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求死后

叛军攻城时，商醉将我绑在城墙之上。任凭箭矢穿透我的身体。利用我拖延时间，

带着被我救下的戏子逃之夭夭。他说，沈决同我青梅竹马，一定舍不得要我死。可他不知道。

沈决恨我入骨，怨我拆散了他与心上人的一生一世，怨我亲手毁了他触手可及的皇位。

可当我毒入骨髓，一心求死的时候。他却红着眼，乞求我再次贪恋人世。

1.叛军打到城下的时候，我又一次见到了沈决。他的人同这个名字一样。决绝无情。

看向我的目光，不再是少年时期的情窦初开，而是面对血海深仇的阴鸷狠戾。我被塞住嘴，

用钉子钉死在城墙之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沈决高举弓箭，对准我的心脏。“宁昭，

你可曾后悔？”我呜呜哭泣，说不出话。后悔什么？后悔在他被流放之时，

用全部身家买通狱卒，换他能平安躲过追杀？后悔这些年一直暗中帮他招兵买马，

助他东山再起？我从不后悔。沈决嗤笑一声，冷言道，“也对，你这样狼心狗肺，

怎么可能后悔。”“宁昭，今日我为主，你为奴。”“也该让你尝尝下十八层地狱的滋味了。

”沈决一箭射中我的肩膀，任凭我痛的昏厥，却还要将我绑在马匹身后，绕街游行。

我被拖行着，在官道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沈决一次都没有回头。最后，我失血过多，

被人扔到羊圈里自生自灭。沈决说：“死了扔到乱葬岗喂狼，活下来赏给弟兄们开荤。

”于是半夜，有人摸上了我的大腿。油腻的唇瓣贴着我的脖颈，粗暴的撕烂我的衣裙。

我看不清他的脸，拼命抵抗。“滚开！”那人一巴掌扇在我脸上，“臭婊子！

沈将军都不要你了，给老子玩玩怎么了？！”下一秒，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用偷藏的匕首划开他的咽喉，鲜血溅了我一脸。我强忍疼痛，割下头颅。提着，

一步一步走到沈决的营帐之外。后来他说。我那天像从地府上来讨命的恶鬼。

他本来应该将我生吞活剐了为他的士兵报仇，可是他没有。“我想你为我低头。

”沈决后来说。沈决将我安置在他的营帐之中。当着我的面宽衣解带。

他身前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贯穿整个胸膛。是当年沈决被人陷害流放后，我亲手砍得。

为了让商醉放松警惕，认为我早已与沈决一刀两断。也是因为这一刀，我后来自残双臂，

才换来伤药替沈决治病。自那以后，每逢阴天下雨，我便疼痛难忍。沈决抬眸，

猛地掐住我的脖颈，试图从我眼中看到一丝愧疚的情绪。“如果我那时候死掉，

你就得偿所愿了吧。”“我的太子府满门惨死，就因为你那小白脸丈夫。宁昭，你说，

我要怎么报复他呢？”我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沈决拧着眉，狠狠将我扔到地上，

逼我跪在他面前。“我亲弟弟被人活活打死，我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他们给我弟弟治病，

可他还是死了。宁昭，他曾经那么信任你，你就一点点愧疚都没有吗？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对不起……”“我后来有找人去救你们，可还是来晚了。

”沈决抱着个死人，天气热传染病高发，监守怕他得病拖累进程，

把人打了一顿扔在路边自生自灭。队伍走后不久，路过的农户救了沈决。这些我都知道。

“那个农户是我找来的。”沈决不信。他死死盯着我，眸子中的恨意掩饰不住。“骗子。

”2.为了攻城，沈决将我当做人质交换。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鞭打泄愤，一为助长士气，

二为赌商醉为我打开城门。可我知道不会的。他爱的人从来不是我。商醉站在城墙之上，

冷眼看我被打的奄奄一息，没有丝毫反应。他身后跳出来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看见她，

沈决呼吸停滞。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改变了想法。“商醉，放了妗妗，不然我杀了宁昭！

”沈决的长剑割破我的咽喉，血珠顺着脖颈滴下。我苦笑着摇头。“没用的，他不爱我。

”可是沈决不信。他认为当年商醉为了我放弃顾妗，是因为爱我至极。可是很快，

沈决不得不信了。因为商醉在城墙上埋伏了近千名弓箭手，箭矢加了燃料，

加速射出去的瞬间就可以燃烧起来。成千上万的箭矢朝这边射来。我不但是沈决的人质，

也是商醉为了引蛇出洞的傀儡。躲闪不及，我被箭矢射中。皮肉被灼烧的痛感将我淹没，

我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原本正在狂奔逃命的沈决忽然回过头来。

他不顾危险的转身救我。抱着我冲出火场。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沈决颤抖的痛呼。

“不准死，我不准你死！”“你欠我那么多，得还完了才能死！”我昏迷了七天。

醒来时全身被裹满了绷带，只剩下眼睛能转。沈决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我。

“为什么会活成这个样子？”“宁昭，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他的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少年意气，试图为我们颠沛流离的现在找到原因。“宁昭，

你当时还不如跟了我。”我没有回答。动下手指都会钻心的疼。沈决没有再奚落我，

亲自为我擦洗身子，动作温柔无比。恍惚间，我像回到儿时。

他也曾像现在这样亲自为我梳妆。夜深，沈决没有赶我出去，在营帐中打了地铺。

病痛引发高烧，迷迷糊糊间，我又做了那个噩梦。宁家世代忠臣。

可父亲的书房里却搜出了他与敌国往来的书信。皇帝勃然大怒，判宁家满门斩首。

我和庶妹被爹娘藏在密道里，躲过了官兵的追杀。那天，亲人的鲜血染红地面，

顺着淹进密道，漫过我的脚踝。庶妹紧紧抱着我，不让我发出声音。可官兵还是找到了这里。

密道的门被推开，我惊恐的后退，被庶妹牢牢护在身后。“姐姐，为宁家平反，为我们报仇！

”那声音字字泣血。一锤一锤敲在我心上。我颤抖着挣扎，冷汗打湿发梢，

动作间伤口被撕裂。梦魇像魔鬼般缠着我，让我一刻也不能忘记血亲死亡的惨状。忽而，

一双手将我揽入怀中。温柔的轻喃，像哄小孩儿一样的纵容宠溺。“不怕。”“昭昭乖。

”我寻着记忆中的温度，扎进熟悉的胸膛。父母离世后，第一次放任自己不管不顾的痛哭。

沈决的衣裳被浸湿，他也不管不顾。“决哥哥，我没有家了。”“爹爹，阿娘，小婉，

都死了……”沈决轻抚着我的脊背，字字珍重，“你还有我。”3.那年我十四岁。

是皇上选定的太子妃。满京城都知道，太子沈决纵使与皇帝不合，

却愿意为了我跪在殿前三天三夜，只为求来与我的姻缘。我信了他的海誓山盟，

以为自己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直到那天，我在路边救下一个女子。

才知誓言也做不得真。我初见顾妗妗，她被教戏的师父打没了半条命。脚磨出了血，

却仍坚持唱完整首曲子。她声调婉转，身姿婀娜，勾的人不知东西。

看台上的男人想花十两银子替她赎身，她不肯。她说：“在这我卖的是手艺，出去了，

卖的是廉耻。”话一出口，赢得满堂彩。我也为她鼓了掌，敬佩这女子的清高气节。

她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花，所以当她在后台找到我，希望我能为她赎身的时候，

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说她不喜欢唱戏，只想寻得良人，一生一世不分离。我替她赎了身，

她自愿成为我的婢女。顾妗妗比我大三岁。她自幼长在戏班子里，说话总像带着钩子。

母亲说她心思重，叫我不要与她太亲近。顾妗妗躲在门外，不卑不亢的打开门跪在地上，

冲我磕头。“小姐，如果夫人不喜我，我今日就收拾东西离开。小姐的赎身之恩，

下辈子妗妗当牛做马再报答您！”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嗔怪的看着母亲，

连忙上前搀扶她起身。“没有人赶你走，你就在这安心住下。”母亲恨铁不成钢，

赌着气走了。顾妗妗喜欢自由，总会给我讲些外面的新鲜事。还有平日家里没有的辛辣吃食，

她都会给我买来，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到我手上时还是热的。我时常念着她的好。

她脾气清高，与府上众人总有些合不来。我便日日将她带在身边。时间长了，

也学着她哼唱些民间小调。结果被父亲听到，我被罚跪祠堂，饿了一天一夜。

世人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女子，对妗妗多有不满，我却不以为意。她跟我讲她的故事。

她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后来家道中落，父亲为了还赌债十两银子将她卖了。

“园子不比这里，要时刻提防着。”“刚开始学戏的时候没有收入，只能捡别人吃剩下的饭。

饿极了，凉水也能喝饱。”“我第一次上台唱戏，人家朝我扔银子，我又给人扔了回去。

”说到这，妗妗撇嘴笑笑。“后来有个大官想要我给他做妾，我不愿意。师父就拿藤条抽人，

我足足躺在床上半个月起不来。”“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绝不为妾。”妗妗似是想起什么，

抱着我的手臂调笑问道。“小姐，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有些呆愣，红了脸，

喃喃开口。“很……无趣的人。”妗妗便笑。她勾着我的手指，含进口中，舔舐。

我羞红了脸，下意识躲开。“小姐莫害羞，这世间的男子没有不爱这个的。”“小姐学会了，

以后才能抓住男人的心。”我还是不懂。母亲说我为太子妃，以后便是一国之母，

最重要的是端庄稳重，与妗妗说的大不一样。月底，沈决巡察回京。他来拜访父亲，

带了许多礼物上门。我和妗妗躲在屏风后面偷看，一不小心摔了出去。沈决担忧的扶住我，

妗妗却狼狈的摔在地上，领子都歪了。她抬头看沈决，眉眼低垂，眼底水光潋滟。

“对不起小姐……”声音甜腻仿若无骨。沈决黑了脸，“你这奴才怎么伺候的，

摔坏了昭昭怎么办？”可他的眼神却不敢往妗妗身上看。后来庶妹告诉我，顾妗妗心术不正，

要提防她靠近沈决。我没当回事，仍旧带着她往太子府走动。直到京城马球会。

我亲眼看到两人耳鬓厮磨。男人口中的不喜风尘都是假的。没有男人拒绝得了一个清高孤傲，

却只在你面前小意温柔的女人。太子也不例外。顾妗妗名声毁了，她闹着寻死觅活。

沈决不忍她被人非议，一台小轿抬进了府。半个月后，传出妗妗怀胎的消息。父亲大怒，

要我与太子退婚。新嫁衣还没做好，我先哭红了眼。

往日里与我最不对付的庶妹敲开我的房门，拉着我就杀到了太子府。她要沈决给我一个交代。

哪有正妻还没进门，小妾先生下长子的先例。沈决蹙眉不语。将妗妗牢牢护在身后。“昭昭，

你身世富贵，不懂妗妗的苦楚。”“这个孩子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你还是这东宫唯一的太子妃，你就当给他们娘俩一条活路吧。”我感觉我的心死了。

我哭着对庶妹说，要回家做尼姑，再也不嫁人了。庶妹哭笑不得，

拉着我将太子府乱砸一通出气。后来父亲知道后，上奏皇帝解除了我与沈决的姻缘，

沈决也因为宠妾灭妻被公然训斥，禁足一个月。不嫁人是不可能的。

变成老姑娘要被人戳脊梁骨。可还没等母亲为我寻来新的良人，父亲出事了。

禁军在他书房里搜出许多书信，都是与敌国往来的证据，上面还有父亲的私印。

包括前年大旱，父亲挪用救济粮私下售卖的证据。一时间，冒出许多当初的灾民，

竟然全都是我父亲贪污受贿的证人。人们不再记得父亲的清正廉洁，只听信他是国家罪臣。

昔日的同僚反目，纷纷上书要求立即处死父亲。父亲不堪受辱，在狱中悬梁自尽。

宁家满门抄斩，牵连九族。庶妹为了救我，独自引开追兵，我不敢看地上亲人血淋淋的尸首，

只记得往前跑。沈决就出现在我家后院门口。他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拉上车。我恨极了他，

宁愿死也不想再与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牵连。可他抓着我的手，向我保证。“昭昭，

我会救你的家人。我一定会护住你家剩下所有的人。”我不敢赌，可我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满京城都恨不得离宁家越远越好，我能依靠的也只有沈决了。我缩在角落里，

想要再相信他一次。“沈决，你如果再骗我，我就杀了你。”4.沈决还是骗了我。

宁家上下一百六十五人，包括厨子婢女，无一生还。见到庶妹尸首的时候，

她和父亲母亲的头颅一起，被挂在城墙之上。供世人引以为戒。周遭人议论纷纷，

辱骂声震耳欲聋。我哭红了眼，想要冲出去大声申辩，想要将亲人的尸身入土为安。

沈决死死拦住我，呵斥道。“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你才落得如此下场，你要让宁家绝后吗？！

”我愣住，惊醒。是啊，如果我也死了，宁家就再也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我深深看了沈决一眼，跟他回了太子府。沈决承诺会娶我进门。

不过不是宁家嫡女所求的正妻之位，而只是一个低贱的侍妾。我现在连顾妗都比不上了。

从前我为主，她为奴，现在却是我看她眼色生活。顾妗还是叫我小姐。“小姐，

你为什么没有死在那场围杀之中呢？”她给我下了药，等我清醒过来，已经处在悬崖之上。

顾妗妗冰凉的珠钗划过我的咽喉，她笑意盈盈，眼底的憎恶不加掩饰。

“我的计划就差最后一步了，你为什么非要来横插一脚？！”她陡然变得凶恶。我动弹不得，

只希望她能顾念我曾经救过她的情谊放我一条生路。“情谊？”顾妗妗不以为意的嗤笑。

“小姐，你真以为一个名角，卖唱多年连自己的赎身钱都攒不下来吗？

”“我本来就是为了沈决，才接近你的啊。”她说，她想当皇后。又知道沈决钟情于我，

才设计这一出，通过我接近沈决，才不会引人怀疑。人总会对自己施恩过的对象无比信任。

我以为自己替顾妗妗赎身，从未提防过他。沈决以为自己是救顾妗妗于水火的英雄，

所以对她总是诸多怜悯。我们都错了。“小姐，为了我的幸福，你还是死了最好。你一出现，

太子眼中就再也没有我了。所以……你去死吧！”她突然出手，将我推下悬崖！

千钧一发之际，沈决的声音响起！顾妗妗慌乱的收回手，却顺着力道往悬崖底下倒，

我药劲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可是力道太大，我没能抓稳。顾妗妗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