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诅咒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收到丈夫旧情人的遗物手机。

开机密码是他从不让我踏入的阁楼门锁号。满屏都是我的脸——不，

是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白月光。“她车祸去世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

”律师将文件推到我面前：“顾太太，请签离婚协议。

”我笑着指向阁楼：“那里挂着一百张我的画像。”“可惜每一张，签的都是她的名字。

”后来我烧光所有画作离开。顾沉舟疯了一样掘开白月光的墓。棺材里，

躺着我的双胞胎妹妹。三周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丝巾边缘，

那抹蓝像被截取下来的一小片深海，温柔地贴合在颈间。顾沉舟送的，上个月。

他当时倚在更衣室门口，眼神落在我颈侧，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嗯，蓝色衬你。

”那点微末的、被注视的暖意，支撑着我此刻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看着窗外暮色一寸寸吞没花园里精心修剪过的玫瑰丛。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薰蜡烛燃烧后的余韵，混合着冷掉的牛排和红酒涩然的气息。

桌上是空置的两副餐具，水晶杯沿残留着一点暧昧的红痕，像凝固的血。他没回来。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最后一条信息还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

发出去已经四个小时：“沉舟，菜快凉了。”没有已读标记，更遑论回复。指尖有点冷，

我拢了拢身上的薄羊绒开衫，窗外花园里几盏地灯次第亮起，

昏黄的光晕染着精心修剪过的玫瑰丛，却照不进这过分空旷的餐厅。冷寂像细密的藤蔓，

从脚踝无声地向上攀爬。门铃突兀地撕破了这片死寂。心脏猛地一跳，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退潮，留下一种失重的眩晕感。是他？忘了带钥匙？

还是……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门厅，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寻常。

顾沉舟从不按门铃。他总是用那把特制的、边缘打磨得异常圆润的黄铜钥匙，

插入锁孔时发出轻微而独特的“咔哒”声。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滞涩，

我拉开了厚重的实木大门。门外站着的不是预想中的高大身影，

而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快递员，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盒，不大，

包裹得严严实实。“林晚女士？”他声音平板地确认，递过一个薄薄的电子签收板。“是我。

”我机械地签下名字，笔尖划过屏幕，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快递员很快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空旷的回廊里。我抱着那个纸盒回到餐厅。它很轻，轻得像里面空无一物。

寄件人一栏是刺目的空白。一层层剥开外包装的硬纸板和厚厚的防震气泡膜，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迟缓。最后露出的，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丝绒方盒。

掀开盒盖的瞬间，一股极淡的、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道，

幽幽地钻入鼻腔。心脏骤然一缩，这味道……太熟悉了。是顾沉舟惯用的那款定制古龙水，

尾调里特有的雪松气息。盒子里静静躺着一部手机。银灰色的金属外壳，

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款式是几年前的旧款。屏幕黑着，像一只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眼睛。

这绝不是顾沉舟现在用的那部。他追求最新款，像换衬衫一样频繁更换手机。

一个荒谬又令人不安的念头猛地攫住了我。旧情人？某个他试图彻底抹去的过去？

指尖悬在冰冷的机身上方，微微颤抖。理智在尖叫着让我把它扔进垃圾桶，

或者锁进最深的抽屉里，当作从未收到过。但另一种更为汹涌的、带着毒刺的好奇心，

混合着长久以来被蒙在鼓里的愤怒和委屈，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我的手脚。鬼使神差地，

我找来了充电器。插头接入电源的瞬间，手机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

显示出一个空荡荡的电池图标。我把它放在冰冷的岛台上，

看着那微小的电量符号在黑暗中极其缓慢地增长，如同某种沉睡的怪物在汲取力量，

准备苏醒。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只有墙上复古挂钟的秒针，

在死寂的空气里发出“嗒、嗒、嗒”的声响，敲打着我的神经。终于，屏幕亮起，

跳出初始的开机画面。然后，一个密码输入界面冷酷地横亘在眼前。四位数。我的生日？

输入：1025。屏幕冰冷地闪烁了一下，跳出刺眼的红色提示：密码错误。他的生日？

0703。再次错误。我们领证的日子？0520。依旧错误。心一点点沉下去，

沉入一片冰封的海底。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方，带着微微的痉挛。还有什么？

属于我和他之间的数字？似乎没有了。三年婚姻，像隔着毛玻璃生活，触手可及，

却永远模糊不清。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餐厅通往二楼旋转楼梯的方向，

最终定格在那条幽暗的通道尽头——那扇紧闭的、通往上锁阁楼的小门。那个地方，

是这座精美牢笼里唯一绝对的禁区。顾沉舟第一次带我参观这栋房子时，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阁楼旧物杂乱，没什么好看的，锁着就好。

”他甚至没有给我那把钥匙。三年来，那扇门就像一道无形的界碑，

无声地宣告着主人心底某个不容窥探的角落。阁楼的门锁……那是一个老式的机械密码锁，

转盘式的。我曾在一次打扫时无意瞥见过上面的数字刻度。是多少来着？记忆有些模糊，

像蒙了层灰。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指尖带着一种宿命般的颤抖，

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3…1…0…7。

按下最后一个“7”的瞬间，屏幕没有立刻反应，仿佛时间也凝滞了一瞬。紧接着，

那层冰冷的锁屏壁纸像潮水般褪去，露出了底下清晰的主界面。解锁了。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瞬间攫住了我的呼吸。密码，竟然真的是阁楼的锁号！

那个他严防死守、不许我靠近半步的禁地密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

发出沉闷的轰鸣。那扇紧闭的门后，到底锁着什么？需要用这种方式，

用一部属于“过去”的手机，来守护？指尖冰凉而僵硬，几乎不听使唤。

我颤抖着点开了手机相册。瞬间，海量的照片瀑布般倾泻而下，填满了整个屏幕。一张脸。

无数张脸。我的脸。在阳光灿烂的海滩上，长发被海风吹拂，

笑容肆意张扬；在堆满书籍的飘窗边，抱膝坐着，

眼神沉静地望着窗外；在灯火璀璨的宴会厅里，穿着优雅的礼服，

侧影矜持而疏离……每一张，都清晰得如同镜中的倒影。那张脸，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

唇角的细微习惯……是我。绝对是我。可……不对！我死死盯着屏幕，

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混乱而剧烈收缩。照片里的“我”，穿着我从未拥有过的碎花吊带裙，

背景是我从未去过的异国街头。那眼神里流淌着的、毫无阴霾的明媚和自由，

是我在顾沉舟身边这三年里，早已被消磨殆尽的东西。

更刺目的是日期——一张张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的眼底。

最早的一张，赫然标注着五年前。五年前……那时我还不认识顾沉舟！

我甚至根本不在那座城市！寒意不再是顺着脊椎爬升，而是如同冰水，瞬间从头顶浇灌而下，

冻结了四肢百骸。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刺骨的冷和嗡嗡的轰鸣。

这不是我。是另一个女人。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却活在顾沉舟手机里、活在五年前时光里的女人。手指僵硬地滑动，照片一张张掠过，

那张酷似我的脸在各种场景下鲜活地存在着。

直到指尖无意中点开了一个命名为“她”的加密文件夹。需要密码。又是密码。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绝望席卷而来。我盯着那个空白的输入框，

像看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还能是什么密码？

我尝试着再次输入那串刻入骨髓的数字：3107。文件夹应声而开。里面没有照片，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录音文件。文件名只有简单的一个日期，却像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指尖一缩——正是三年前，我和顾沉舟领证的前一天。指尖悬在播放键上方，

像有千斤重。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松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扯肺腑的痛感。最终，

那点自毁般的力量压倒了最后一丝犹豫，重重按了下去。短暂的电流嘶嘶声后，

一个女声猝然响起，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喂？是林晚吗？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音色、语调的转折，

甚至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尾音上扬……都像极了我在录音里听到的自己的声音。但此刻，

这声音里浸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恐惧，还有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颤抖。电话这头，

是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录音里女人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冰冷的餐厅里被无限放大，

敲打着我的耳膜。“说话啊！我知道是你！林晚！”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尖锐得刺耳，

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好不好？放过沉舟！他爱的是我！一直是我！

你只是……你只是……”她的声音哽住了，剧烈的喘息声盖过了话语，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过了好几秒，那破碎的呜咽才重新拼凑成字句，

带着令人心悸的哭腔：“……你只是个可怜的影子！一个赝品！”“我怀孕了……林晚，

我怀了他的孩子！你还要这样缠着他，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吗？

你非要看着我们母子去死才甘心吗？！”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紧接着，

听筒里传来一阵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巨大撞击声！

金属扭曲、玻璃爆裂的恐怖噪音瞬间撕裂了空气！“啊——！！！”女人凄厉到非人的惨叫，

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我的耳膜，贯穿大脑！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痛苦和恐惧，

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然后，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死寂。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录音播放完毕的提示音“滴”地一声轻响，

在死寂的餐厅里却如同惊雷。我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点开录音的姿势，

指尖还停留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怀孕……孩子……赝品……影子……最后那声惨烈的撞击和尖叫，如同实质的冰锥，

狠狠凿穿了我的天灵盖，将所有的思维都搅成了冰冷浑浊的碎片。

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那个苏晴……她死了？死在三年前，我和顾沉舟领证的前一天？

死于一场……车祸？而她临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打给“林晚”？为什么？

她口中的“抢走”、“缠着”……又是什么？巨大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我猛地扶住冰冷的岛台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冰凉的理石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我大口喘着气，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那录音里残留的、令人作呕的恐惧气息。

“叮咚——”又一声门铃！尖锐的电子音像针一样扎进我混乱的神经，惊得我浑身一颤，

差点失手将手机摔出去。心脏在短暂的麻痹后，开始疯狂地、失控地狂跳，

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谁？顾沉舟？他终于回来了？还是……另一个包裹？

另一个来自地狱的“礼物”？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门禁可视对讲屏幕前。小小的屏幕上，

映出的不是顾沉舟冷峻的侧脸，也不是快递员模糊的身影。

而是一个穿着剪裁精良、一丝不苟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大约四十岁上下，面容严肃刻板，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顾太太，您好。

”他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敝姓陈，是顾沉舟先生的代理律师。

抱歉在您重要的纪念日深夜打扰，有紧急文件需要您过目签署。能否请您开门？”律师？

在这个时间点？一股更加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脚踝，

并急速向上蔓延。我手指颤抖地按下了开门键。沉重的电子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陈律师迈步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冷硬的“叩叩”声。

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和失魂落魄的状态，

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顾太太，

”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将文件袋放在玄关的矮柜上，动作精准得像在法庭上提交证据，

“受顾沉舟先生全权委托，请您签署这份文件。”他抽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封面上，

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钉入我的视线——离婚协议书。

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心脏在空洞的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冰冷的钝痛。

三周年的烛光晚餐，冰冷空旷的餐厅，旧情人的遗物手机，临死前控诉的电话录音……最后，

是律师送来的离婚协议。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一场精心策划的落幕。我抬起头，

看向陈律师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为什么？

”陈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玄关顶灯冰冷的光。他避开我的目光，

语速平稳地陈述，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案情摘要：“顾先生认为，

基于一些……无法调和的原因，以及某些……新近确认的事实，

继续维系这段婚姻对双方都无益处。协议条款非常清晰，

顾先生承诺在财产分割上会给予您最大限度的补偿，确保您离婚后的生活无虞。

”“无法调和的原因？”我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嘲讽，

“新近确认的事实？比如……苏晴？”陈律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显然没料到我会直接提起这个名字。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

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职业性的冷酷：“顾太太，关于苏晴小姐的事情，我无权置评，

也并非协议签署的核心要件。您只需要关注协议本身的条款即可。”“无权置评？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我，让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可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涩，

“苏晴……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死在三年前我们领证的前一天！

她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她口口声声说我抢走了顾沉舟！说我缠着他！

说我只是个影子！是个赝品！现在，她的‘遗物’送到了我手上，

她的死亡录音就在我的手机里响着！”我失控地提高了音量，

扬了扬手中那部冰冷的银灰色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录音文件的界面，“然后你告诉我，

这‘并非核心要件’？无权置评？！”陈律师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变，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手中的手机，一丝惊疑快速掠过，但很快被更深的职业冷漠覆盖。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更加公式化：“顾太太，我理解您此刻的情绪可能非常激动。

但请您务必冷静。苏晴小姐的意外离世是一场悲剧，

但这与您和顾先生目前的婚姻状况并无直接法律关联。

顾先生的决定是基于他对当下婚姻价值的判断。”“价值？”这个词像淬毒的针，

狠狠刺进心脏最深处。原来我三年的婚姻，只是一场需要被“判断价值”的生意。

愤怒、委屈、被彻底愚弄的羞耻感，

有那挥之不去的、苏晴临死前绝望的控诉……所有混乱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岩浆找到了出口，

猛地喷发出来！“好一个价值判断！”我猛地抬手，指向餐厅后方，

那条通往幽暗二楼的旋转楼梯尽头，那扇紧闭的、通往阁楼的门扉，“看到那扇门了吗？

顾沉舟的禁区！密码就是3107！这部旧手机的解锁密码！那里面锁着什么？你知道吗？

”陈律师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紧锁，显然并不知情，

也无意卷入这种私人秘辛：“顾太太，这与协议无关……”“无关？”我打断他，

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那里挂着一百张我的画像！整整一百张！

”我逼近一步，死死盯着他错愕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宣判，“可惜啊，

陈律师……每一张画的右下角，签着的，都不是我的名字！是苏晴！是那个死去的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