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不自知

我算过一笔账，爸妈养我长大花了 30 多万。等到我都快要当妈妈的时候。

“你弟弟结婚，来借彩礼。”借钱好说，我本就准备了 40 万等着。拿了钱，

就别再打我孩子的主意了。1王泽今天特地请了一天假，晚上还亲自下厨招待我爸妈。

看他一个人忙前忙后，我也有些不忍心再责怪。刚离开客厅没几步，就听到婶婶的声音。

“真窝囊，跟自己孩子说个话整得跟太监见了皇帝一样，要我说，直接说小天结婚要钱，

让她出钱不就行了吗，都是一家人，她还能不管她弟弟？要我说，现在这样都是你们惯的，

脾气这样大。”靠在墙边，看着厨房王泽忙碌的背影。我托着肚子让自己冷静。

“不能这么说，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逼得太紧恐怕是连我们也不见了。”“要我说，

就是你们让她读书读多了，读傻了都！天天只考虑她自己，太自私。谁家不是这样的，

大的帮扶小的，姐姐帮扶弟弟，当年让她给她哥出点钱都要……”要我说，要我说，

从小到大我真是听够了这三个字。还有我爸妈也是，到底什么意思。王泽刷过碗出来，

被站在墙角的我吓了一跳。被发现也好，省得装了。

“表哥结婚让表妹出彩礼的那件破事儿就别提了吧，别人家的事儿你操这么多心，

也不嫌累得慌。”婶婶倒是没有一点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窘迫。“你这孩子，

你就那一个亲表哥，不比亲哥还亲？再说了，娘家兄弟可都是你的依仗，

你帮他们不也是帮你自己吗？这咋都拎不清呢？”我爸妈任劳任怨贴补二叔家几十年，

那叫拎得清。我不愿意借钱帮扶吸血虫一家，这叫拎不清。在婶婶这里，

就是有她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我跟表哥的情分还没到那地步，依仗就算了，

烂泥我可靠不上，只要他别来吸我血就成。”婶婶的眼神撇了又撇，最后竟然熄火了，

只说了句“不跟孕妇计较”。等了半晌，还是我妈被推着出来说明目的。

“爸妈知道你比你弟弟有本事，你过得比他好，小天也不想让我们来打扰你的，

但你们是亲姐弟，爸妈就希望你们能互相扶持。

小天结婚还差 20 万……”我妈越说声音越小，不知道是想到了我消失的嫁妆，

还是想到这些年我不间断往家里打的钱。“好呀，本来也是攒了些钱要给你们的，我算过，

你们养我长大，生活加上读书，花了大概 30 多万，我给你凑个整，40 万，

拿了这钱，咱们以后就再也没有关系，你还要吗，妈？”我总是自嘲，

打给家里的钱就像是我单方面认为的赎金。现在终于要一次性付清了。“哎呀，

你这孩子怎么都不知道体谅父母呢？你不能长大了就不管家里了吧，怎么这么狠心呀。

”她脸上的疤痕还在，怎么就对我们的关系如何没一点自知之明呢？越想越气，

我根本没法给她一点儿好脸色。“你就是个老鳖一，几十年了就喜欢搅和别人家的事儿，

多大岁数的人了没一点儿道德感。年纪越大心眼越多，在我家轮得到你教训我？

这么心疼我爸妈，倒是把表哥欠我们家的钱还回来呀。”王娥没想到我会突然激动，

“你你你”了半天也没吐出来第二个不一样的字儿。我爸妈却突然给我跪下了。

王泽扶不起来他们俩，王娥也开始在旁边添油加醋。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分不清是哪里疼，疼得我视线模糊。2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 5 年没来过我家一次，

这次却非要来看我。从进门到现在的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看我脸色，一句一句怕我生气，

想我、关心我。我原以为是时间真的让他们改变。

甚至生出了一些关于年少任性的懊悔、难受以及自责。

就连婶婶那老鼠眼一挤一挤算计的丑样子我都忽略，只当他们是真的关心我的孩子。结果，

什么是真的？婶婶一声一声响亮的“大孙子”盖过了我爸妈和老公的声音。

跟着入眼的是她那脸上、身上白花花的肉，一颤一颤抖动的样子，

让我想到小时候那塞满嘴的肥肉。恶心至极。眼前浮现她今天拉着我手眼放精光的样子。

“你这肚子这样大，应该是双胞胎吧？肯定是，绝对是，双胞胎好啊！省事儿。

”我妈关心我，她关心我的肚子。她咧嘴哈哈大笑的样子看得我心慌。

我爸妈紧成川字的眉心也浮现我心头。“让她走！让她走！不要她碰我的孩子！

”我紧拽着王泽的手，指着跟在病床后边的王娥。当年，她也是这样对我好，给我糖。然后，

转头就怂恿我爸妈卖掉我。3弟弟出生之前，江家只有表哥一个男娃。爷爷说，

表哥是家里的命疙瘩，宠得恨不得供起来。大年初一，爸妈拎着大兜小兜带着我去拜年。

在家里，爸妈宠我爱我，要什么都能给。我没想到，在爷爷家里，我连一个包子也不能吃。

八个肉包，爷爷吃了一个，叔叔婶婶各吃了一个，表哥一人吃了 4 个。我摸到了盘子边，

就被表哥一声大哭给震得收回了手。就这样，还是没逃过一顿打。爷爷打完，

叔婶接着一顿吵。我爸妈，一个尴尬地哄着表哥，一个慌张地当场教育我。哄完了表哥，

爷爷还要扭过来骂一句：“不值钱的女娃就知道吃。”我吓得立马止住哭，

被我爸妈眼神夸赞“懂事”。妈妈说，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舅舅一哭姥爷就追着她打骂，

习惯就好了。我从小就知道，大人们都喜欢表哥的能说会道。

可是我也是爸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是第一次，让我感受到我跟表哥巨大的差距。

然而很快，就有人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婶婶给了我一颗玉米糖，让表哥带着我出去玩。

可是表哥偷偷把我摁到门口的墙边，咧嘴笑着不让我动。“我表姐不能生了，

但还想要个女儿，凑个好字，我说那巧得很呀，咱家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月月的年纪刚好跟他儿子差不多，他家有钱，能给这个数。”不知道婶婶说我干什么，

我撕开包装纸。糖没吃到，被表哥一把抢走塞他嘴里了。“还吃！你爸妈都要把你给卖了！

卖了你，我就能有好多糖吃了，嘿嘿嘿。”表哥像个疯子一样，癫笑着跑走了。

我捏着糖纸呆愣在门口。“你们好好想一想吧，要我说，一个女娃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

咱这谁家不是要儿子？送走了这个，你下一个保准是儿子。”我爸妈想要儿子，

想要一个像表哥那样的儿子。我蹲在墙边开始抹眼泪，不敢进去问是不是真要卖了我。

直到我爸妈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婶儿，当初冒死生下来这个孩子，我们就没打算把她送人，

我们是想要儿子，但是月月也是我们的孩子，几年前你提了我们没卖，现在更不可能卖，

你就别搭这条线了。”婶婶还想开口劝，一扭头就被冲进来的人抓花了脸。我人小力气大，

硬是给她的脸抓出了几个流血的口子。看着毒妇大叫着跑出了我家门，

我扭头对着我爸妈开始磕头。边磕边哭，边哭边喊。“爸妈，不要卖我，我不走，

我以后比表哥更能干，我会赚很多钱，都给你们花，别卖我呜呜呜呜……”爸妈也抱着我哭，

嘴里说着不卖不卖。最后，还是给婶婶家赔了一条过年送礼的猪肉，这事儿才算完。

从那之后，我开始慢慢理解重男轻女这个词。直到弟弟出生，我开始真正体会到偏心的痛苦。

4意识模糊间，我听见王泽的声音。“爸妈，还好月月和孩子平安，但凡有一个出点啥事儿，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接你们过来是想借这个机会修复一下关系，但是你们呢，

就不愿意等孩子出生之后再提这件事吗？你们这样不是更把月月往外推吗？

”王泽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回应他的是我爸妈的连声叹气。“怪我们，

让她遭这份罪。但爸妈真的没偏心谁呀，他们是亲姐弟呀。”“你爸说得对，月月早产，

妈也是跟着差点死一回，当年生月月我也是差点下不来手术台，我们怎么可能不爱她呢？

”拼死生下我和小时候不舍得卖掉我这两件事儿，我从小听到大，每次听我都会动摇，

我爸妈或许是爱我的呢？在我漫长的青春期里，这个疑问一直是困扰我最久的无解命题。

六岁那年，弟弟出生了。进产房之前，妈妈温柔地摸着我的脸，“等下你就要当姐姐了，

开心吗？”“有了弟弟，你和爸爸还爱我吗？”爸妈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很搞笑。“傻孩子，

还怕婶婶说的笑话呢，你和弟弟都是爸妈的好孩子，肯定爱你了。”“对，

以后你就可以带着弟弟一起玩了。”我们在医院走廊等了很久，等到我被人们的道喜声惊醒。

我看着爸爸激动得手足无措。看的出他确实开心到什么都不记得了，

都忘了我还在椅子上醒神。我跟在他们身后走得很慢，在病房门口站住，

看他们围在妈妈身边看刚出生的弟弟。直到护士发现，爸妈才想起来我。

我被拽着站在妈妈旁边，看她怀里的小孩儿。爸爸教我这是弟弟，妈妈让我摸摸他的小手。

周围的亲戚都在说儿女双全，真好。可是，我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

爸妈的笑容跟之前一样，但是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5弟弟是表哥之后的第二个宝贝。

原本在家里我能拥有的一切，现在都开始缩减。这并不符合爸妈之前许诺我的美好期待，

这个新生命没有让我感受到有手足的好处。相反，他就像是表哥的翻版一样，

甚至开始在家里掠夺我的一切。我才发现，或许爸妈也是重男轻女的，之前不觉得，

是因为我没有更精准的参照物。因为弟弟生病，我被送到婶婶家。

我一个小孩子都知道人家不喜欢我，但是我爸妈把我随便一塞就这样走了。

婶婶脸上的疤痕还在，就像是在提醒我，我是多余的那个。没人管我在门口坐了多久，

直到表哥端着碗坐在我旁边。“给，把这些都吃了，别跟我妈说。

”小半碗他啃剩下来的大肥肉，油哄哄地怼在我眼前。表哥还在抱怨为什么家里不养狗，

这样他不喜欢吃的就可以都喂狗。我感觉很饿，可我不想做他家养的狗。但不吃不行，

一把肥肉被直接塞到我的嘴里。我被腻得吐了一地，

刚抬起头就被正好出来的婶婶一巴掌扇在头上。“你知道肉有多贵吗？小小年纪就知道浪费，

白瞎你表哥对你这么好了，败家闺女！”表哥躲在后面偷笑，剩下的肉被婶婶一把夺过去，

拎着表哥回了家。这下是真的没人管我了。之后，任凭婶婶怎么做样子我都不理，

在邻居家蹭了两天饭。爸妈抱着弟弟回来的时候，婶婶提了一箱奶过来看望。

这件事就这样被他们大人用玩笑和人情化解，

留给我的只剩下“懂事”和“不让父母操心”这样的夸赞。

妈妈一直在跟我讲弟弟在医院的时候有多难受，打了多少针，输了多少液，

说他这次有多受罪。我不明白这跟我受的委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我被打了一巴掌的事情绝口不提。如果是以前，爸妈就算再不想把事情闹大，

至少也会抱着我哄一哄。直到饭桌上，只有弟弟碗里有卤鸡腿。我的委屈被无限放大，

明明我也喜欢的，明明之前我一直都有的。在弟弟又一次炫耀地举到我面前，

爸妈还在笑他调皮的时候。我直接夺了他的鸡腿，两口咬掉肉最多的部分。

这是爸爸第一次打我。他们说我变了，变得不懂事，变得不懂得谦让。他们说我自私，

根本不考虑父母的感受，明明爸妈也累了这么多天，他们也没舍得给自己买。

不懂为什么我这么自私，只考虑自己。我不懂，我只是追问，“为什么我没有？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生病吗？可是我得到的回答却是。“家里之前只有你一个，

真是被宠坏了，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什么都争，什么都抢，

一点都不懂得体谅父母。”后来，爸妈也真的给我买了卤鸡腿。

听着他们为白天动手的事情解释，吃到嘴里的鸡腿就像是忏悔药一样，

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一个四年级的小孩，从一个鸡腿事件开始，

变成了人们口中最不懂事，只会攀比的反面教材。从那之后，

每次从爸妈这里为自己争取到一些东西时，我的情绪都在爱与不爱之间反复拉扯。

我一直坚信，只是因为受爷爷的影响，所以他们才会做出偏心的行为举动。我不断反抗，

我告诉他们重男轻女是不对的，告诉他们我要跟弟弟得到平等的对待。可是，没有用。

因为家里家外没有人觉得那些小事是偏心，我才是另类。6初中可以住校，我第一个报了名。

虽然在家里没人欺负我，可是许多不经意的偏向让我变得敏感多疑，觉得自己多余。

尤其是天天对着一个不服管教的弟弟，他天天跟着表哥混。时间久了，

弟弟会不经意地撕烂我的书，打翻我的水杯，还有数不清的恶作剧……婶婶溺爱表哥，

我爸妈也只会说是孩子们之间闹着玩。我真的是受够了。刚到家门口，

就听到婶婶给我妈出谋划策。“要我说，实在不放心，就让江月留一年，带带小天，亲姐弟，

应该的。”现在就连上学我也要为他让步了吗？真想再抓她一脸。我打算赌一赌，

妈妈虽然人老实，但是……“就留一年，你弟弟这么小，

你放心他一个人走那么远路去上学吗？你想想你当时，你爸也是担心，

接送你一个多月才放心。现在爸妈厂里都忙不开，你就留一级，陪弟弟一年好不好？

”我冷着脸不接话。弟弟天天跑东跑西出去玩的地方都不止两公里了。正巧弟弟从外面回来，

嘻嘻哈哈地两巴掌拍在我后背。然后转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展示满手脏污。

表哥跟在后边拍手叫好。我摸到了后背上湿湿的脏东西。

大人们总说这个年纪的小男孩狗都嫌，我觉得不止，简直就是纯贱。

我忍不住大力推了他一把。弟弟的哭声还没从地上传过来，妈妈的巴掌就扇到了我脸上。

我的脸上又疼又热，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到了责骂：“江月，你又欺负你弟弟！

他跟你闹着玩儿，你发什么脾气？有什么气冲我撒呀。”在这个家里，因为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