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长安志

引言时空乱流撕裂现代都市的霓虹，将我——，一只修炼三百年的猫妖，

抛入晚唐长安的月夜。当九重宫阙的阴影笼罩下来，我才惊觉，在这人妖殊途的古代王朝，

露出尾巴的代价可能是万劫不复。---琉璃碎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

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时空乱流的碾压下寸寸重组。上一秒，我还蜷缩在现代公寓的飘窗上，

慵懒地舔着爪子，窗外是永不疲倦的城市霓虹和车流的低吼；下一秒，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身体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撕扯、抛掷。“喵——嗷！

”凄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彻底淹没。失重感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结结实实的撞击。

冰冷的、带着浓厚尘土和某种陈旧木质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我浑身剧痛，

挣扎着睁开眼，视线从模糊的叠影中艰难聚焦。没有钢筋森林，没有刺眼的光污染。

眼前是深邃得令人心悸的墨蓝天幕，一轮硕大、皎洁得近乎妖异的满月悬于其上，

清冷的光辉泼洒下来，照亮了下方鳞次栉比、沉默匍匐的巨大阴影——连绵起伏的庞大屋顶，

覆盖着深沉如墨的瓦片，勾勒出雄浑而压抑的轮廓。屋脊上，

蹲踞着一排排形态各异、在月光下投下狰狞剪影的鸱吻和脊兽，如同沉默的守卫，

俯视着这座沉睡的巨城。远处，巍峨的宫墙和更高的城楼在夜色中显露出森严的剪影，

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四野，

只有更远处隐约传来的、单调而沉闷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夜的深沉。长安！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战栗瞬间攫住了我。这里是古代！是人类王朝权力最森严的核心！

对妖族而言，更是步步杀机的绝地！惊恐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疼痛。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

还好，人形尚在。我习惯性地用现代人的思维确认自身，

一身舒适的纯棉家居服此刻沾满了灰尘和可疑的污迹，

齐肩的黑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以及属于人类女子的、修长但此刻微微颤抖的手指。

“呼……”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便如潮水般袭来，

伴随着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妖力！我心头一凛，立刻内视。丹田气海之中，

原本如溪流般温顺运转的三百年修为，此刻竟像被狂风吹散的薄雾，稀薄黯淡，难以凝聚，

只剩下几缕微弱的暖意，证明其尚未枯竭。时空乱流的撕扯，几乎耗尽了我的根基！

更要命的是，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饥渴感，

疯狂地啃噬着我的意志——那是维持人形所需的巨大妖力消耗在警告我：要么立刻补充能量，

要么……现出原形！在这深宫禁苑？那与找死何异！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强撑着剧痛和眩晕，踉跄着从冰冷的地面爬起，背靠着一堵粗糙冰冷的宫墙。

墙砖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家居服直刺肌肤，让我打了个哆嗦。我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食物，

找到能暂时栖身、恢复一丝妖力的地方！凭着猫妖对气息和地形的天然敏锐，我强忍不适，

像一抹幽魂般在庞大宫城的阴影里潜行。

墙、深巷、紧闭的朱门、偶尔提着昏黄灯笼匆匆走过的内侍……一切都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感觉人形几乎要维持不住，眼前阵阵发黑时，

一股奇异的“场”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并非强大的能量波动，

而是一种……沉淀的、厚重的、带着墨香与尘埃、以及无数思绪沉淀下来的独特气息。

它来自一座相对偏僻、甚至有些破败的殿阁。阁楼不高，飞檐的一角甚至有些残损，

门楣上挂着一块半旧的匾额，月光下依稀可辨三个方正的大字——“太史阁”。史官？

记录历史的地方？猫妖的本能告诉我，这里人迹罕至，弥漫着旧纸堆特有的“遗忘”气息，

或许是个暂时的避风港。饥饿和虚弱让我别无选择。我屏住呼吸，

调动体内最后一丝微薄的妖力，身体不可思议地软化、拉长，如同流动的阴影，

悄无声息地从一扇未关严的高窗缝隙滑了进去。阁内光线昏暗，

只有几缕月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眼前是顶天立地的巨大木架，

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成卷的竹简、成册的绢书、纸本，一直延伸到目光难以企及的黑暗深处。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陈年墨汁、干燥纸张、木头腐朽以及尘埃的味道。书架之间，

狭窄的过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地上也散乱堆放着不少摊开的书卷。

“咕噜……”腹中的轰鸣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我捂住肚子，靠着冰冷的书架滑坐下来，

冷汗浸透了后背。人形快要崩溃了，妖力枯竭的虚弱感像无数小针在扎刺着神经末梢。

就在意识开始模糊的边缘，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诱人的“腥气”钻入了我的鼻腔。是鱼干！

而且品质绝佳！猫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理智。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循着那丝微弱的气息爬去，穿过狭窄的书架缝隙，绕过一堆散落的书册，

终于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矮几下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一看，

里面赫然是几条色泽金黄、散发着浓郁鲜香的鱼干！这简直是天降甘霖！我再也顾不得形象，

抓起鱼干就往嘴里塞。咸香酥韧的口感在舌尖炸开，

久违的、带着海洋气息的能量顺着食道滑入胃中，

一股微弱却实实在在的暖流迅速在枯竭的丹田内升起，如同久旱逢霖。

我贪婪地、近乎凶猛地咀嚼着，连一点碎屑都不放过。“呵……看来老夫这点珍藏，

倒是救了位不速之客的性命。”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一丝洞悉世情般了然的声音，

毫无预兆地从我身后昏暗的书架深处响起。我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嘴里还塞着半条鱼干，

僵硬地转过头。阴影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身形佝偻的老者，

正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静静地看着我。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刀刻，

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在昏暗中像是两盏洞烛幽微的灯火，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我深夜出现在皇家档案馆偷吃鱼干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冷汗瞬间湿透了脊背。是普通人？还是深藏不露？我喉咙发紧，

鱼干卡在那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

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我甚至没有一把防身的水果刀。老者，李淳风，

太史阁的守阁人，或者说，是被遗忘在此地的最后一位史官。他并未追究我的来历和狼狈，

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穿透时光的眼睛，

平静地审视着我因惊慌而竖起的瞳孔深处那抹非人的幽绿，

以及我身上格格不入的“奇装异服”。沉默在堆积如山的书卷间弥漫，

只有尘埃在光柱中无声沉浮。“此处非善地，却也非绝地。”良久，他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沙哑，像磨损的旧书页，“能寻至此，是缘是劫，且看造化。阁中藏书浩如烟海，

亦多虫蠹鼠患。”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因紧张而不自觉屈伸的手指上，

那指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尖利。“缺个……手脚麻利，眼神好些的‘除虫吏’。

”他给了我一个身份，一个在这深宫禁苑中勉强立足的“壳”。

一个身份低微、负责整理浩繁卷帙、驱除书虫鼠患的小吏——明夜。这名字是他随口取的，

或许源于我闯入那夜的月色，或许只是信手拈来。太史阁成了我临时的巢穴。白日里，

我穿着浆洗得发硬、带着霉味的低级吏员灰布袍，笨拙地模仿着人类的行为，

在浩瀚的书山中穿梭。拂去积尘，整理散乱的简牍，

将损坏的书页用薄如蝉翼的楮皮纸小心修补。

指尖抚过粗糙的竹简、细腻的绢帛、脆弱的纸张，上面或篆或隶或楷的文字，

如同沉默的密码，记载着这个庞大帝国跳动的脉搏和深藏的暗疮。李淳风极少言语，

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坐在他那张堆满书卷的破旧书案后，用枯瘦的手指缓慢地翻阅着，

偶尔提笔在发黄的纸上记下几行小字。他那双过于清明的眼睛，总在不经意间落在我身上，

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他一定知道我不是人，但他选择沉默，

甚至默许我在夜深人静时，爬上最高的书架顶端，蜷缩在阴影里，汲取着窗外月华，

艰难地恢复一丝丝几乎停滞的妖力。这平静的伪装下，危机从未远离。

维持人形所需的妖力远超想象，

仅靠夜晚那点微薄月华和偶尔偷溜去御膳房顺来的零星鱼获这风险极高，如同杯水车薪。

一次在搬运沉重的书箱时，力竭之下，指尖瞬间弹出利爪，在坚实的樟木箱上留下几道深痕。

我惊得几乎魂飞魄散，慌忙用衣袖盖住。还有一次，

被两个趾高气扬、前来查找某位“犯官”旧档的内侍刁难，推搡间，

一股凶戾的妖气几乎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发出低沉的威胁嘶鸣。

那两个内侍被那瞬间爆发出的非人寒意所慑，竟然后退了一步，骂骂咧咧地走了。事后，

冷汗浸透了我的中衣。李淳风只是远远看着，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长安城表面是花团锦簇的盛世图景，太史阁的故纸堆里，

却弥漫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与阴谋气息。李淳风案头的书卷，

开始频繁出现一些被朱砂圈起、又匆匆涂抹掉的名字。他翻阅的速度越来越慢，

眉头锁得越来越紧。有时，

他会对着某卷记录某个地方官吏离奇暴毙或某支边军粮草诡异“损耗”的档案，枯坐整夜，

烛火将他佝偻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顶天立地的书架上，

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忧虑的问号。一个闷热的夏夜，雷声在厚重的云层后滚动。

我正蜷在书架高处，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光亮，

百无聊赖地用爪子尖轻轻拨弄着书脊上凸起的烫金字。下方，李淳风伏在案上，

似乎在研究一张巨大的舆图。突然，他那压抑着剧烈咳嗽的声音传来，

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咳……咳咳……明夜……把……把‘天宝九年，

道沙州、肃州府库清册’……还有……神策军左厢近三年的粮秣支取细目……找出来……快！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灼。我心中一凛，立刻从高处无声滑下，

精准地穿梭在复杂的书架迷宫中。猫妖对位置和气息的记忆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很快，

两卷厚厚、落满灰尘的档案被我从最底层的角落抽了出来。李淳风几乎是抢了过去，

就着摇曳的烛光，手指颤抖着，飞速对比着上面的数字。

烛光映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果然……果然如此！”他猛地抬头，

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光芒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硕鼠！国之巨蠹！

他们竟敢……竟敢用军粮……”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他，

他痛苦地佝偻下去，指缝间竟渗出了暗红的血丝！“李公！”我失声惊呼，冲上前想去搀扶。

就在这一刹那！“咻——噗！”一道细微却凌厉至极的破空声撕裂了雨夜的沉闷！

紧接着是利物穿透血肉的闷响！李淳风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放大。

一支通体漆黑、毫无反光、尾部刻着诡异螺旋纹路的短小弩箭，正正钉在他的右胸！

位置刁钻，避开了心脏，却足以致命！“呃……”他喉头滚动，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迅速晕开的暗色血花，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带翻了桌上的烛台。

烛火滚落在地，挣扎了几下，熄灭了。太史阁瞬间陷入一片浓墨般的黑暗，

只有窗外惨白的闪电，偶尔照亮书架狰狞的轮廓和地上蔓延的、粘稠的暗色液体。

血腥味在浓重的墨香和尘埃气息中弥漫开来，刺鼻得令人作呕。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愤怒如同两条毒蛇，

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是谁？黑暗中，我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

猫妖的竖瞳在暗处扩张到最大，捕捉着每一丝微弱的光线变化；耳廓高频震颤，

过滤着雨声、雷声，锁定着阁内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没有脚步声。刺客还在阁内！

他像一个融入了黑暗的影子，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确认猎物的死亡，

或者……等待清除下一个目标。我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像一张拉满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