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在断魂崖的石砾上。
林砚的指节抠进崖边的裂缝里，指甲缝渗出血珠，混着额头淌下的汗水，在下巴尖凝成一点红，又坠进脚下深不见底的云雾里。
她背后是三个身着青灰色道袍的少年，为首的圆脸少年举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尖离她后心不过三尺：“林砚，把那株‘凝露草’交出来，我们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风卷着崖底的寒气上来，刮得林砚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
她喘着气回头，左额一道伤口还在渗血，模糊了视线里那三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都是青云宗外门弟子，和她一样，是被宗门挑剩下、资质低劣的“杂草”。
“凝露草……我要用来救我娘。”
林砚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怕，是冷，也是急。
她怀里紧紧揣着个布包，里面那株只有三片叶子、沾着泥土的小草，是她在断魂崖西侧的石缝里扒了整整三个时辰才找到的。
圆脸少年身后的瘦高个嗤笑一声：“你娘？
一个凡妇罢了，死了便死了，难道还能耽误你修仙不成？
这凝露草虽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却能帮我们稳固刚入门的灵气，给你才是浪费！”
林砚攥紧了拳头。
她进青云宗三年，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得磕磕绊绊，那些和她一同入门的，要么己经晋升内门，要么至少能引气护体，只有她，还像个没开窍的木头，被人嘲笑“天生道骨——是块朽骨”。
可她不在乎能不能修仙，她来青云宗，只是因为三年前宗门来镇上挑选弟子时，那个白胡子老道说，只要她肯入宗门，就能得到一枚“清灵丹”，能吊着她娘的命。
如今清灵丹的效力快过了，她娘的咳嗽一日重过一日，郎中说最多还有半月可活。
她听杂役处的老人说，断魂崖有种凝露草，虽不及灵丹，却能续凡人三月生机，便揣着把柴刀偷偷跑了出来。
“那是我的。”
林砚把布包往怀里又按了按，后背几乎贴住了冰冷的崖壁，“你们要仙草，自己不会去找吗？”
“找？”
圆脸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断魂崖多大？
我们找了两天都没见着影子，偏偏你这废物能找到？
我看你就是藏了什么秘诀！”
他说着，铁剑又往前递了递，“识相的就把草交出来，再把你那本《基础吐纳诀》交出来让我们看看，说不定你这废物是走了狗屎运，藏了什么门道！”
《基础吐纳诀》是每个外门弟子都有的入门心法，林砚那本早就翻得卷了边，纸页都发黄了，哪有什么门道？
林砚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些人不是真的要什么秘诀，他们只是看她好欺负。
外门弟子之间本就弱肉强食，她资质差，又没背景，娘还是个凡人，自然成了最好拿捏的软柿子。
“不给。”
林砚深吸一口气，右手悄悄摸到了藏在袖管里的柴刀。
那是把豁了口的旧刀，是她爹生前砍柴用的，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武器。
“敬酒不吃吃罚酒！”
圆脸少年脸色一沉，手腕一转，铁剑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刺向林砚的手臂——他没打算杀她，只是想废了她的行动力，好抢东西。
林砚瞳孔一缩，三年来被嘲讽、被欺负的画面突然在脑子里炸开。
那些推搡、那些白眼、那些“废物朽骨”的骂声，和此刻铁剑上闪着的寒光重叠在一起。
她猛地侧身，堪堪避开剑锋，同时左手抓住崖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借着反力往右侧一扑，竟从三个少年中间的缝隙里钻了过去！
“抓住她！”
圆脸少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怒喝一声，三人立刻追了上来。
林砚不敢回头，拼了命地往崖顶跑。
她比他们熟悉这里的路，这三天为了找凝露草，她几乎踏遍了断魂崖东侧的每一寸土地，哪里有碎石堆，哪里有陡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能感觉到有灵气波动传来——那是瘦高个在催动刚学会的“疾风咒”，虽然威力微弱，却能让他跑得更快。
“跑啊！
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瘦高个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
林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脚下突然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旁边的东西，却只抓到一把枯草，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怀里的布包也飞了出去。
“啪”的一声，布包掉在不远处的碎石堆上，凝露草滚了出来，三片嫩叶在风里颤了颤。
圆脸少年立刻扑过去，一把将凝露草抓在手里，得意地扬了扬：“找到了！”
林砚趴在地上，膝盖被碎石磨得鲜血淋漓，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瘦高个一脚踩住了后背。
“啊！”
剧痛让她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废物就是废物，”瘦高个用脚碾了碾，“还敢藏东西？
我看你是忘了外门的规矩——弱者的东西，本就该归强者所有！”
圆脸少年走过来，用剑鞘拍了拍林砚的脸，把那株凝露草凑到她眼前晃了晃：“你说你，守着个凡人娘有什么用？
就算让她多活三个月，最后还不是要死？
不如乖乖听话，以后跟着我们，说不定我们还能分你点残羹冷炙。”
林砚的视线死死盯着那株草，嘴唇咬得发白，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她想起娘咳得蜷在床上，却还笑着对她说“砚儿在宗门要好好的”；想起三年前娘把最后一个窝头塞给她，说“娘不饿”；想起郎中摇头叹息时，她攥着空药罐在夜里哭湿了枕头。
她娘不是什么凡妇，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放开……我的草。”
林砚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执拗，像崖底那些在石缝里扎根的野草，就算被巨石压着，也要拼尽全力往上钻。
“哟？
还敢顶嘴？”
瘦高个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他的话没说完，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收回了脚。
林砚趁机翻身，只见一道微弱的红光从她胸口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而她自己也愣住了——刚才那是什么？
圆脸少年和另一个少年也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林砚：“你……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林砚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块玉佩，是她娘给的，说是她爹留下的遗物。
那玉佩黑沉沉的，毫不起眼，边缘还有个缺口，她戴了十几年，从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难道是玉佩？
不等她想明白，圆脸少年眼神一狠：“管她有什么！
先废了她！”
说着，举剑就朝林砚的手腕砍来——他要断了她抓东西的手，看她以后还怎么藏东西。
这一次，林砚没躲。
她看着那把锈铁剑越来越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拿走凝露草，不能让娘死。
就在剑锋即将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她胸口的玉佩突然爆发出一阵灼热的温度，那热度顺着她的血脉瞬间流遍全身，像是有一团火在骨头缝里烧了起来！
“呃啊——”林砚忍不住痛呼出声，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新拼接，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
她看到自己的皮肤下隐隐有红光流动，那些原本滞涩在经脉里、连引气都困难的微弱灵气，此刻竟像疯了一样翻腾起来！
圆脸少年的剑砍在她手腕上，却像砍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滋啦”一声，剑身瞬间出现一道焦痕，震得他虎口发麻，铁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
三个少年都被这变故吓呆了。
林砚自己也懵了。
那股灼热感还在蔓延，她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破壳而出。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原本因为常年干活而布满薄茧的手指，此刻竟泛着一层淡淡的莹光，掌心的皮肤变得细腻了些，连之前被树枝划破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妖……妖物！”
瘦高个指着林砚，声音发颤。
林砚猛地抬头，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里，此刻像是燃着两簇火苗。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在涌出来，一股足以让她不再被欺负、足以保护她想保护的人的力量。
她看向圆脸少年手里的凝露草，声音因为身体的剧痛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把草，还我。”
风再次掠过崖顶，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草屑。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林砚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血色的金边，她胸口的玉佩红光渐隐，只留下一点余温，像一颗正在重新跳动的心脏。
三个少年看着眼前仿佛变了个人的林砚，突然觉得，这断魂崖的风，好像比刚才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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