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缠绵悱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意,如同苏锦瑟彼时的心境。
那一年,她刚满七岁,还是个瘦伶伶的小丫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袄裙,缩在苏府后院最偏僻的角落,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是苏家的庶女,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存在。
生母柳姨娘,曾是名动一时的瘦马,可惜红颜薄命,生下她不久便撒手人寰,只留给她一个“锦瑟”的名字,和这一身卑贱的血脉。
“小贱蹄子,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没看见嫡母院里的炭火不够了吗?
还不快去柴房抱些过来!”
尖利刻薄的声音划破雨幕,是嫡母王氏身边的大丫鬟翠环。
苏锦瑟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低垂着眉眼,小声道:“翠环姐姐,雨太大了,柴房的路泥泞……”“啪!”
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翠环叉着腰,满脸鄙夷:“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嫡母若有丝毫闪失,休怪我无情!”
脸上是疼,心里是凉。
这样的呵斥与打骂,早己是家常便饭。
在这个家里,嫡母王氏是天,嫡姐苏锦绣是众星捧月的明珠,而她苏锦瑟,不过是地上的泥,任人踩踏。
她咬紧了下唇,忍着泪,默默转身,矮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濛濛雨帘之中。
柴房离她的住处很远,路滑难行,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
她抱着一捆沉重的木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瘦弱的肩膀被勒出一道道红痕。
路过花园的回廊时,她看见嫡姐苏锦绣穿着鲜亮的绸缎袄裙,被丫鬟婆子簇拥着,手里捧着暖炉,正笑语嫣然地喂着池子里的锦鲤。
那一刻,锦衣玉食,暖意融融,与她这边的湿冷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锦绣似乎也看见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随手将一把鱼食丢得远远的,仿佛在施舍什么。
苏锦瑟低下头,快步走过,将脸上的雨水与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混在一起。
凭什么?
同样是父亲的骨肉,凭什么嫡姐就能拥有万千宠爱,而她只能在泥泞里挣扎?
凭什么生母早逝,她就要承受这无休止的欺凌与冷待?
她不懂那些大道理,只知道,这不公平。
回到自己那阴暗潮湿的小屋,她放下木炭,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瘦削、带着指痕的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第一次没有了孩童的纯真,只有一片冰冷的湖水,深不见底。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也敲打在她心里。
她默默地对着模糊的铜镜起誓,总有一天,她要将所有受过的屈辱,千百倍地还回去。
她要让那些曾经轻视她、作贱她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
这无光、卑贱的童年,终将成为她向上攀爬的食粮。
苏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她的华年,注定要在黑暗中,用血与泪,织就一曲复仇与权力的悲歌。
那一年,雨落江南,一朵名为“恨”的种子,在她心底悄然埋下,只待来日,破土而出,绽放出最毒也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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