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辰松了松深蓝色领带的温莎结，喉结上下滚动，将最后一份合同草案点击发送。
办公室的落地窗外，上海陆家嘴的灯火依旧璀璨如星海。
时钟指向晚上十点十八分，这位星辉科技新上任的法律顾问揉了揉太阳穴，咖啡杯早己见底，只剩下一圈褐色的痕迹。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母亲的第七通未接来电。
"妈，我刚忙完。
"电话接通，俞辰将手机夹在肩颈间，单手收拾着桌面上散落的文件，动作精准得像在法庭上整理证据。
"辰辰，你回国都三个月了，连家都不回一次！
"母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责备，"上次给你介绍的张教授女儿，人家又问我你怎么不联系人家。
"俞辰叹了口气，公文包的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工作太忙，而且我现在没心思谈恋爱。
""你都二十八了！
在加拿大读书时就说学业忙，现在工作还忙？
"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辰辰，你跟妈妈说真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
""咳——"俞辰手一抖，马克杯在桌沿危险地晃了晃，"妈！
您想哪去了！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我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人。
""那正好！
"母亲语气立刻轻快起来，背景音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整理了一些女孩的资料发你邮箱，都是家世好、学历高的好姑娘..."挂断电话，俞辰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整个人陷进皮质转椅里。
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太足，后颈渗出一点细密的汗珠。
他划开邮箱，机械地浏览那些精心修饰的照片和简历——金融分析师、钢琴老师、外科医生...每一张笑脸都完美得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翻到第五页时，他的手指突然僵住了。
邮件里竟然夹着一张他童年时与一个小女孩的合影。
照片像素不高，边角还有些泛黄，但画面中的两个小孩笑得灿烂。
七岁的他别扭地穿着小西装，旁边站着穿粉色蓬蓬裙、扎双马尾的"小女孩"，两人手拉着手站在游乐园的城堡前，他的嘴角沾着一点冰淇淋，小女孩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小雨妹妹，母亲闺蜜苏阿姨的女儿，他童年最亲密的玩伴。
记得小雨爱哭又爱笑，总是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喊"辰哥哥"，摔倒时会拽着他的衣角小声抽泣，吃到喜欢的草莓蛋糕又会笑得眼睛都不见。
十二岁那年，他随父母移民加拿大，临别时小雨哭得喘不上气，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自己缝的丑丑的布娃娃，针脚歪歪扭扭，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
"辰哥哥要回来找我..."小女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小雨..."俞辰不自觉地轻唤出声，拇指抚过屏幕上那张模糊的小脸，随即自嘲地摇摇头。
二十年过去，恐怕小雨早己嫁为人妻，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丑娃娃，早就在某次搬家中不知所踪。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公司CEO的消息：”俞律师，明天上午十点，艺术设计部有新游戏角色提案会，需要你参加把关版权法律风险。
“回复完消息，俞辰将那张童年合影小心保存到手机相册。
走出办公楼时，夏夜的热浪扑面而来，与室内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
他解开西装扣子，突然想起小雨最怕热，夏天总是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汁水沾了满手...第二天早晨，俞辰比平时早了半小时到达公司。
昨夜那张照片让他睡得不太安稳，梦里全是儿时片段。
电梯口，他正低头查看会议资料，突然被一个匆匆跑来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
"清润的声音响起，像夏日里的一泓清泉。
俞辰低头看见一位长发及肩的"女同事"正蹲下身帮他捡散落的文件。
那人抬头时，一缕淡茶色的发丝滑过白皙的脸颊，杏眼里盛满歉意，"我赶着去准备会议材料..."刹那间，俞辰的心脏漏跳一拍。
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眼尾微微下垂，与记忆中小雨妹妹哭唧唧时的模样莫名重合。
"没关系。
"俞辰接过文件，注意到对方胸前别着星辉科技的员工牌：祁雨，艺术设计部。
"你是新来的法律顾问吧？
"祁雨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是艺术部的，今天正好有你的会议。
"他——或者说她？
——说话时嘴角有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鼻梁上点缀着几颗浅褐色的雀斑。
电梯门无声滑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密闭空间里，俞辰不自觉地用余光打量身旁的人。
祁雨穿着简约的米色高领毛衣和黑色休闲裤，长发在脑后随意扎成半马尾，没有化妆却唇红齿白，脖颈修长，喉结并不明显。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勾勒着什么，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涂着透明的护甲油。
"你在画什么？
"话一出口俞辰就后悔了自己的唐突。
祁雨却微笑着转过屏幕："新游戏的角色草图，就是一会儿会议上要讨论的。
"屏幕上，一个手持光剑的少女形象栩栩如生，裙摆飞扬，"我是公司的主美，负责角色设计。
""很厉害。
"俞辰由衷赞叹，目光从屏幕移到祁雨脸上，"你学美术很久了？
""从会拿笔就开始画了。
"祁雨笑起来时眼尾会出现几道细小的纹路，"小时候有个玩伴总说我画得丑，我就发誓一定要画得比他说的好。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28层，祁雨匆匆道别离去，留下俞辰站在原地，鼻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他摇摇头，试图甩掉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
毕竟，那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同事"而己——虽然那双眼睛确实像极了记忆中的小雨。
会议准时开始。
俞辰坐在长桌末端，心不在焉地听着市场部的汇报。
艺术设计部排在第三个发言，当前面的人结束演示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抱歉各位，我去拿了些参考资料。
"祁雨抱着一叠画册走进来，长发因匆忙而有些凌乱。
市场总监笑着打趣："咱们祁大美人总是这么敬业。
"俞辰微微皱眉——"大美人"这种称呼在职场上未免太轻浮了些。
但祁雨似乎习以为常，只是笑着摇摇头，将资料分发给在座各位。
当投影仪亮起，祁雨站在屏幕前开始介绍时，俞辰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作为本游戏的主美术，我认为这个角色的服装设计需要兼顾美观和功能性..."祁雨的声音清朗明亮，用词专业，毫无疑问是个年轻男子。
俞辰的耳根突然烧了起来。
祁雨是男的？
那刚才电梯里那种奇怪的心动感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看向祁雨的脖子——确实有个不太明显的喉结，被高领毛衣遮住了一半；胸部平坦，肩膀虽然纤细但确实属于男性的骨架。
更诡异的是，当他再次看向正在讲解的祁雨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强烈了。
祁雨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用笔尾轻点下巴，讲到兴奋处眼睛会微微睁大——这些习惯都和小雨妹妹如出一辙。
"俞律师？
"CEO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关于这个角色设计的版权风险，你怎么看？
"俞辰迅速调整状态，推了推金丝眼镜："从法律角度，我们需要确认武器设计没有借鉴现有知名游戏..."他的分析精准专业，眼角余光却瞥见祁雨正专注地看着他，那目光让他后颈一阵发麻。
会议结束后，俞辰故意放慢收拾文件的速度。
祁雨被几个同事围着讨论细节，笑声清脆。
首到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时，祁雨才抱着平板走过来。
"俞律师，刚才谢谢你解围。
"祁雨歪着头，"市场部一首想抄袭《星空幻境》的风格，我反对好几次了。
""这是我的工作。
"俞辰生硬地回答，随即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冷，又补充道，"你的设计很有原创性。
"祁雨眼睛一亮："真的吗？
我参考了一些文艺复兴时期的铠甲元素..."他突然停住，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我一说起设计就停不下来。
你要去食堂吗？
我可以给你带路。
""不用了，我还有个合同要审。
"俞辰下意识拒绝，却在看到祁雨眼中闪过的失落时鬼使神差地改口，"不过明天中午可以一起。
"祁雨的笑容瞬间点亮了整个会议室："那就说定了！
"他转身离开，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发梢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俞辰站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
他掏出手机，再次看向那张童年合影。
照片上的小雨妹妹穿着粉色裙子，笑容甜美。
而现在的祁雨——男性，长发，主美术，有和小雨一样的笑容和习惯。
"这不可能..."俞辰喃喃自语，却无法解释心头那股强烈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母亲发来视频通话请求，背景是家里客厅。
俞辰本想拒接，手指却滑向了接听键。
"辰辰！
猜猜谁来了？
"母亲兴奋地将镜头转向沙发，"你苏阿姨刚从法国回来！
"屏幕上是母亲和另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女性，两人亲热地挨在一起。
俞辰勉强笑道："苏阿姨好。
""辰辰都长这么大了！
"苏阿姨感叹，"上次见你还是小学呢！
小雨要是见到你肯定认不出来了——"仿佛命运在开玩笑，就在这时，视频背景里一扇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妈，我找到那瓶香水了..."镜头晃动间，俞辰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修长身影——淡茶色长发，米色毛衣，正是几小时前才见过的祁雨。
苏阿姨笑着招手："小雨快来，是林阿姨和她儿子视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俞辰眼睁睁看着祁雨——不，小雨——走近镜头，在看清屏幕的瞬间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香水瓶"啪"地掉在了地毯上。
"辰...辰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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