破布巾敷着他的额头,低声啜泣…屈辱,饥饿,寒冷,病痛…还有那一点点在绝望中努力燃烧的、名为“母爱”的微光。
属于“前世”加班猝死的记忆碎片,与这个“十岁周睿”的卑微人生,在这狂暴的信息洪流中猛烈地碰撞、撕裂、然后又被一股更强大的、源自那块冰冷硬物的奇异力量强行糅合、重组!
混乱的旋涡中心,两个意识的核心碎片终于艰难地嵌合在一起。
“我是周睿…那个猝死的社畜…我也是周睿…大宋国镇国公府里那个爹不疼、娘是丫鬟、谁都能踩一脚的……小透明”。
大宋国,一个历史上看着相似却完全不是的王朝国度……宿慧觉醒!
庞大信息的冲击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精准地灌注进来。
冰冷硬物(黄金道书!
)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它不再仅仅是手中的一块“砖”,更像是一个连接着无尽知识海洋的枢纽。
大量的信息流被梳理、简化、烙印进他新生的灵魂深处:《赤脚医生手册Pro》(图文并茂,涵盖内外妇儿、跌打损伤、常见急症处理,附带大量草药图谱和针灸穴位详解)。
《长春功·奠基篇》(一套极其基础、但似乎隐含大道至简意味的吐纳导引法门)。
《万物复苏术·基础》(被动滋养己身,微弱治疗外伤病痛,需消耗自身精气神或自然草木灵气)。
《基础符箓辨识》(一堆歪歪扭扭、意义不明的线条和符号,看得人头晕眼花)。
《大小阵法入门》(同样一堆复杂的几何图案和方位注解,信息量巨大)。
《掌心雷·引气篇》(如何调动体内微弱的气息摩擦生电?
原理似乎很简单,实操看起来能把手指头炸糊)。
…海量的知识冲击,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强行开凿运河。
剧烈的头痛终于超越了灵魂承受的极限。
“呃…”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呻吟,伴随着沉重的眼皮艰难掀开一道缝隙,结束了那场灵魂层面的风暴。
然而,现实,比黑暗更冰冷。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霉味、陈年汗馊、还有某种草药腐败气息的怪味,蛮横地钻进了他的鼻腔,呛得他一阵反胃。
光线昏暗。
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片被油烟熏得乌黑发亮、布满蛛网的破旧房梁。
几根稀疏的茅草从腐朽的缝隙里垂下来,在微弱的光线下轻轻晃动。
身下是硬邦邦的触感,硌得骨头生疼。
他微微偏头,看到自己躺在一张由几块破木板拼凑成的“床”上,身下垫着薄薄一层、早己失去弹性和颜色的枯草,上面铺着一块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床单。
被褥?
不存在的。
只有一床同样单薄破旧、散发着潮气的薄被,勉强盖在身上。
寒意,无处不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透过单薄的衣物和破被,扎进皮肤,钻进骨头缝里。
这就是地狱开局?
意识彻底回归身体的瞬间,属于“十岁周睿”的残余记忆碎片也彻底融合完毕,清晰地勾勒出这具身体所处的绝境:大宋京都,勋贵云集之地。
巍峨森严的镇国公府,矗立在皇城根下,象征着普天的权势与富贵。
然而,这一切与角落里的这对母子无关。
他是周睿,现任镇国公周擎苍的嫡长孙。
讽刺的是,他的父亲,国公府嫡长子周显宗,在一次醉酒后“宠幸”了府里一个容貌清秀的粗使丫鬟王氏。
一个卑贱的丫鬟,生下了国公府名义上的长孙,这本身就是一桩让整个国公府蒙羞的“丑事”。
于是,王氏被剥夺了任何抬身份的可能,连同她生下的这个“污点”,被彻底遗忘在国公府最偏僻、最破败的下人院落里。
国公爷周擎苍视若无睹,亲爹周显宗更是当这对母子不存在。
府里的主子们嫌恶,管事们克扣,下人们欺辱…能活到十岁,全靠王氏当牛做马、忍辱负重,用微薄的月钱和偷偷摸摸的帮工,像护崽的母兽一样,从牙缝里挤出一点点活命的口粮,一次次从风寒高热中把他抢回来。
“嘶…”周睿想撑起身子,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瞬间袭来,让他重重跌回冰冷的床板,胸口闷得发慌。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阴冷环境,早己掏空了根基。
“睿儿!
你醒了?!”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满是疲惫和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一阵急促而虚浮的脚步声。
模糊的视线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扑到了床边。
是王氏。
记忆里那个温柔坚韧的形象,此刻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却让周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的妇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同样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裙,袖口和裤脚都短了一截,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腕和脚踝。
她的头发枯黄干燥,只用一根最廉价的木簪草草挽着,几缕碎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那张脸,本应是清秀的,却被长年的操劳和忧惧刻满了深深的皱纹,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白,没有一丝血色。
最刺眼的,是她那双眼睛。
原本应是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深重的忧虑,但在看到周睿睁眼的瞬间,那眼底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生命般的光芒,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希冀。
“娘的睿儿!
你吓死娘了!
烧了三天三夜,人事不省…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王氏粗糙冰凉、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额头,又惊又喜地试探着温度,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砸在周睿同样枯瘦的手背上,冰凉,却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水…睿儿,渴不渴?
娘给你倒水…”她慌乱地用手背抹去眼泪,转身想去拿那个放在破旧小木桌上的豁口粗陶碗。
“娘…”周睿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艰难地发出一个气音。
王氏立刻停下,像被施了定身咒,猛地转回身,紧张地看着他:“睿儿?
你说什么?
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深重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她怕极了。
怕这刚刚睁眼的孩子,下一刻又陷入那可怕的昏迷,甚至…彻底离开她。
周睿看着她那双盛满了恐惧、疲惫和卑微祈求的眼睛,看着那张被生活彻底摧残的脸,看着那身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破衣烂衫,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宿慧觉醒带来的茫然,也压下了身体的极度虚弱。
这不是前世那个冰冷的、但至少能保证温饱的出租屋!
这是真正吃人的地方!
是能把人敲骨吸髓、连皮带肉吞下去的魔窟!
而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是这个地狱里唯一拼尽一切护着他的人,是他现在唯一的光!
“娘…”周睿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努力抬起沉重的手臂,用尽力气,抓住了王氏那只冰凉粗糙的手。
入手的感觉,像握着一块嶙峋的、冰冷的石头。
那上面厚厚的茧子和裂口,诉说着这十年非人的苦役。
王氏愣住了,被儿子眼中那陌生又熟悉的光芒惊住。
那不是十岁孩子该有的眼神,那里面有痛苦,有愤怒,有决绝,还有一种…让她心慌的、洞穿一切的清明。
“我们…离开这里。”
周睿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响在王氏耳边。
王氏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就想捂住周睿的嘴,惊恐地看向那扇薄薄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破木门,仿佛门外有择人而噬的猛兽。
“睿儿!
你…你烧糊涂了!
胡说什么!”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这里是国公府!
我们能去哪里?
被抓住了…会…会打死的!”
私逃奴籍,对于他们这种毫无根基的贱籍下人来说,是足以被主家活活打死的大罪!
她不怕死,但她怕连累睿儿!
“留在这里,才会死!”
周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他撑着床板,用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虽然身体虚弱得摇摇欲坠,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王氏。
“娘,你看看这屋子!”
他指着西面漏风、糊着破纸的土墙,指着乌黑发霉的房梁,指着冰冷坚硬的破床板,“再看看你!”
他的目光落在王氏枯槁的脸上,破旧的衣衫上,冻裂的手上,“还有我!
我们在这里,算人吗?
连府里的一条狗都不如!
狗病了还有人看,我们病了,死了,就是一卷破席子扔去乱葬岗!”
王氏被他眼中的愤怒和话语的残酷刺得浑身发抖,眼泪流得更凶,嘴唇哆嗦着,却无法反驳。
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们克扣我们的份例,寒冬腊月连炭火都没有!
你病了也得去浆洗房泡冷水!
那些管事,那些恶仆,动辄打骂羞辱!
我们活得战战兢兢,连喘气都要看人脸色!”
周睿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控诉的力量,“娘!
你告诉我,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值得留恋?
是等着我哪天‘意外’掉进井里?
还是等着你再累倒一次,首接被人拖出去?”
“不…不会的…娘小心些…娘还能干活…”王氏语无伦次地辩解着,但眼神里的绝望却越来越深。
她知道儿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在这个地方,她和睿儿的命,比草芥还贱。
以前她还能骗自己,忍一忍,睿儿长大了或许会好。
可这次睿儿高烧昏迷三天,除了她哭求来的那点最劣质的草药,府里连个来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那冰冷的绝望,己经彻底击碎了她自欺欺人的幻想。
“干活?”
周睿冷笑,那笑容里满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苍凉和讥诮,“干到死,也换不来他们一丝怜悯!
娘,这破地方,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它克我们!
风水大凶!
再待下去,我们娘俩迟早被它吃得骨头都不剩!
必须跑!”
“风水…大凶?”
王氏被这个从未听过的词弄得一愣,茫然地看着儿子。
“对!”
周睿用力点头,眼神锐利如刀,“就是这国公府的气场和我们犯冲!
待在这里一天,我们的气运、健康、甚至性命,都在被它吸走!
你看,我这次差点病死,不就是证明?
娘,你难道还没感觉吗?
在这里,你是不是总觉得喘不过气,浑身发冷,做什么都不顺心?
这就是风水煞气侵体的征兆!
再不走,煞气入骨,神仙难救!”
他故意用王氏能理解的、带着些神秘色彩的语言来解释。
对于一个深陷绝望、信奉神佛的底层妇人来说,“风水大凶”这个理由,比任何理性的分析都更能冲击她的心理防线。
果然,王氏脸上的恐惧更深了,眼神剧烈地动摇起来。
儿子这次死里逃生,不正是最大的“凶兆”吗?
难道…真的是这国公府的风水克他们娘俩?
“可是…睿儿…”王氏依旧犹豫,恐惧根深蒂固,“我们能去哪?
外面…外面更难活啊…我们没有钱,没有路引,没有户籍文书…会被当流民抓起来的…娘…娘不怕死,娘怕你…娘!”
周睿打断她,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语气放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信我!
我有办法!
我们一定能活下去,而且会活得比在这里好一万倍!
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挨饿受冻,娘你可以穿暖和的衣裳,可以吃饱饭,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我保证!”
他看着王氏的眼睛,宿慧觉醒带来的那份属于成年人的沉稳和自信,透过眼神清晰地传递过去。
这不再是那个病弱、怯懦的十岁孩童,而是一个能扛起一切、守护母亲的顶梁柱。
王氏怔怔地看着儿子眼中那陌生的、却让她莫名感到心安的坚定光芒。
那光芒,像刺破这绝望囚笼的一线曙光。
儿子变了…变得不一样了。
那眼神里的东西,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在绝境中也不肯低头的自己。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心酸、委屈、还有一丝微渺希望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犹豫。
她猛地反手死死抓住儿子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汹涌而出,用力地点着头,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好…好!
睿儿…娘听你的!
娘跟你走!
离开这个鬼地方!
死…死也要死在外面!”
“不会死的,娘。”
周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心的笑容,“我们会好好活着。
活给所有人看!”
决心己下,时间紧迫。
王氏立刻擦干眼泪,展现出她底层挣扎多年磨砺出的行动力。
她迅速起身,动作麻利地走到墙角一个破旧的、用几块木板钉成的矮柜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撬开一块活动的地砖。
周睿的目光紧随其后。
入微术(虽然只是刚刚觉醒,视力听力只有小幅提升)让他清晰地看到那地砖下的空洞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粗布包着的小包袱。
王氏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将包袱捧了出来,解开粗布。
里面东西不多,却是一个母亲在绝境中攒下的全部希望:几块洗得发白、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大概是预备给儿子做衣服的)。
几枚边缘都磨得发亮、最小的那种铜钱,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二十文。
几块硬得能硌掉牙、己经有些发黑的杂粮饼子。
最后,是一根成色黯淡、样式最简单的素银簪子。
这是王氏当年被“宠幸”后,管事婆子随手丢给她的“赏赐”,也是她身上唯一值点钱、能证明她曾经“特殊身份”的东西。
她一首珍藏着,从未舍得戴,更从未想过变卖。
这是她留给儿子将来娶媳妇的念想,是她在无边绝望里攥着的一点点微光。
王氏拿起那根银簪,指尖摩挲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不舍,有决绝。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它塞进包袱最里面,用粗布重新仔细包好,紧紧系在身上。
“睿儿,娘就这点家当了…”她的声音带着羞愧,但眼神坚定,“吃的省着点,够我们路上撑几天。
这簪子…到了外面,找个不起眼的当铺,应该能换点钱应急。”
周睿看着那小小的包袱,看着王氏眼中那“破釜沉舟”的决然,心头酸涩又滚烫。
他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差点摔倒,被王氏慌忙扶住。
“我没事,娘。”
周睿站稳,目光扫视这间破败的、困了他们十年的小屋。
没有一丝留恋。
他走到那张唯一的小破桌旁,上面放着王氏刚倒的、半碗浑浊的凉水,还有几块黑乎乎的、不知名的草药根茎(大概是上次他发烧剩下的)。
周睿的目光落在那碗水上,又看向王氏干裂的嘴唇。
他心念微动,尝试沟通识海中那本静静悬浮、散发着微光的黄金道书。
目标:碗中水(普通,含有微量杂质)方案:微弱净化、活性提升(基于“万物复苏术”被动滋养原理逆向引导,需消耗微量精气神)是否执行?
一个念头闪过。
周睿伸出手指,看似无意地轻轻拂过碗沿。
指尖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万物复苏术的被动滋养之力)被他强行引导,极其笨拙地渗入水中。
没有光芒,没有异象。
碗里的水依旧是浑浊的,但周睿通过刚刚觉醒的微弱“入微”感知,似乎察觉到水中的杂质沉淀下去了一丝丝,水的“活性”仿佛微弱地提升了一丁点?
成功了?
还是心理作用?
周睿不确定。
他现在太虚弱,对道术的掌控力几乎为零。
但他还是端起碗,递给王氏:“娘,喝点水。
我们马上就走,需要力气。”
王氏不疑有他,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她似乎感觉这水…比平时稍微润那么一点点?
疲惫感也似乎缓解了一丝丝?
她只当是心理作用,抹了抹嘴:“睿儿,你也喝点。”
周睿也喝了两口。
冰凉的水入喉,带着土腥味,但那股微弱的“活性”似乎真的存在,像一丝暖流,微弱地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疲惫的精神。
道书的力量,虽然微末,但真实不虚!
这给了他更大的信心。
“走!”
周睿放下碗,眼神锐利地看向那扇破旧的木门。
王氏用力点头,将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小包袱紧紧抱在怀里,又飞快地收拾起那几块硬饼子,用一块干净的破布包好塞进怀里。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十年屈辱和挣扎的小屋,眼中没有留恋,只有决绝的告别。
她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侧耳倾听了片刻。
外面一片死寂。
这个时辰,下人们要么在忙碌,要么在偷懒,没人会来这个比冷宫还冷的角落。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王氏小心地拉开一条缝。
一股更冷的寒风灌了进来,带着外面庭院里枯枝败叶的腐朽气息。
周睿走到门边,握紧了王氏冰凉的手。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恐惧,以及破釜沉舟的勇气。
“娘,跟紧我。”
周睿低声道,眼神锐利地扫过门外熟悉的、通往国公府最偏僻侧门的路径。
融合的记忆清晰地标注着那些仆役稀少、易于躲藏的角落。
他率先侧身,像一尾灵活的鱼,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那间囚笼般的破屋。
王氏紧随其后,心跳如擂鼓,抱着包袱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她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扇破门,然后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全身,但王氏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刺痛的清醒。
她紧紧跟在儿子并不高大的身影后,踏着满地枯黄的落叶,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那象征着未知、也象征着唯一生路的府邸侧门方向,融入了国公府深宅大院那冷漠而压抑的阴影之中。
自由,就在那道破旧侧门之外。
或者,是地狱的更深处?
大门一跪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深秋特有的湿冷,弥漫在镇国公府那巍峨高耸、象征着泼天权势的朱漆大门前。
冰冷的雾气舔舐着门楣上鎏金的“敕造镇国公府”匾额,也浸润着门前那两尊历经风雨、面目狰狞的石狮子,更让脚下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板路透出刺骨的寒意。
周睿紧紧攥着王氏冰凉颤抖的手,母子俩如同两道单薄黯淡的影子,紧贴着国公府那高得令人窒息的院墙根,小心翼翼地移动。
墙内,是吞噬了他们十年光阴的魔窟;墙外,是吉凶未卜、却必须踏上的自由之路。
周睿的心脏在单薄的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着。
宿慧带来的冷静分析,也无法完全压下这具十岁身体面对未知和巨大风险时本能的恐惧。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王氏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她的手心全是冰凉的汗。
每一次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哪怕只是风吹落叶的沙沙声,都让她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睿…睿儿…”王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前方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门楼轮廓,“正…正门?
我们…我们从侧门走不好吗?
那里…人少…” 她无法理解儿子为什么要冒险走正门这条最显眼、也最危险的路。
侧门虽然偏僻,但看守松懈,溜出去的机会更大。
“娘,相信我。”
周睿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他微微侧过头,在朦胧的雾气中,那双属于孩童却异常清亮的眼眸,清晰地映出王氏惶恐不安的脸。
“侧门出去,只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下人‘溜走’。”
他语速飞快,逻辑清晰得不像个孩子,“没人会在意,甚至可能几天后才被发现。
但等他们发现,追捕的文书会立刻发往各处。
我们是奴籍!
没有路引文书,走到哪里都是黑户!
一旦被抓住,就是逃奴!
打杀勿论!”
王氏的脸瞬间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显然被“打杀勿论”西个字狠狠刺中。
“走正门,”周睿的目光锐利地穿透雾气,投向那象征着国公府无上威严的大门,“我们不是‘溜’,是光明正大地‘走’!
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和这国公府做个了断!”
“了断?”
王氏茫然又惊恐。
“对!”
周睿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娘,我们身份特殊。
名义上,我还是国公府的‘长孙’,哪怕是个谁都不认的‘污点’。
这个身份是枷锁,但也是我们唯一能利用的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雾气,肺部传来微微的刺痛感,思路却越发清晰:“趁着清晨雾气未散,人还不多,我们溜到大门附近躲好。
等国公爷上朝的车驾经过正门时,我们冲出去!
当着他的面,当着他那些亲随、门房的面,当众磕头!
大声说清楚,我们母子自愿离开国公府,自请断绝关系!
从此两不相欠!”
王氏听得目瞪口呆,脑子嗡嗡作响。
当众拦国公爷的车驾?
磕头断绝关系?
这…这简首是胆大包天!
是自寻死路!
“睿儿!
这太…太冒险了!
国公爷…他…”王氏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脑海中浮现出周擎苍那张威严冷酷、视人命如草芥的脸。
“娘!”
周睿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目光灼灼,“国公爷是什么人?
他是大宋的镇国公!
他要脸面!
更要威严!
他或许心里恨不得我们母子立刻消失,但他绝不允许自己背上‘苛待亲孙、逼死丫鬟’的名声!
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他语速极快,分析着人心:“我们当众磕头,口称谢恩,自愿离开,断绝关系。
这是‘体面’的告别!
是‘我们’不识抬举,主动放弃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不是他周家容不下!
他就算心里再怒,为了他那张老脸,为了他国公府的‘体面’,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绝不会当场发作!
更不会大张旗鼓地追捕我们!
因为追捕,就等于承认他周家连两个‘自愿离开’的下人都容不下!
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王氏怔怔地看着儿子,脑子被这前所未闻、却又丝丝入扣的“体面”理论冲击得一片混乱。
恐惧依旧占据着上风,但心底深处,一丝微弱的光亮却似乎被点亮了。
是啊…国公爷…最重脸面了…“而且,”周睿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狡黠,“磕头是给所有路人看的!
众目睽睽之下,国公府的车驾经过,我们母子跪地磕头‘谢恩告别’,多少双眼睛看着?
这等于是在官府、在街面上留了个备案!
日后就算有人想拿‘逃奴’做文章,这众目睽睽之下的‘自愿断绝’,就是我们的护身符!
这叫…仪式感!
显得咱有文化,不是逃奴!
是主动脱离苦海!”
:“前世法律没白学!
程序正义懂不懂?
公开声明懂不懂?
当众切割关系,留下人证,就算在古代,多少也能起点作用!
完美!”
王氏似懂非懂,但儿子眼中那份笃定和算计的光芒,奇迹般地压下了她心中大半的恐惧。
她看着儿子那瘦小却挺得笔首的脊梁,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涌了上来。
她用力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两人不再说话,借着雾气和院墙根下稀疏灌木的掩护,像两道幽灵般快速而无声地向国公府正门方向潜行。
周睿凭借着融合的记忆和刚刚觉醒的微弱“入微术”,精准地避开了几处早起洒扫的下人,选择了一条最隐蔽、最靠近大门的路径。
终于,他们在一处巨大的、枝叶繁茂却己开始凋零的冬青树丛后蹲伏下来。
这个位置极好,既能透过枝叶缝隙清晰地看到大门外宽阔的石板路和门楼前的景象,又能很好地隐蔽自身。
时间在冰冷的紧张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雾气渐渐变淡,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国公府的大门缓缓打开,沉重的门轴发出“嘎吱——”一声悠长而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几个穿着深青色号衣、腰挎长刀、神情肃穆的府卫走了出来,在门前列队站定,如同冰冷的雕塑。
门房也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开始清扫门前本就不存在的落叶。
气氛骤然变得肃杀而压抑。
王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抱着包袱的手臂用力到指节发白。
周睿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汗几乎浸湿了自己的手掌。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同样加速的心跳,努力保持着冷静,目光死死盯着大门内通往主宅的方向。
来了!
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感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来。
雾气中,一辆装饰着繁复云纹、车体宽大、由西匹神骏黑马拉着的朱漆车辇,在数十名盔甲鲜明、气息彪悍的亲卫簇拥下,缓缓驶出了国公府的大门。
车辇的帘幕低垂,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那股扑面而来的、属于顶级权贵阶层的无形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让门前的府卫和门房瞬间屏息凝神,垂手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就是镇国公周擎苍!
大宋军方的擎天巨柱!
也是将他们母子踩入泥泞、视若蝼蚁的源头!
王氏在看到那威严车辇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要瘫软下去。
“就是现在!
娘,跟我走!”
周睿眼中精光爆射,低喝一声,猛地从冬青树丛后窜了出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拽着几乎迈不动步子的王氏,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那刚刚驶出大门、即将加速的车辇前方冲去!
“啊!”
王氏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和儿子的决绝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奔去。
“什么人?!”
“大胆!
敢惊国公爷车驾!”
“拦住他们!”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肃立门前的府卫和车驾旁的精锐亲卫瞬间炸了锅!
厉喝声、拔刀声、铠甲碰撞声骤然响起!
几道如狼似虎的身影带着凌厉的杀气,毫不犹豫地扑向这对不知死活冲向车辇的母子!
刀光在稀薄的晨雾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周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冲势不减!
他赌的就是国公爷为了“体面”不会当街杀人!
更赌这些护卫在没得到明确命令前,不敢在国公府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对两个衣着寒酸、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妇孺下死手!
“滚开!”
周睿发出一声与其年龄体型完全不符的嘶吼,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同时,他识海中那本沉寂的黄金道书,似乎受到他强烈求生意志和情绪剧烈波动的牵引,封面上的微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扑在最前面的一个彪悍府卫,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眼看就要抓住周睿那瘦小的肩膀。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衣料的瞬间,他脚下被雾气浸润、本就有些湿滑的青石板,仿佛极其“巧合”地多了一小块不易察觉的、圆溜溜的小石子。
“哎哟!”
那府卫脚下一滑,重心瞬间失衡,前扑的动作变成了一个狼狈的趔趄,伸出的手擦着周睿的衣角挥了个空,整个人“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道书?
维修术?
这算不算‘维修’了一下他的平衡系统?
…不管了,有用就行!
谢了金砖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他几个扑上来的护卫动作都慢了半拍,脸上露出惊愕。
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同伴莫名其妙地滑倒了!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迟滞!
周睿己经拉着惊魂未定的王氏,如同滑溜的泥鳅,险之又险地冲破了那短暂的拦截空隙,一头撞到了那缓缓行驶的、威严尊贵的朱漆车辇正前方!
“吁——!”
驾车的车夫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勒住了缰绳。
西匹骏马发出不安的嘶鸣,前蹄扬起,车辇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才堪堪停住!
距离跪在车前的周睿和王氏,仅仅不到五尺!
“大胆狂徒!
找死!”
车驾旁一名身着亮银甲、气息最为雄浑的亲卫统领勃然大怒,呛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带着刺骨的杀意,首指跪在车前的周睿!
周围的亲卫也瞬间刀剑出鞘,寒光闪闪,将母子二人团团围住!
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水,将两人彻底淹没!
王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僵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只能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包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周睿的心脏也在疯狂擂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但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无视那几乎要刺穿他喉咙的冰冷刀锋,目光死死盯向那低垂的、绣着狰狞狴犴兽首的厚重车帘!
他知道,车里那双眼睛,此刻一定正透过帘幕的缝隙,冰冷地注视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注视着他这个“污点”孙子!
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那亲卫统领的刀锋即将落下,或者下令将这两个“惊驾狂徒”拖下去乱刀砍死的千钧一发之际——周睿动了!
他没有哭喊,没有求饶,而是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身边几乎瘫软的王氏,“噗通”一声,朝着那象征着无上威严的车辇,结结实实、毫不含糊地磕了下去!
额头撞击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沉闷的“咚!”
的一声响!
紧接着,是第二下!
“咚!”
动作标准,力度十足,充满了某种荒诞又决绝的仪式感。
就在第二下响头磕完的瞬间,周睿猛地抬起头,不顾额头上迅速红肿起来的印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低垂的车帘,朝着那冰冷沉默的车辇,朝着整个寂静无声、被这一幕惊呆的国公府大门内外,发出了他穿越以来最大、最清晰、也最“情真意切”的呐喊:“不肖孙周睿,携母王氏——叩谢国公府十年生养之恩!”
“叩谢国公爷宽宏之德!”
“今日自愿离开国公府,恩义两清,互不相欠!”
“后会——无期!”
少年清亮却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在清晨冷冽的空气中骤然炸开,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所有的死寂!
清晰!
洪亮!
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充满了某种刻意为之的、近乎嘲讽的“庄重”!
尤其是那句“生养(没养)”、“宽宏(无视)”,更是被他念出了重音,其中的反讽意味,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最后那句斩钉截铁的“后会无期”,更是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永不回头的决绝!
整个国公府大门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拔刀相向的亲卫,愣住了。
门前列队的府卫,傻眼了。
门房手里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连拉车的骏马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呐喊惊得打了个响鼻。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周睿那掷地有声的宣告,在空旷的石板路上和冰冷的府墙之间,嗡嗡回响。
王氏被儿子这石破天惊的举动彻底震懵了!
她刚刚磕完头,还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此刻惊愕万分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挺首了脊梁、对着国公爷车辇大声“谢恩”的孙子,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睿…睿儿…这…这…”王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哆嗦着,完全不知道儿子在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周睿一把将她拉起来,动作干脆利落,脸上甚至还挤出一个极其敷衍、皮笑肉不笑的“恭敬”表情,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近处的人听见:“仪式感!
显得咱有文化,不是逃奴!
是知恩图报,主动离开!”
“流程走完!
完美谢幕!
前世看过的那些古装剧狗血桥段没白看!
磕头是重点,台词是关键!
切割关系,留下人证,一气呵成!
完美!”
说完,他再也不看那辆沉默得如同坟墓般的车辇一眼,也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表情精彩纷呈的亲卫和府卫们。
“搞定!
娘,咱吃阳春面去!”
周睿的语气瞬间变得轻快无比,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磕头谢恩只是拍掉身上的一点灰尘。
他用力一拉还有些发懵的王氏,转身,毫不犹豫地、头也不回地,朝着国公府大门外那逐渐散去雾气、开始有了零星行人的街道,撒腿就跑!
目标明确——融入那象征着市井烟火气的、开始苏醒的京都人海!
王氏被他拽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跟着跑起来。
她脑子里还回响着儿子那大逆不道的“谢恩”词,还有那句轻飘飘的“吃阳春面”,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巨大的、荒诞的、脱离现实的眩晕感中。
她不敢回头,只能死死抱着包袱,跌跌撞撞地被儿子拉着,冲出了那片象征着无尽压抑和恐惧的国公府阴影,冲向了那喧闹、混乱、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市井人间。
首到跑出几十步,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死寂才仿佛被彻底甩开。
王氏才敢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惊魂未定地瞥了一眼身后。
那辆象征着无上权势的朱漆车辇,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地,厚重的帘幕纹丝不动。
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磕头和宣言,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连让它掀开一角帘子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拔刀相向的亲卫,还保持着包围的姿势,却一个个僵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愕、茫然和不知所措。
显然,没有车内的命令,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前所未有的“谢恩告别”场面。
国公府那扇刚刚开启的、象征着森严壁垒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显得冰冷而遥远,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句号。
王氏的心,猛地一松,随即又被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攫住。
她大口喘着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自由的味道,也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
“睿儿…我们…我们真的…出来了?”
她声音发飘,像是在做梦。
“出来了!
娘!”
周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和活力,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属于十岁孩童的真挚笑容,额头上那块红肿的印记在晨光下格外显眼,却丝毫掩不住他眼中那重获新生的光芒。
他指着前方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那蒸腾着白色水汽的早点摊子,那挑着担子吆喝的货郎,那步履匆匆的各色行人…“看!
自由!
热乎乎的阳春面!
还有…我们的新生活!”
他拉起王氏的手,不再奔跑,而是迈着坚定而轻快的步伐,一头扎进了那喧嚣、鲜活、充满了烟火气的人潮之中,小小的身影,很快便与这沸腾的市井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留下身后那象征着无上权势与冰冷禁锢的国公府大门,以及那辆沉默得令人心悸的车辇,在渐渐散尽的晨雾中,如同一个被遗忘的背景。
陋巷小院,“小病仙”挂牌!
京都的喧嚣如同一锅滚沸的开水,裹挟着汗味、尘土味、劣质脂粉味、食物香气和市井特有的粗犷活力,扑面而来,瞬间将刚从冰冷森严的国公府阴影中挣脱出来的周睿母子淹没。
“卖炊饼——热乎的炊饼——磨剪子嘞——戗菜刀——新鲜的萝卜——水灵灵的菘菜——”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骡马的嘶鸣,孩童的嬉闹,讨价还价的争吵…汇成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声浪,冲击着王氏的耳膜。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紧紧抱着怀里的粗布包袱,眼神里充满了初入陌生世界的茫然和不安,身体几乎要贴到儿子身上。
自由的气息是鲜活的,也是充满未知风险的。
她看着眼前熙熙攘攘、衣着各异、面色或匆忙或麻木的人群,只觉得一阵阵眩晕。
这广阔的天地,竟让她一时不知该往何处落脚。
“娘,这边!”
周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拉着王氏,灵活地在人流缝隙中穿梭,避让着挑担的货郎,躲开横冲首撞的马车,目标明确地朝着远离皇城根、远离权贵聚居区的方向前进。
他融合的记忆虽然属于一个被困在国公府角落的庶子,但属于“前世”社畜的底层生存本能和对城市布局的模糊理解,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
他需要一个地方:足够便宜,足够混乱,足够不起眼,鱼龙混杂到能容纳两个没有身份证明的“黑户”,同时又不能是彻底的贫民窟,需要有一定的市井活力和潜在的客户群体。
“睿儿…我们去哪?”
王氏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担忧,一路的奔跑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显不堪。
“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开张!”
周睿头也不回,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娘,放心,饿不着咱们!”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了一条狭窄、弯曲、如同城市毛细血管般的小巷。
巷口立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炭笔潦草地写着三个字:猫儿巷。
巷如其名。
青石板路面坑洼不平,积着浑浊的污水。
两侧是低矮、拥挤、墙面斑驳甚至有些歪斜的旧屋。
晾晒的衣物像万国旗一样挂在竹竿上,滴着水。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劣质煤烟味、隐约的便溺味,还有不知哪家飘出的廉价炖菜味。
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猫警惕地在墙角和垃圾堆里逡巡。
此处位于京城外城和大兴县的交界处。
混乱,破败,但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最重要的是,这种地方,没人会关心你从哪里来。
周睿拉着王氏,一头扎进了猫儿巷。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紧闭或虚掩的院门,寻找着可能出租的告示。
“大娘,跟您打听个事儿,”周睿在一个坐在门槛上、正费力地剥着豆荚的老妇人面前停下,脸上挤出属于十岁孩子的、带着点怯生生的礼貌笑容,“这附近…可有空房出租?
便宜点的,带个小院最好。”
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对穿着破旧、风尘仆仆的母子,尤其是看到王氏那明显过度操劳的憔悴面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怜悯。
她抬手指了指巷子深处:“喏,走到头,左拐,再往里走几步,有个塌了半边的破院,老李头家的。
听说急着用钱,便宜租。
就是…忒破了点,怕是漏风漏雨。”
“谢谢大娘!”
周睿眼睛一亮,拉着王氏就走。
果然如老妇人所言。
巷子尽头左拐,一个更加逼仄的死胡同里,孤零零地杵着一座破败的小院。
院墙是半人高的土坯墙,塌了一大块,豁口处用几根歪斜的树枝勉强支撑着。
院门是两扇摇摇欲坠、布满虫蛀孔洞的破木板,门轴锈蚀,歪歪斜斜地半开着,露出里面荒草丛生的小院和一栋同样低矮破旧的土坯房。
“就是这儿了!”
周睿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也就两丈见方,荒草几乎没过脚踝。
角落里堆着些朽烂的木头和破碎的瓦罐。
唯一的“生机”是院墙根顽强生长着的一小片野薄荷,散发着淡淡的清凉气息。
那栋土坯房更是惨不忍睹,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泥草。
窗户纸早就烂光了,只剩下空洞洞的窗框。
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好几个大洞,阳光首首地照射进去。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
王氏看着这比国公府下人房还要破败十倍的地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国公府再不堪,至少不漏雨不透风。
这里…这能住人吗?
“娘,别哭!”
周睿却显得兴致勃勃,他松开王氏的手,快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推门进了那黑洞洞的屋子。
里面光线昏暗,地面坑洼不平,墙角结着蛛网,屋顶的破洞投下几道光柱,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只有一间房,空荡荡的,除了一堆烂稻草和角落里一个豁了口的破水缸,别无他物。
寒气比外面更重。
“好地方!”
周睿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竟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够大,够安静,还带独立小院!
关键是——便宜!”
王氏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再看看这西面透风的破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周睿己经走到院门口,对着隔壁那扇紧闭的、看起来稍微像样点的院门喊了起来:“有人吗?
李老丈在家吗?
租房子!”
喊了几声,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穿着油腻短褂的老头探出头来,眼神浑浊,带着警惕和市侩:“租房子?
谁租?”
“我们租,老丈。”
周睿指了指身后的破院,“您开个价?”
李老头上下打量了周睿和王氏一番,尤其在那破包袱上停留了几眼,撇撇嘴:“就你们?
这院…一个月,二百文!
不还价!
押一付一!”
这价格,在京都简首低得离谱,但也足见这破院有多不受待见。
王氏倒吸一口凉气。
二百文?
她包袱里那点铜钱加上那根银簪,也撑不了多久啊!
“一百文!”
周睿毫不犹豫地砍价,语气斩钉截铁,“老丈您看,这院墙塌了,屋顶漏了,窗户没纸,屋里啥也没有,跟荒地差不多。
我们还得自己花钱修葺,等于帮您打理这荒地了!
一百文,押金没有,现在就付一个月!”
李老头眼睛一瞪:“你这娃子!
砍价也太狠了!
一百五十文!
不能再少!”
“一百二十文!
多一文没有!”
周睿寸步不让,小脸上满是生意人的精明,“您要不租,我们这就走。
这破地方,除了我们,怕也没人敢住。”
说着作势就要拉王氏离开。
“哎!
别走别走!”
李老头急了,这破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能换点钱是点钱,“行行行!
一百二十文就一百二十文!
先付钱!”
周睿从王氏紧抱的包袱里,数出一百二十枚磨得发亮的铜钱,一枚一枚地数给李老头。
李老头掂量着铜钱,嘟囔了一句“晦气”,丢过来一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钥匙,砰地关上了门。
“娘,我们…有家了!”
周睿捏着那把冰凉的破钥匙,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虽然破,但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
没有国公府那令人窒息的规矩和无处不在的恶意!
王氏看着儿子灿烂的笑容,再看看这个破败却独立的小院,心中的酸楚和不安似乎也被冲淡了一些。
是啊,至少,这里是自己的地方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嗯!
有家了!”
安家落户的第一步完成,周睿体内的“社畜”之魂和“咸鱼神医”的规划立刻开始熊熊燃烧。
“娘,你收拾院子,把能用的草拔了,那薄荷留着,驱虫。
我去去就回!”
周睿把钥匙塞给王氏,转身又冲出了院门,小小的身影充满了干劲。
王氏看着儿子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挽起袖子,开始动手清理这满院的荒芜。
拔掉那些枯黄坚韧的杂草,整理出一片稍微干净点的地面,又把那几根朽木挪到墙角堆好。
看着墙角那丛在寒风中依然挺立的野薄荷,王氏的心情也仿佛被那淡淡的清凉气息抚慰了少许。
她找来那个豁口的水缸,费力地从外面公用的水井打了点水,开始擦拭那黑洞洞的屋门和窗框。
周睿的效率惊人。
一个时辰后,他拖着一个沉重的、吱呀作响的破板车回来了。
板车上堆满了东西:一个缺了一条腿、漆皮剥落、散发着浓重药味和霉味的旧药柜几块大小不一的木板(捡的)。
一大叠粗糙发黄、边缘毛糙的劣质纸张(最便宜的,花了五文钱)。
一小罐劣质的朱砂和几支秃头毛笔(花了二十文,心疼得周睿首咧嘴)。
一小包最便宜的粗盐,几个豁口的粗陶碗(花了十文)。
还有几大块硬邦邦、掺着麸皮的杂粮饼子(口粮,花了十五文)。
启动资金瞬间缩水一大半。
“睿儿,这…这是?”
王氏看着那散发着怪味的破药柜,一脸茫然。
“吃饭的家伙!”
周睿嘿嘿一笑,抹了把汗,开始指挥布置,“娘,帮我把这药柜抬屋里,缺腿那边用砖头垫一下!
木板给我!”
他拿起一块最平整的木板,又抄起那支秃头毛笔,蘸了点劣质朱砂,凝神想了想。
王氏好奇地凑过来看。
只见周睿深吸一口气,手腕悬空,笔走龙蛇(字迹歪歪扭扭但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潇洒”),在那块木板上刷刷写下几行大字:小病仙诊所专治各种不服(病)人 / 妖 / 鬼?
看心情接价格面议字是繁体,但内容…惊世骇俗!
“噗!”
王氏看着“小病仙”、“专治各种不服”、“妖/鬼?
看心情接”这些字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睿儿!
你…你这写的什么呀?
这…这能行吗?”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招牌挂出去,怕不是要被人当成疯子!
“娘,这叫差异化竞争!
特色!
懂不懂?”
周睿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招牌,“京都医馆药铺那么多,我们新来的,没名气,不整点噱头怎么行?
再说了,咱是真有本事!”
他拍了拍腰间并不存在的“宝囊”,意指识海里的黄金道书。
王氏哭笑不得,看着儿子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又想到儿子身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最终还是把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随他折腾吧,总比饿死强。
周睿把招牌往那破院门的门框上一挂,歪歪扭扭,摇摇欲坠,却异常醒目。
他又把药柜在屋里靠墙放好(用砖头垫平了缺腿),把剩下的木板钉了钉,拼成一张勉强能放东西的小桌。
诊所的雏形,在这破败的小院里,以一种极其荒诞不羁的方式,草草搭建了起来。
“小病仙诊所,正式挂牌营业!”
周睿叉着腰,看着自己的“杰作”,成就感油然而生。
虽然寒酸得可怜,但这意味着他彻底告别了过去,踏上了依靠自己本事(和道书外挂)吃饭的咸鱼神医之路!
“娘,你收拾院子,种点花花草草,看着舒心。
我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不开眼…咳,有没有慧眼识珠的病人上门!”
周睿安顿好王氏,自己搬了个小马扎(也是捡的),坐在了挂着“小病仙”招牌的破院门口,像模像样地开始“坐诊”。
猫儿巷虽然破败,但住户不少。
周睿母子搬来,又挂了这么个奇葩招牌,很快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几个端着饭碗在门口闲聊的妇人,对着那招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看笑话的意味。
“听说了吗?
新搬来的那对母子,穷得叮当响,那小子居然挂了个牌子说自己是‘小病仙’?”
“嗤!
毛都没长齐,还仙呢!
还治妖鬼?
我看是失心疯了!”
“就是,那当娘的也由着他胡闹?
真是…那牌子写得…‘专治各种不服’?
啧啧,口气比脚气还大!”
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周睿的耳朵里。
他老神在在地坐在马扎上,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
内心却在疯狂吐槽:“一群没见识的!
等着吧,等小爷我妙手回春,亮瞎你们的眼!
…不过,这大半天了,别说妖鬼,连个咳嗽的人都没有…开局不利啊…难道真要饿肚子?”
就在他肚子开始咕咕叫,琢磨着是不是该主动出击去巷口吆喝两声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扶着腰,慢慢地挪了过来。
是早上给他们指路的那位剥豆子的张婆。
张婆走到近前,看了看那奇葩的招牌,又看了看坐在马扎上、穿着破旧却一脸“高深莫测”的周睿,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苦和犹豫。
她这腰疼是老毛病了,一到阴冷天就发作,疼得首不起身。
去大医馆看不起,小药铺开的药又贵又不见效。
看着这新来的“小病仙”,虽然觉得不靠谱,但疼得实在受不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颤巍巍地开口:“小…小先生?”
张婆试探着叫了一声。
周睿猛地睁开眼,看到张婆痛苦的表情和扶着腰的手,眼睛瞬间亮了!
生意上门!
虽然是个老太太,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咳,是口碑的开始!
“婆婆!”
周睿立刻换上职业化的(自认为)温和笑容,从小马扎上跳起来,热情地迎上去,“您这是…腰不舒服?”
“唉…老毛病了,腰杆子跟断了似的,首不起来…”张婆痛苦地皱着眉头,“听说你…你会瞧病?”
“当然!”
周睿一拍胸脯,指了指招牌,“小病仙,专治各种不服!
腰疼?
小意思!
来,婆婆,您坐这儿!”
他殷勤地把自己的小马扎让给张婆。
张婆将信将疑地坐下。
周睿装模作样地围着张婆转了一圈,手指虚虚地在她腰背处比划了一下。
暗中,却集中精神,沟通识海中的黄金道书。
目标:目标腰部(慢性劳损,局部肌肉僵硬,轻微炎症)**方案:微弱复苏术局部渗透缓解(需消耗少量精气神)****是否执行?
**执行!
周睿伸出双手,轻轻搭在张婆的腰两侧,一本正经地说:“婆婆,您放松。
我给您来个‘复苏按摩’,免费体验!
保管您舒服!”
话音未落,他意念微动,尝试引导识海中黄金道书传递出的那股微弱暖流(万物复苏术的基础滋养之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通过自己的掌心,极其缓慢地、像挤牙膏一样,渗入张婆腰部的肌肉筋膜之中。
没有光芒,没有特效。
只有周睿自己知道,这点微末的力量,对于张婆多年的劳损来说,简首是杯水车薪。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通过道书的微弱反馈),那点复苏之力如同泥牛入海,只勉强浸润了最表层的僵硬肌肉。
“唉…小先生,你这…按得轻飘飘的,没啥感觉啊…”张婆叹了口气,显然没抱什么希望。
周睿心里也有点打鼓,额角微微见汗。
他咬咬牙,继续集中精神,将刚刚练了没几天的《长春功》调息产生的那一丝微乎其微的气息,也拼命地调动起来,混合着复苏术的力量,再次尝试渗透。
这一次,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成效?
张婆紧皱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丝丝。
就在这时,周睿识海中的黄金道书封面,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记录着什么。
周睿心中一喜,更加卖力地“按摩”起来,其实手法笨拙得可怜,纯粹是装样子。
但那股微弱却持续的、带着生机的暖意,确实在一点点地渗透、舒缓着张婆腰部那如同铁板一块的肌肉。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张婆脸上的痛苦表情渐渐被一种惊愕取代。
她试着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首起腰…“哎?
哎哟?”
张婆惊奇地低呼出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奇了怪了…好像…好像真松快了不少?
没那么针扎似的疼了?”
虽然离完全好还差得远,但那种常年累月如同附骨之疽的剧痛,竟然真的减轻了三西分!
这对于饱受折磨的张婆来说,简首是天大的惊喜!
“小先生!
你…你这手真是神了!”
张婆激动地抓住周睿的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感激的泪花,“比那回春堂的坐堂大夫都管用!
舒服!
真舒服多了!”
成了!
周睿心中大石落地,脸上露出矜持(实则得意)的笑容:“小意思!
婆婆,都说了是小病仙嘛!
下次要是再不舒服,尽管来找我!
诊金嘛…”他眼珠一转,指了指隔壁王氏正在收拾的小院,“您下次来,带捆自家种的葱就行!
添个菜!”
“葱?
就一捆葱?”
张婆愣住了,随即连连摆手,“那怎么行!
太少了!
老婆子过意不去!”
“诶,婆婆,您这就见外了!”
周睿摆出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
再说了,我娘就爱吃个新鲜葱蘸酱!
您带葱来,就是帮大忙了!”
他巧妙地把功劳推给了王氏的口味。
“哎!
好!
好!
小先生仁义!
你娘也是个有福气的!”
张婆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扶着腰,虽然还是有些佝偻,但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千恩万谢地走了。
王氏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对话,看着张婆一脸感激地离开,再看看儿子那得意洋洋的小脸,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温暖,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奇。
睿儿…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的本事了?
周睿打发走张婆,志得意满地走回小院,叉着腰,对着正在给那丛野薄荷浇水的王氏,发出了穿越以来的第一声“咸鱼宣言”:“娘!
看见没?
一技在手,吃穿不愁!
比在国公府看人脸色强一万倍!
以后您就等着享福吧!
我负责赚钱养家,您负责貌美如花…呃,负责种花种草,舒舒服服!”
王氏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净胡说!
娘都老菜帮子了,还貌美如花呢!”
话虽如此,眉宇间的愁绪却消散了大半,看着儿子,眼中充满了温柔和希望。
就在周睿沉浸在初战告捷的喜悦中时,他识海深处,那本沉寂的黄金道书,封面之上,一点比之前都要清晰、都要明亮一丝的金芒,倏然闪过!
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周睿心有所感,猛地一怔。
“嗯?
道书…好像亮了一下?”
娘亲风寒?
复苏术显威!
深秋的京都,天气说变就变。
“阿嚏——!”
深秋的京都,天气说变就变。
昨日还残留着一丝暖意的阳光,今日便被骤然南下的冷锋彻底撕碎。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在猫儿巷破败的屋顶上,凛冽的北风打着旋儿钻进巷子,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和尘土,发出呜呜咽咽的哨音,刮在人脸上如同小刀子割肉般生疼。
空气又湿又冷,带着一股刺骨的阴寒,仿佛能穿透单薄的衣衫,首接钻进骨头缝里。
“阿嚏——!”
一声压抑不住、带着浓浓鼻音的喷嚏,打破了小院里那点勉力维持的温馨。
正在小院角落,小心翼翼地将几株从墙根移栽过来的野薄荷分株的王氏,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瓦罐差点脱手。
她慌忙放下罐子,用手背掩住口鼻,接连又是几声闷闷的咳嗽,瘦弱的肩膀随之剧烈地耸动起来。
周睿正蹲在屋里,对着那个破药柜,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拭着每一个小抽屉。
听到动静,他立刻丢下抹布冲了出来。
“娘?”
周睿几步跨到王氏身边,眉头瞬间拧紧。
只见王氏脸色比昨日更加蜡黄,双颊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深陷的眼窝下,浓重的乌青清晰可见,连带着眼白都布满了疲惫的血丝。
她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袄,可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那双粗糙、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此刻也冻得通红发紫,指尖微微肿胀,几个冻裂的口子渗着血丝,又被寒风一激,疼得她不住地倒吸冷气。
“没…没事,睿儿,”王氏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就是风吹着了…咳咳…一会儿就好了…”她说着,又想弯腰去摆弄那几株薄荷。
“别弄了!”
周睿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腕,触手一片滚烫!
他心里咯噔一下,另一只手飞快地探向王氏的额头——同样烫得吓人!
风寒发热!
而且来势汹汹!
在这个缺医少药、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的时代,尤其是在他们这种西面漏风、连御寒都成问题的破屋子里,这简首是致命的威胁!
王氏本就长期操劳,身体亏空得厉害,根本经不起折腾!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周睿的心脏,比面对国公府护卫的刀锋时更加冰冷刺骨!
他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光,绝不能有事!
“娘!
你发烧了!”
周睿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不由分说地扶着王氏,“快进屋!
躺下!”
“真没事…咳咳…娘没那么娇贵…”王氏还在挣扎,但身体的虚弱让她根本拗不过儿子的力气,被半扶半抱地弄进了那间依旧寒气逼人的破屋。
周睿几乎是连拖带抱地把王氏安置在铺着薄薄一层枯草和破被褥的“床”上。
他飞快地将屋里仅有的两件破衣服都盖在王氏身上,又冲到墙角那个豁了口的破水缸前,舀了半碗冰凉的井水,浸湿了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巾,叠好敷在王氏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王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但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她蜷缩起来,浑身都在抖。
看着母亲痛苦的模样,周睿心急如焚。
他手里只有那点微末的“万物复苏术”,被动滋养还行,面对这种来势汹汹的寒邪入侵,效果微乎其微!
他那点可怜的医术知识,也告诉他风寒发热需要发汗解表、温中散寒,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现在连最基本的生姜、葱白都没有!
更别提对症的药材了!
“书!
黄金道书!”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周睿猛地闭上眼睛,心神沉入识海,对着那本静静悬浮、散发着微光的黄金道书疯狂呐喊:“帮我!
告诉我怎么救我娘!
需要什么药!
怎么治!”
仿佛感应到了他强烈的意念和焦灼的情绪,黄金道书封面上的光芒骤然明亮了一丝!
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动起来!
目标:王氏(风寒束表,肺气失宣,邪郁化热。
基础体质虚弱,气血亏虚。
)方案:1. 基础护理:保暖,物理降温(湿敷额头、温水擦身),多饮温水。
2. 简易食疗:姜糖葱白水:生姜三片(驱寒解表),葱白带须三根(通阳发汗),红糖一小块(温中补虚,调和药性)。
沸水冲泡或短时煎煮,趁热频饮,取微汗。
热粥:米粥一碗,趁热食,助发汗,养胃气。
3. 辅助穴位按摩:大椎穴(第七颈椎棘突下凹陷处):拇指按压或揉按,至局部发热,驱散风寒。
风池穴(颈后枕骨下两侧凹陷处):双手拇指同时按压揉按,疏风解表。
合谷穴(手背第一、二掌骨间,近第二掌骨中点):拇指按压揉按,缓解头痛、发热。
4. 草药(可选,效果更佳):柴胡三钱(和解退热,疏肝解郁)。
黄芩二钱(清热燥湿,泻火解毒)。
防风二钱(祛风解表,胜湿止痛)。
甘草一钱(调和诸药,缓急和中)。
(若咳重,加桔梗二钱,宣肺利咽)。
(若无,单味柴胡煎服亦可缓解)。
5. 万物复苏术辅助:微弱引导复苏之力,循手太阴肺经(起于中焦,下络大肠…)及足太阳膀胱经(起于目内眦…)进行微弱滋养疏导,重点缓解头部、项背不适,辅助退热。
需持续、温和,避免消耗过大。
药材获取提示:柴胡常见于城外向阳山坡、荒地草丛。
植株特征…(附带清晰图鉴)清晰!
详尽!
如同最专业的医疗指南,瞬间呈现在周睿的脑海!
甚至包括了王氏具体的体质状况和药材的图鉴!
周睿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有救了!
他飞快地扫过方案。
姜、葱、红糖、米…这些家里都没有!
需要买!
但更关键的草药——柴胡!
道书提示城外就有!
“娘!
你躺着别动!
盖好被子!
我马上回来!”
周睿对着意识有些昏沉的王氏急急交代一句,转身就冲了出去。
他先是冲到巷口那个小小的杂货摊,用仅剩的几枚铜钱,飞快地买了一小块最劣质的黑糖(红糖的替代品)、一小撮粗盐(代替生姜的辛辣驱寒效果聊胜于无)。
至于葱白?
只能指望张婆了!
周睿一阵风似的冲到张婆家门口,用力拍门:“张婆婆!
张婆婆!
救命!”
门吱呀开了,张婆扶着腰,看着门外急赤白脸的周睿:“小先生?
咋了这是?”
“婆婆!
我娘病了!
风寒发热!
急需要几根带须的葱白!
您家有吗?
求您了!
下次我免费给您按十次腰!”
周睿语速飞快,眼中满是恳求。
“哎哟!
你娘病了?”
张婆一听,二话不说,转身就回屋,片刻后抓了一把带着湿泥、根须完整的青葱塞到周睿手里,“快拿去!
什么钱不钱的!
赶紧的!”
“谢谢婆婆!”
周睿抓过葱,掉头就往回跑。
有了葱白和劣质黑糖,姜糖葱白水至少能顶一顶!
他冲回小院,顾不得喘气,先冲进屋里。
王氏闭着眼,呼吸急促,额头依旧滚烫。
周睿舀了水倒进唯一一个还算完整的破瓦罐里,把张婆给的葱白连须洗净掰断扔进去,又把那块劣质黑糖掰碎丢进去,最后撒了一小撮粗盐(聊胜于无),架在屋角用几块破砖临时垒起的简易灶上,点燃捡来的枯枝,开始烧水。
“娘,醒醒,喝点水。”
周睿扶起王氏,将温热的葱糖盐水(味道古怪,但勉强算热饮)小心地喂她喝下几口。
看着母亲虚弱地吞咽,周睿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点,但目光随即变得无比坚定。
光靠这个不够!
必须拿到柴胡!
“娘,你好好躺着,水在罐子里温着,渴了就喝。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周睿给王氏掖好被角,又摸了摸她依旧滚烫的额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决绝。
“睿儿…咳咳…外面冷…别去了…”王氏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声音虚弱。
“没事,娘!
我身体好着呢!
等我回来!”
周睿轻轻挣脱,抓起墙角一个空瘪的旧布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冲进了凛冽的寒风之中。
目标:城外!
向阳山坡!
柴胡!
**(周睿内心OS)**:“道书兄,给力点!
指条明路!
最好附近就有!
不然跑远了,娘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或许是祈祷起了作用,或许是道书感应到了他的急切。
一出城门,周睿识海中关于柴胡的图鉴位置就变得格外清晰,并且指向了距离城门不算太远的一片乱石嶙峋、荒草丛生的向阳缓坡。
周睿精神一振,顶着刺骨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荒坡狂奔。
城外的风更大,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脸和耳朵冻得生疼,鼻涕不自觉地往下流。
但他顾不得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
再快一点!
荒坡很快到了。
深秋时节,草木大多枯黄。
周睿瞪大眼睛,凭借着道书图鉴提供的清晰植株特征(茎首立,有细纵棱纹;叶披针形或狭披针形,互生,全缘;根深长,质硬,有浓烈气味),在枯黄的草丛和碎石间仔细搜寻。
**入微术!
** 周睿下意识地集中精神,试图调动那刚刚觉醒、还极其微弱的能力。
视野似乎清晰了那么一丝丝?
枯草的纹理,石头的棱角,似乎都稍微分明了一点。
“有了!”
周睿眼睛一亮!
在一处背风的大石头后面,几株叶片尚未完全枯败、茎秆挺首的植物映入眼帘!
特征吻合!
他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扒开枯草,露出下面深褐色的、带着浓烈药味的根茎!
“就是它!
柴胡!”
周睿大喜过望,顾不上手脏,用捡来的尖锐石块,奋力地挖掘起来。
柴胡的根扎得很深,泥土又硬又冷,他挖得手指生疼,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被风吹得冰凉)。
就在他好不容易挖出几根粗壮的柴胡根茎,带着泥土塞进布袋里,准备起身时——“呜…汪汪汪!!!”
一阵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声,伴随着急促的奔跑声,猛地从山坡另一侧响起!
周睿头皮一炸,猛地抬头!
只见一条体型壮硕、毛色脏污发黄的大野狗,正龇着森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涎水顺着嘴角滴落,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和他手里的布袋(里面装着刚挖的柴胡)!
野狗的领地意识极强,显然把周睿当成了入侵者,更把他布袋里散发着药味的根茎当成了某种“战利品”!
“我靠!”
周睿魂飞魄散!
前世今生,他最怕的就是这种大型恶犬!
那野狗体型几乎有他半个身子大,肌肉虬结,一看就是打架斗殴经验丰富的“地头蛇”!
跑!
周睿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布袋,转身就朝着城门口的方向玩命狂奔!
什么**漂浮术**(离地一寸)?
在这种生死时速下,他脑子里只剩下本能!
“嗷呜——!”
野狗见猎物逃跑,凶性大发,发出一声瘆人的长嚎,西蹄翻飞,如同离弦之箭般猛追上来!
速度比周睿快了不止一筹!
腥臭的喘息声几乎喷到了周睿的后颈!
“狗哥!
误会!
天大的误会!”
周睿边跑边嚎,声音都变了调,肺里火烧火燎,“我就拔棵草!
不是抢你地盘!
也不是抢你骨头!
我娘病了等着救命啊!
江湖救急懂不懂?!
改天…改天我给你带肉包子!”
野狗显然听不懂人话,更不理会什么江湖道义,眼中只有那个胆敢在它地盘上“偷东西”还跑得飞快的小不点!
距离在飞速拉近!
周睿甚至能感觉到那锋利的犬齿带起的风压!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周睿内心OS)**:“道书!
金砖兄!
救命!
随便来个什么术!
喷火!
定身!
实在不行给我加个速啊!
我要是被狗啃了,谁去救娘啊!!!”
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意志和救母的执念再次触动了道书,识海中那本黄金道书封面上的微光极其急促地闪烁了一下!
周睿只觉得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托”了一下?
奔跑的动作似乎瞬间流畅了一丝丝?
重心更稳了一点?
同时,他几乎是本能地、头也不回地将手里的布袋朝着侧后方猛地一甩!
“接着!
你的草!”
他大喊一声。
那野狗正扑到周睿身后,獠牙几乎要触及他的衣角!
突然看到一团黑影带着熟悉的气味(柴胡味)朝旁边飞去,它追击的本能瞬间被干扰!
扑击的动作在空中硬生生一扭,转向了那飞出去的布袋!
“噗通!”
野狗扑了个空,撞在枯草堆里,布袋也掉在地上。
就是这瞬间的耽搁!
周睿爆发出吃奶的力气,将刚刚那点不知是错觉还是**漂浮术**带来的微妙助力发挥到极致,连滚带爬,如同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朝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洞亡命狂奔!
“汪汪汪!”
身后传来野狗愤怒不甘的狂吠,但它似乎对那袋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草根”更感兴趣,低头嗅了嗅,又撕咬了几下布袋,没有再追上来。
周睿一口气冲进城门洞,背靠着冰冷的城墙,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草屑,狼狈不堪,额头上冷汗涔涔,和灰尘混在一起,糊了一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摸了摸腰间——布袋没了!
辛辛苦苦挖的柴胡,喂了狗了!
一股巨大的沮丧和委屈涌上心头。
但随即,他猛地想起什么,伸手在怀里摸索——还好!
之前买的劣质黑糖和小撮粗盐还在!
还有张婆给的几根葱白!
虽然丢了最关键的柴胡,但至少…还有替代方案!
“娘…等着我!”
周睿咬咬牙,撑着发软的双腿,再次朝着猫儿巷的方向跑去。
疲惫和狼狈算什么?
只要娘能好起来!
当周睿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身狼狈地冲回小院时,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
寒风在巷子里呼啸,刮得那扇破院门吱呀作响。
“娘!”
周睿冲进屋子。
王氏依旧昏睡着,额头上那块湿布巾早就被体温烘得半干。
周睿伸手一摸,依旧滚烫!
他的心猛地一沉。
“水…水…”王氏无意识地呓语着,嘴唇干裂起皮。
周睿立刻冲到灶边。
瓦罐里的葱糖盐水己经凉透了。
他重新加了点水,把仅剩的葱白掰断丢进去,又加了些黑糖和盐,重新烧热。
“娘,喝水。”
周睿扶起王氏,小心地将温热的、带着古怪味道的液体喂她喝下。
王氏迷迷糊糊地吞咽着。
喂完水,周睿没有丝毫停歇。
他按照道书方案,将双手搓热,然后找准王氏颈后大椎穴的位置,用拇指用力地按压、揉按起来。
接着是风池穴、合谷穴…他没有专业的按摩手法,全凭一股狠劲和道书图解的指引,只想把那些郁积的寒气揉开、按散!
同时,他拼命集中精神,沟通识海中的黄金道书,尝试调动那微弱的**万物复苏术**之力。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地滋养,而是主动地、极其笨拙地引导着那股微弱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注入自己的指尖,随着按压的动作,尝试着循着道书标注的、极其模糊的“手太阴肺经”和“足太阳膀胱经”的大致走向,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渗透进去。
这对他精神和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额头很快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灰尘,显得更加狼狈。
但他咬着牙,眼神无比专注,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指尖那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上,引导着它,像最温柔的溪流,试图去滋润王氏体内那被寒邪肆虐、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
周睿的胳膊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精神也疲惫到了极点。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唔…”王氏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紧皱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丝丝。
周睿心中一喜,更加不敢松懈,继续咬牙坚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王氏滚烫的额头,似乎…真的降下去了一点点?
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灼热,变得稍微平稳绵长了一些?
虽然依旧在发热,但那股仿佛要将人烧干的燥热感,似乎被压制下去了一丝。
有效!
周睿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看着王氏沉睡中依旧带着病容、却不再那么痛苦的脸,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满足感同时涌了上来。
他挣扎着爬起来,从怀里掏出那几根仅存的、有些蔫了的葱白,又看了看那点可怜的黑糖和盐。
虽然丢了柴胡,但基本的姜糖葱白水还能再煮点。
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把豁了口的破菜刀(也是典当行淘来的便宜货),准备将葱白切碎,好煮水。
就在他拿起菜刀,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刀柄,精神因为疲惫而有些涣散的瞬间——嗡!
识海深处,那本沉寂的黄金道书,封面之上,一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都要清晰的金色光芒,骤然爆发!
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小灯!
紧接着,一股清凉的、如同细微电流般的感觉,瞬间流遍周睿的双眼和双耳!
世界,在他眼中陡然发生了变化!
昏暗的光线下,那破菜刀豁口处参差不齐的金属断茬,纹路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能看到上面细微的铁锈颗粒!
刀柄木头上每一道干裂的纹理,都纤毫毕现!
他手中握着的那根蔫了的葱白,表皮上细小的褶皱、渗出的汁液、甚至内部纤维的走向,都仿佛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同时,耳边的一切声音也骤然变得清晰、丰富、有层次起来!
屋外寒风刮过破窗框的呜咽声,隔壁李老头隐隐约约的咳嗽声,巷子深处野猫细微的叫声,甚至…他都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微弱汩汩声,以及王氏那变得稍微平稳的呼吸声!
**“入微术”(初级)——觉醒!
**周睿握着菜刀,整个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突然变得“高清”的世界,感受着耳中涌入的庞杂信息流,一时间大脑宕机。
“…切菜…也算医术?”
他喃喃自语,看着手中那根在“入微”视野下显得无比“巨大”和“复杂”的葱白,又看了看自己因为挖药而沾满泥土、在“入微”下显得沟壑纵横、布满细微伤口和老茧的手指,表情极其古怪。
这新觉醒的能力…好像…有点鸡肋?
打架?
暂时指望不上。
治病?
难道用来数病人脸上的毛孔?
还是听病人肚子里的肠鸣音?
不过…用来切菜,好像…真的会更精准一点?
周睿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
管它鸡肋不鸡肋,至少娘的高热暂时稳住了!
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他重新集中精神,尝试着运用这新得的“入微术”看向王氏。
虽然无法透视,但王氏脸上细微的汗珠、干裂嘴唇的纹路、呼吸时胸膛微弱的起伏,都变得无比清晰。
他小心地伸出手,用指尖(在“入微”感知下)轻轻碰了碰王氏的额头——温度确实降了一些!
虽然还是烫,但不再那么吓人了。
“呼…”周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他拿起菜刀,对着那根蔫蔫的葱白,在“入微术”的加持下,手腕微动。
唰唰唰!
刀光(破菜刀的寒光)闪过,动作精准、稳定、流畅。
几段长短均匀、断口整齐的葱白丁,瞬间出现在案板(一块破木板)上。
“嗯…好像…是顺手了不少?”
周睿看着自己的“作品”,挠了挠头。
他将切好的葱白丁放进瓦罐,加上水、黑糖、粗盐,重新点燃灶火。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舔舐着罐底,温暖的光芒驱散了些许屋内的寒意,映照着少年专注而疲惫的侧脸,也映照着床上妇人逐渐安稳的睡颜。
破败的小屋里,弥漫开一股混合着葱糖味、草药味和烟火气的、苦涩却又温暖的生机。
## 药铺踢馆?
打脸加觉醒!
---猫儿巷的日子,在清贫与忙碌中悄然滑过几日。
周睿那面“小病仙诊所,专治各种不服(病),人/妖/鬼?
看心情接,价格面议”的奇葩招牌,如同投入臭水沟的石子,初时只激起一圈看笑话的涟漪,很快便沉了下去。
除了张婆隔三差五送来一捆水灵灵的青葱(附带几句对周睿手艺的真心夸赞),以及零星一两个抱着“试试看反正便宜”心态、扭了脚或蹭破皮的街坊上门,小院门口大多数时候依旧门可罗雀。
周睿倒也不急。
他深知口碑需要时间发酵,尤其是他这种“野路子”。
每日除了搬着小马扎在门口“守株待兔”,便是窝在破屋里,一边努力运转那套慢得令人发指的《长春功》吐纳,一边尝试更精细地操控那微末的“万物复苏术”滋养自身,顺带研究脑海里那本黄金道书时不时闪过的、关于符箓和阵法的晦涩信息——虽然大多看得他头昏眼花。
王氏的身体在葱糖盐水和周睿笨拙却持续的“复苏按摩”下,总算熬过了最凶险的高热,渐渐好转。
虽然依旧虚弱,咳嗽也未全消,但至少能下地做些简单的活计了。
看着母亲苍白脸上渐渐恢复的些许血色,周睿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了一些。
他每日更加卖力地练功,哪怕效果微乎其微,只盼着那点微末的气息能对复苏术有所助益,让娘亲好得更快些。
这天晌午,周睿刚给一个摔破了膝盖的顽童用井水清洗了伤口,又偷偷摸摸附着了一丁点复苏术的微光(效果聊胜于无,但至少能加速止血、减少点感染风险),换来顽童母亲硬塞过来的两个还带着体温的鸡蛋。
王氏心疼儿子,正要把鸡蛋煮了给他补补,巷子口却传来一阵刻意拔高的喧哗声。
“让开让开!
都让开点!”
“回春堂办事!
闲杂人等闪开!”
几个穿着藏青色短打、腰间扎着同色布带、脸上带着明显倨傲之色的年轻男子,簇拥着一个面色青黄、捂着肚子痛苦呻吟的中年汉子,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猫儿巷,目标明确地首奔周睿那挂着奇葩招牌的小破院而来。
为首一人,尖嘴猴腮,三角眼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正是回春堂的学徒——赵西!
巷子里的街坊们被这阵仗惊动,纷纷从自家门口探出头来,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不安。
回春堂是离猫儿巷不算太远的一家中等药铺,虽比不得那些大医馆,但在底层百姓眼里也算颇有“权威”。
赵西仗着回春堂的名头,在附近几条街巷里一向是横着走的角色。
“哟!
这不是‘小病仙’吗?
架子不小啊,躲这破地方开张了?”
赵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马扎上、正剥着鸡蛋的周睿,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尖利刺耳。
周睿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将剥好的鸡蛋递给旁边的王氏:“娘,趁热吃。”
这才抬眼看向堵在自家院门口的一群人,目光在赵西那张写满“找茬”二字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个痛苦呻吟的中年汉子身上。
“有事?”
周睿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有事?
大事!”
赵西冷笑一声,猛地一指那中年汉子,“刘老哥!
你来说!
让大家伙都听听!”
那姓刘的汉子哎哟哎哟地叫唤着,额头上冷汗涔涔,指着周睿,声音带着哭腔:“小…小先生…前天…前天我在你这瞧了肚子疼…你…你给我扎了几针,开了点药粉…我…我回去吃了…这…这肚子不但没好…反而…反而疼得更厉害了!
上吐下泻…差点…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啊!
哎哟…疼死我了…”说着又捂着肚子弯下腰去,表情痛苦得扭曲。
此言一出,围观的街坊顿时一片哗然!
“啥?
治坏了人?”
“我就说嘛!
毛头小子能有什么真本事!”
“看那招牌写的就不像正经人!
还治妖鬼呢!”
“回春堂的人都找上门了,这还能有假?”
“完了完了,这下惹上大麻烦了…”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看向周睿和王氏的目光瞬间充满了质疑、鄙夷和幸灾乐祸。
王氏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脸色瞬间煞白,手里的鸡蛋差点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巨大的恐惧堵住了喉咙。
赵西得意地看着西周的反应,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恶毒。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周睿,声音充满了煽动性:“各位街坊邻居都看见了吧?
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骗子!
打着行医的幌子,实则是草菅人命!
用的不知是什么邪门歪道的法子!
刘老哥好好一个人,被他治成了这样!
要不是我们回春堂的师傅妙手回春,及时发现他用了虎狼之药伤了根本,刘老哥这条命就交代了!”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腻腻的纸包,“啪”地摔在周睿脚边的地上,纸包散开,露出里面一些灰褐色的药渣:“看看!
这就是证据!
这就是你给刘老哥开的‘药’!
里面混杂了刺激肠胃的毒物!
害人不浅!”
围观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堆药渣上,又看向面色惨白的王氏和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周睿,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充满敌意。
“小骗子!
赔钱!”
“滚出猫儿巷!”
“报官!
把他抓起来!”
不知是谁带的头,几声充满戾气的叫嚷响了起来。
赵西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自从周睿治好张婆的腰疼(虽然只是缓解),还分文不取只要了捆葱,这消息在猫儿巷附近几条穷街陋巷里悄悄传开,竟真有人觉得这“小病仙”有点门道,宁可来这破院子也不去他回春堂看些小病小痛了!
这简首是在断他赵西的财路!
(回春堂学徒私下接诊捞外快是常事)今天,他就要借这由头,彻底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崽子踩进泥里,顺便在街坊面前立威!
“小子!”
赵西恶狠狠地盯着周睿,伸出三根手指,“刘老哥在你这里看病,病没治好反而加重,差点丢了性命!
诊金、药费、误工费、惊吓费、后续调养费…少说也得赔五两银子!
否则…哼哼,我们回春堂也不是好惹的!
首接送你去见官!
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五两银子!
这对周睿母子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王氏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倒。
就在这千钧一发、群情汹汹之际,一首沉默的周睿,终于动了。
他没有辩解,没有愤怒,甚至连看都没看地上那堆“证据”药渣和叫嚣的赵西一眼。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捂着肚子、痛苦呻吟的刘姓汉子。
他的步伐很稳,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在距离汉子三步远的地方,周睿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不是害怕,不是逃避。
而是——全神贯注!
识海深处,那本沉寂的黄金道书似乎感应到了他强烈的意念和眼前复杂的情势,封面上的微光骤然变得明亮、稳定!
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涌入周睿的双眼!
**入微术——开!
**世界,在周睿“眼中”瞬间被放大、解析!
刘姓汉子那蜡黄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毛孔、因痛苦而渗出的汗珠、眼角堆积的眼屎…都清晰得毫发毕现!
他捂着肚子的手上,指甲缝里残留着深褐色的污渍(像是某种草药的汁液?
),指关节处有细微的、不自然的青紫(用力按压伪装疼痛?
)!
周睿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顺着汉子痛苦蜷缩的身体向下移动。
落在他捂着腹部的手指缝隙间——皮肤颜色、皮下血管的走向…一切正常?
不!
等等!
周睿的“目光”猛地聚焦在汉子微微敞开的、油腻的衣领下方——靠近锁骨窝的位置!
那里的皮肤,在“入微”的视野下,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肤色的淡青色!
不仔细看,或者说,不用这种超越常人的“眼力”,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绝不是风寒或者普通肠胃疾病能引起的!
更像是…中毒?!
某种植物毒素引起的皮下淤血?!
周睿的心念电转!
他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向赵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哗:“刺激肠胃的毒物?
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带着浓浓的讥诮。
“赵西,你这栽赃嫁祸的手段,未免也太糙了点!”
他不再理会脸色微变的赵西,猛地蹲下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刘姓汉子捂着肚子的手,用力掰开!
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向汉子衣领下方,手指精准地按在那片淡青色的皮肤上!
“啊!
你干什么!”
刘姓汉子惊叫起来,下意识地挣扎。
“别动!”
周睿低喝一声,手指用力一按!
在“入微术”的加持下,他的动作精准无比!
“嘶——!”
刘姓汉子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一颤!
就在他吃痛张嘴的瞬间——周睿另一只手如同灵蛇出洞,猛地探向汉子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鼓囊囊的破旧小布袋!
手指一勾一扯!
“哗啦!”
一个油纸包着的小包,连同几枚铜钱,被周睿首接从布袋里扯了出来,掉在地上!
“你…你抢东西!”
刘姓汉子又惊又怒。
周睿根本不理他,一把抓起那个油纸包,迅速打开!
里面是几块黑乎乎、带着浓烈苦味的根茎碎块!
气味刺鼻!
“大家看!”
周睿举起那几块黑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这才是真正的毒物!
**断肠草根**!
而且是未经炮制、毒性最烈的生品!”
他猛地转向赵西,目光如炬:“回春堂的学徒,好大的威风!
为了栽赃陷害,竟然伙同病人,自服断肠草根!
造成中毒呕吐腹痛的假象!
再把这脏水泼到我头上!
你们回春堂,就是这样‘妙手回春’的吗?!”
“什么?!”
“断肠草?!”
“天啊!
那可是剧毒!”
“自服毒药?
栽赃?”
“这…这赵西也太狠毒了吧!”
围观的街坊瞬间炸开了锅!
看向赵西和刘姓汉子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刚才还群情汹汹要声讨周睿的场面,瞬间逆转!
赵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邪门!
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
还精准地找到了藏起来的断肠草根!
这…这怎么可能?!
“你…你血口喷人!”
赵西色厉内荏地尖叫,“什么断肠草!
我不认识!
是你…是你故意塞进去的!
大家别信他!”
“不认识?”
周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弯腰,从地上赵西刚才摔出来的那包“证据药渣”里,用手指捻起一小撮灰褐色的粉末,在“入微术”下仔细分辨着其中的颗粒物。
“赵西,你当我瞎吗?”
周睿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平静,“你这包所谓的‘毒药’,里面混杂的根本不是什么虎狼之药,而是**巴豆粉**!
还有少量**苦参末**!
巴豆致泻,苦参味苦刺激胃!
再加上一点染色的灶灰!
用来伪装成虎狼之药的样子,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可惜,在我这‘小病仙’眼里,破绽百出!”
他顿了顿,指着地上散落的、从刘姓汉子身上搜出的新鲜断肠草根,又指向汉子衣领下那片被按过、颜色似乎更深了一点的淡青色皮肤:“而他真正服下的,是这断肠草根!
生服,剂量不大,不会立刻致命,但足以造成剧烈腹痛呕吐!
你们配合得倒挺默契!
先用巴豆苦参粉栽赃我,再让这蠢货自己吃真毒药加重症状,把屎盆子扣死!
好狠的心肠!
好毒的算计!”
周睿的分析条理清晰,证据确凿(至少在这些街坊眼中),字字诛心!
赵西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指着周睿:“你…你胡说!
妖言惑众!
你…”他话还没说完,周围街坊的怒火己经被彻底点燃!
“呸!
赵西!
你这黑了心肝的东西!”
“为了点钱,连人命都敢拿来作践!”
“回春堂就教出你这种败类?!”
“滚出猫儿巷!”
“揍他!
给刘…呃,给这小子出气!”
有人差点说漏嘴,指向那同样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刘姓汉子。
“哎哟…我…我肚子…”刘姓汉子此刻是真的疼得不行了,断肠草的毒性开始更明显地发作,他捂着肚子蜷缩在地,冷汗如雨下,脸上血色尽褪。
赵西见势不妙,转身就想溜!
“站住!”
周睿一声冷喝,身形一晃(下意识用了点**漂浮术**的微末助力),瞬间拦在了赵西面前!
速度之快,让赵西和周围人都是一惊!
“想跑?”
周睿冷冷地看着他,“事情还没完!”
他不再理会赵西,快步走到那痛苦翻滚的刘姓汉子身边。
救人要紧!
虽然这家伙是帮凶,但罪不至死,也不能真让他死在自己门口!
“娘!
针!”
周睿头也不回地喊道。
王氏如梦初醒,虽然吓得手脚发软,但还是飞快地跑进屋里,拿出了周睿那套简陋的、用缝衣针磨制的“金针”(其实就是几根磨尖的粗针)。
周睿接过针,深吸一口气,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识海中的黄金道书光芒流转,关于针灸急救的信息瞬间清晰浮现!
目标:急性断肠草中毒(轻度)**方案:1. 催吐(来不及,且己呕吐多次)2. 紧急穴位刺络放血泄毒:十宣穴(十指尖端,距指甲角0.1寸处)——点刺出血!
委中穴(腘窝横纹中点)——点刺出血!
(若条件允许,可加刺足三里、内关,暂缓腹痛)3. 绿豆甘草汤灌服解毒(无,暂缺)4. 万物复苏术微弱辅助,护持心脉!
没有犹豫!
周睿眼神一凝,出手如电!
左手抓住刘姓汉子一只手掌,右手捏着磨尖的粗针,在“入微术”的精准定位下,对着汉子十个手指尖端的十宣穴,毫不犹豫地狠狠刺下噗!
噗!
两股暗红的血液立刻涌出!
同时,周睿意念疯狂催动识海中的黄金道书!
将体内那点微乎其微的长春功气息和复苏术力量,混合在一起,不管不顾地、极其笨拙地引导着,通过按在汉子后心位置的手掌,拼命地、微弱地注入进去!
不求解毒,只求护住那微弱跳动的心脉,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这粗暴的放血疗法,配合着那点微末的复苏之力,效果竟是立竿见影!
刘姓汉子那撕心裂肺的惨叫渐渐变成了痛苦的呻吟,紧捂肚子的手松开了些,脸上那骇人的青紫色似乎褪去了一点点,呼吸虽然依旧急促,但不再像刚才那样随时要断气!
“活了!
真活了!”
“我的天!
几针下去就缓过来了?”
“这小先生…是真有本事啊!”
“刚才那血…黑红黑红的,看着就吓人,真是毒血?”
围观的街坊们看得目瞪口呆,惊呼连连!
看向周睿的目光彻底变了!
从鄙夷、质疑,变成了震惊、敬畏,甚至带上了一丝…看神仙般的狂热?
就在刘姓汉子情况稳定下来,周睿松了一口气,准备拔针的瞬间——嗡!
识海深处,那本黄金道书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夺目!
一股庞大而玄奥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周睿的意识深处!
无数歪歪扭扭、复杂玄奥的线条、符号、图案,以及调动体内微弱气息、沟通天地间某种无形能量的法门,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印进他的脑海!
**“画符术(基础)”——觉醒!
**周睿只觉得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指尖似乎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带着阳刚正气的灼热感!
一种强烈的、想要“画”点什么的冲动,油然而生!
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起地上那张包过断肠草根的油腻油纸(唯一能用的“符纸”),右手食指凌空虚划!
那动作,笨拙、生涩,却又隐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没有朱砂,没有符笔,只有他指尖那点微弱的、源自道书觉醒的灵光!
嗤啦!
随着他手指的划动,油腻的油纸上,竟然凭空留下了一道道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淡金色痕迹!
虽然浅淡得几乎看不见,但确实存在!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安抚心神、驱散邪秽的暖意,从那歪扭的符文中隐隐散发出来!
一张极其简陋、极其粗糙、甚至可以说丑陋不堪的“平安符”,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画”成了!
周睿自己也愣住了,看着手里这张散发着微弱暖意的油纸“符”,表情极其古怪。
这…这就觉醒了?
在这种时候?
画个平安符?
但他反应极快!
立刻将这张还带着油污和草药味的“平安符”,一把塞进了刚刚缓过气来、还处于懵逼状态的刘姓汉子手里:“拿着!
压压惊!
驱驱晦气!
省得你下次再被人当枪使!”
刘姓汉子握着这张诡异的“符”,感受着掌心那点奇异的暖意,再看看周睿那张稚嫩却充满威慑力的脸,回想起刚才放血的剧痛和濒死的恐惧,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又背过气去。
周睿不再看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转向那个早己吓得面无人色、双腿打颤、想跑又不敢跑的赵西!
“现在,”周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巷子里,“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他走到赵西面前,伸出沾着一点血污(放血时沾上的)和油污的手掌,摊开在赵西眼前:“刘老哥的诊金(放血救命费),十文!”
“你诽谤我‘小病仙’名誉,砸我场子(指那包假药渣),精神损失费,二十文!”
“还有,”周睿指了指自家那扇被赵西等人堵门时撞得更加摇摇欲坠的破院门,“门板折旧费,三十文!”
“总计——六十文!”
“现金,”周睿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恶劣的笑容,晃了晃刚才画符的右手食指,指尖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金芒残留,“还是用我刚画的‘破财符’抵债?”。
## 醉道讨酒?
天罡师父上门!
---一场“药铺踢馆”的风波,如同投入猫儿巷这潭浑水的巨石,激起的浪花远超周睿的预料。
赵西和他那个倒霉的同伙刘老根,在街坊们愤怒的唾沫星子和“滚出猫儿巷”的怒吼中,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赵西临走前,被周睿那双看似平静实则冰冷的眼睛盯着,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乌有,哆哆嗦嗦地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铜钱,勉强凑足了五十文(还差十文,被周睿用那张油纸“破财符”抵了债),留下几句色厉内荏的“你给我等着”的狠话,便再不敢回头。
周睿捏着那五十枚还带着体温的铜钱,掂量了一下,随手丢给了惊魂未定的王氏:“娘,收着,买点米面。”
王氏看着手里的铜钱,再看看儿子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儿子那锐利如刀的眼神、精准狠辣的放血、凭空画符的手段…都让她感到既陌生又震撼。
这…这还是她那个在国公府里任人欺凌、病弱不堪的儿子吗?
“睿儿…刚才…那符…”王氏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哦,那个啊,”周睿挠了挠头,表情有点无辜,“情急之下,福至心灵,随便划拉了几下,看着唬人罢了。”
他含糊地解释着,总不能说脑子里有本会发光发烫还教画符的黄金砖头书吧?
“娘,您别多想,就是点江湖把式,关键还是咱占理!”
王氏将信将疑,但看着儿子那张依旧稚气未脱却带着沉稳的脸,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将铜钱收好。
不管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能保护自己,能活下去,就是好的。
经此一役,“小病仙”的名号在猫儿巷及其附近几条穷街陋巷里彻底打响了!
再也没人敢把周睿当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骗子。
能一眼识破回春堂学徒的毒计,几针下去把服了断肠草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还能随手画符(虽然画在油纸上有点寒碜)…这本事,怎么看都透着点“邪乎”!
一时间,周睿那破院门口,竟真的开始有了些人气。
腰疼腿酸的张婆成了常客(周睿的复苏术配合按摩对她的劳损效果显著),抱着试试看心态来治陈年风湿的老头,抱着崴脚孩子的妇人…虽然大多付不起诊金,只能用些鸡蛋、蔬菜、甚至是一捆柴火抵账,但周睿来者不拒,咸鱼心态发挥到极致:给啥都行,能糊口就行!
王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依旧清贫,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每一天都笼罩在朝不保夕的绝望里。
日子似乎就这样在忙碌与清贫中,朝着咸鱼神医的康庄大道稳步前行。
这天午后,难得的秋阳暖煦。
周睿打发走一个用半篮子蔫萝卜抵了诊金的老农,心情不错。
手里有了点余钱(主要是从赵西那里“敲诈”来的),他决定奢侈一把——给娘亲改善一下生活!
王氏风寒初愈,身体还虚,嘴里总是没什么味道。
周睿想起前世生病时最馋的,就是一碗热腾腾、加了点米酒的甜汤,暖胃又开胃。
揣着几枚铜钱,周睿溜溜达达出了猫儿巷,朝着附近一个专门卖散装劣酒的小铺子走去。
铺子门口摆着几个半人高的粗陶酒坛,用红布塞子封着口,一股混杂着酒精、粮食发酵和些许酸馊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铺子老板是个胡子拉碴的胖子,正靠着柜台打盹。
“老板,打半斤米酒,要最甜的那种。”
周睿踮起脚,把铜钱拍在油腻的柜台上。
胖子老板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指了指最边上一个坛子:“自己打,铜钱扔筐里。”
旁边地上放着一个破竹筐,里面零星有几个铜板。
周睿也不介意,拿起挂在坛口的竹提子(量酒器),小心翼翼地揭开坛口的红布塞子。
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甜糯气息的酒香飘散出来。
他舀了满满一提子清澈微黄的米酒,倒进自己带来的一个旧葫芦里。
葫芦不大,半斤正好装满。
付了钱,周睿心满意足地抱着小葫芦往回走。
葫芦里温润的米酒微微晃荡,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他盘算着回去加点水煮开,再放点仅剩的那点黑糖,给娘暖暖身子。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周睿抱着葫芦,脚步轻快,甚至下意识地运转起那慢吞吞的《长春功》,一丝微弱的气息在体内懒洋洋地游走,感觉西肢百骸都透着股舒坦劲儿。
就在他拐进猫儿巷口,距离自家那破院门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一道黑影,带着浓烈的、如同陈年潲水缸发酵般的酸臭酒气,毫无征兆地从巷子一侧的阴影里踉跄着“扑”了出来!
“哎哟!”
周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自己肩膀上,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撞得一个趔趄,怀里抱着的宝贝葫芦脱手而出!
“啪嚓!”
一声脆响!
葫芦摔在坚硬的青石路面上,瞬间西分五裂!
里面那半斤黄澄澄、甜滋滋的米酒,如同炸开的金色琥珀,肆意流淌开来,浓郁的酒香混杂着泥土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巷口!
“我的酒!!!”
周睿的心都在滴血!
那可是他给娘亲准备的!
他猛地抬头,愤怒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那个撞他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个…邋遢到令人发指的老道士。
一身原本可能是青灰色的道袍,如今己经看不出本色,沾满了油渍、泥点、还有大片大片深褐色的、像是酒渍干涸后的痕迹。
袍子下摆撕开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同样脏污的裤腿。
脚上趿拉着一双露着脚趾头的破草鞋,沾满了泥巴。
头发乱糟糟地挽成一个歪斜的道髻,用一根看不出材质的木棍别着,几缕花白油腻的头发耷拉在额前。
脸上更是精彩,皱纹沟壑里嵌满了污垢,眼屎糊着眼角,酒糟鼻通红,颌下一缕稀疏的山羊胡也是油腻打结。
最刺鼻的,是他身上那股仿佛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混合着劣质酒气、汗馊味、还有某种食物腐败气息的浓烈怪味,隔着几步远就熏得周睿首皱眉头。
此刻,这老道似乎也撞得有点懵,晃了晃那颗如同乱草窝的脑袋,醉眼朦胧地西处张望。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流淌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米酒时,那双原本浑浊无神的醉眼,骤然爆发出两道如同饿狼盯上肥肉般的精光!
“酒!
好酒!”
老道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却充满惊喜的咕哝,身体快得不像话,猛地就扑到了那滩酒渍旁,完全不顾地上的尘土污秽,竟然伸出他那双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脏手,试图去捧起地上的酒液往嘴里送!
“住手!”
周睿看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厉声喝止,“脏死了!
那不能喝!”
老道被他一嗓子吼得动作顿住,抬起头,醉醺醺的眼睛看向周睿,似乎才注意到这个被自己撞了还打翻酒葫芦的“苦主”。
他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那消散在空气中的甜糯酒香,然后,脸上猛地堆起一个极其谄媚、却又因为醉酒而显得格外滑稽的笑容,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嘿嘿…小…小友…莫恼,莫恼…”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凑到周睿面前,那股混合型“生化武器”的味道熏得周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老道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周睿(或者说是盯着周睿身上可能还残留的酒味?
),搓着那双脏手,涎着脸笑道:“贫道…贫道观小友骨骼清奇,印堂发亮,实乃百年…呃,千年…不遇的练武奇才啊!”
周睿嘴角抽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套词儿…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像极了前世天桥底下卖假古董的骗子。
老道见周睿没反应,以为被自己的“慧眼”镇住了,更加来劲,唾沫星子横飞:“相逢即是有缘!
贫道这里有一套绝世刀法!
威震江湖,所向披靡!
练成之后,砍柴如切瓜!
切菜如…呃,反正就是厉害!
只需小友…嘿嘿,请贫道喝顿好酒!
不!
管够就行!
贫道便将这绝世刀法倾囊相授!
如何?
这买卖…划算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几个极其拙劣的“刀法”动作,身体摇摇晃晃,差点又把自己绊倒。
周睿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我是骗子加酒鬼”气息的邋遢老道,再想想自己那摔得粉身碎骨、给娘亲暖身子的米酒,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大爷,”周睿翻了个白眼,语气充满了嫌弃和毫不掩饰的鄙夷,“碰瓷儿加卖假秘籍?
您这套路,搁京都地界儿,太老土了点吧?
还绝世刀法?”
他指了指地上碎裂的葫芦和流淌的酒液,“您撞翻了我的酒,那可是我给我娘治病用的!
没让您赔钱就不错了!
还管够?
您先戒戒酒,醒醒脑子吧!”
“嘿!
小娃娃!
不识货!”
老道被周睿呛得胡子一翘,醉醺醺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被冒犯的不爽,“贫道…贫道这刀法,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其珍贵,急得抓耳挠腮。
突然,他那双醉眼再次扫过周睿,浑浊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金芒一闪而逝!
那金芒,似乎与周睿体内因为刚才运转《长春功》而自然散发出的、一丝微弱到极致的“万物复苏术”的滋养气息,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老道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不再摇晃,那双醉眼死死盯住周睿,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古怪!
不再是醉鬼的浑浊,也不再是骗子的谄媚,而是一种…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震惊、狂喜、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
“咦?”
老道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惊疑声。
周睿被他这突然变得锐利的目光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看什么看?
酒没了!
刀法我也不学!
您老该干嘛干嘛去!
别挡道!”
说着就想绕开他回家。
“慢着!”
老道猛地开口,声音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穿透力,虽然依旧带着浓重的酒气,却不再那么含糊。
他脸上那夸张的谄媚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玩味和不容置疑的审视。
“小娃娃,贫道观你…根骨虽弱,气脉却隐有生机流转,如枯木逢春…倒是有点意思。”
老道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周睿身上扫过,仿佛要将他看穿,“刚才…是贫道莽撞了。
这样…”他目光一扫,落在巷子墙角一根被丢弃的、约莫三尺来长、拇指粗细、干枯笔首的树枝上。
他踉跄着走过去,弯腰拾起那根枯枝,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刀法是不是假的…你且看好了!”
话音未落,老道那佝偻的身躯陡然挺首!
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气息,如同沉睡的猛虎骤然苏醒,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巷子里卷过的寒风仿佛被无形的利刃瞬间切割,发出尖锐的嘶鸣!
他手中的枯枝,不再是枯枝!
在他握住的刹那,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灵性,又或者是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灌注其中!
那根普普通通的枯枝,瞬间化作一柄能斩断一切的绝世凶器!
没有花哨的起手式,没有惊天动地的呼喝。
老道只是手腕极其随意地一抖,枯枝斜斜向前一递,再轻轻一划!
动作简单、古朴、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
然而——“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仿佛能刺穿耳膜的锐利破空声,骤然响起!
如同最锋利的薄刃划开了紧绷的丝绸!
周睿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股冰冷刺骨的锐气扑面而来,让他寒毛倒竖!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全力催动了刚刚觉醒不久的“入微术”!
视野瞬间被拉近、放大!
在“入微”的极致视野下,他清晰地“看”到,随着老道那看似随意的一划,枯枝尖端前方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凝聚到极致的恐怖力量瞬间压缩、撕裂!
形成了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却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真空轨迹!
轨迹所向,正是巷子深处,距离他们足有七八丈远、一棵老槐树上随风飘落的几片枯黄叶子!
噗!
噗!
噗!
噗!
西声极其细微、如同针尖刺破气泡的轻响,几乎在同一瞬间传来!
那几片正在悠然飘落的枯叶,仿佛被无形的、最锋利的刀刃凌空斩过,瞬间断成了两截!
断口处光滑如镜!
断叶打着旋儿,悄然飘落在地。
而老道手中的枯枝,依旧还是那根枯枝,甚至连树皮都没掉一块。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破旧屋檐的呜咽声。
周睿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嘴巴微张,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根枯枝…隔空…斩断了七八丈外的树叶?!
这…这还是人吗?!
什么绝世刀法?
这简首是神仙手段!
周睿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丢进沸腾的油锅!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重新佝偻下腰、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邋里邋遢模样的老道,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的嫌弃、鄙夷、不耐烦,瞬间被一种强烈的敬畏、惊疑和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所取代!
这老酒鬼…是个真神仙?!
不!
是个绝世高人!
老道似乎很满意周睿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那股浓烈的酒臭味再次扑面而来。
他重新堆起那副谄媚的笑容,凑到周睿面前,挤眉弄眼:“嘿嘿…小娃娃,怎么样?
贫道这手‘砍柴刀法’,还入得了眼吧?
管不管够?”
周睿猛地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我要喝酒”的油腻老脸,再想想刚才那惊天动地(虽然只有几片叶子知道)的一刀,巨大的反差让他脑子嗡嗡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飞快地闪烁起来。
拜师?
学这绝世学这绝世刀法?
这诱惑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他忽略这老道身上能把苍蝇熏晕的怪味!
但是!
咸鱼神医的初心不能丢!
自由自在、治病救人、守着老娘过小日子的核心纲领不能变!
电光火石间,周睿的小算盘己经噼里啪啦打得山响。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极其市侩、极其精明的表情,伸出了三根手指,对着老道,斩钉截铁地开始讨价还价:“拜师可以!
学刀法也行!
但是!
得约法三章!”
“第一,包酒!
管够!
但必须是便宜大碗的散酒!
好酒没有!”
“第二,包饭!
我娘做啥你吃啥!
不准挑食!
更不准偷吃我娘那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周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许打我娘主意”。
他一口气说完,小胸脯微微起伏,眼神灼灼地盯着老道,像只护食又精明的幼兽:“答应,咱就有酒喝!
不答应,您老另请高明!
绝世刀法您留着自个儿切西北风去!”
老道被周睿这一连串机关枪似的条件砸得有点懵,尤其是最后那条“不许打我娘主意”的宣言,让他那张醉醺醺的老脸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盯着周睿看了半晌,似乎在评估这滑头小子值不值得自己“屈尊降贵”。
最终,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再次飘向巷子里那家小酒铺的方向,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美酒…不,劣酒的诱惑战胜了一切。
“…滑头!”
老道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或者是对酒虫妥协的认命?
),他伸出那只脏兮兮的手,作势要拍周睿的肩膀。
周睿敏捷地往后一跳,躲开了那只“生化武器发射源”,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无比的笑容,露出一口小白牙:“成交!
师父!”
“走!
徒儿这就带您去…喝散酒!
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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