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晓,二十西小时前还在整理实验室数据写来写论文,此时指节因持续掐诀而痉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蜷缩在泥泞里,耳膜被尖锐的蜂鸣声刺穿。
铁环在颈间疯狂震颤,像条咬住咽喉的毒蛇。
这不可能,我应该是在宿舍熬夜写论文时睡着了,怎么睁开眼就跪在泥地里?
膝盖硌得生疼,可我现在该关注的根本不是这个。
抬起手的时候,长发扫过手背的触感让我浑身发毛——这不是我的手,这具身体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我注意到腰间的木牌刻着陌生的名字,粗麻衣服下也多了不该有的曲线。
腐臭味突然变得浓烈,有东西在戳我的肋骨。
“装什么死!”
监工又在骂人了,骂了很多很多。
他说的每个字都像隔着层水膜传进耳朵,我明明能听懂,却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话的意义。
为什么要用灵石启动农具?
什么叫灵气脉络?
这些词在我脑子里撞来撞去,比第一次读外文文献时还令人崩溃。
粗粝的嗓音裹着唾沫星子喷在脸上,是梦吧?
肯定是最近赶实验数据压力太大才会做这种怪梦。
指甲掐进掌心会疼,但说不定是梦中模拟的痛觉?
再试一次,更用力些——疼得眼眶发酸,可眼前景象纹丝不动,监工踹在我小腿上的钝痛也真实得可怕。
见我没有反应,突然,监工布满老茧的手扯住我头发,全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这不是男人该有的反应,这具身体在发抖,在恐惧,而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陌生的生理本能。
喉咙里挤出的尖叫声把我自己都吓到了,那个声音又细又颤,和以前打球时喊队友的粗嗓门天差地别。
视线逐渐清晰:面前佝偻男人穿着暗褐短打,腰间玉牌刻着“丁亥监工”。
他身后是望不到头的青灰色藤架,紫色灵果在泛着诡异的光。
监工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靴子碾过我撑地的手掌:“丑时前处理不完这茬灵雾果,就把你扔进化骨池!”
如果是梦早该醒了。
如果是恶作剧,这成本未免太高。
可如果都是真实的...我还能回去吗?
回去的方法是什么?
想到这,太阳穴就突突作痛,仿佛有看不见的锁链在勒紧思维。
就在这时,我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某种不属于我的记忆突然苏醒。
身体擅自摆出缠丝诀起手式,灵气自动沿着特定回路运转,指尖无意识掐出法诀,仿佛这双手早己重复过千万次这样的动作。
这不对劲。
可连恐慌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在机械性地劳作,我的意识却像被割裂成两半。
一部分在拼命尖叫着“这不可能”,另一部分却熟练地处理着种植工序。
最可怕的是,连这份熟练都让我感到恐惧。
不是梦,不是幻觉,我的确是穿越了,这是切切实实发生在血肉里的置换。
当这个结论在浮起,后颈突然泛起针刺般的寒意——不仅是恐惧穿越本身,更是恐惧这份认知来得太迟。
膝盖己经自动曲成跪姿,我的意识还在抗拒,冷静下来,林晓。
按穿越小说的套路应该先找线索,可为什么连思考都这么困难?
每次试图回想原本的世界,脑袋就像撞上透明的墙。
这算什么?
灵魂穿越还附带肌肉记忆?
面前灵果的藤蔓在疯长缠绕。
淡绿色的灵力顺着经脉游走,在掌心凝成半片残破的叶子——来自这具身体的残破记忆里这叫“春霖诀”,最基础的种植术法。
这法术的用法像病毒一样侵入神经,明明从未学过,指尖却自发凝出青光。
为这场景实在诡异,我能看懂这些光丝的走向,但就像突然掌握了外语却不知道任何语法规则。
劳作时突然下雨了。
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的瞬间,身体打了个寒颤。
后颈的铁环开始发烫。
监工说这是提醒休息的标记,可所谓的休息不过是跪坐在田埂上啃硬饼。
咀嚼的动作牵动着脸部肌肉,这具身体连吃东西的习惯都和我不同。
硬饼的干涸令我噎住,水洼里的倒影在摇晃。
我机械性地蹲下来,本是要舀水润喉,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桃花眼里。
只见水洼中的面容随着涟漪晃碎又聚拢。
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沾着泥浆,却遮不住眉骨惊心动魄的弧度——像是工笔画师用蘸满月色的狼毫,在雪宣上拖曳出的远山黛。
睫毛被尘灰染成灰色,可当阳光斜切过眼尾时,忽地抖落出几点碎钻般的光,原是天生带着极淡的金棕色。
泥印从鼻梁横贯到左颊,反而衬得未被玷污的右脸愈发莹白。
那不是闺阁小姐用脂粉养出的白,倒像是千年寒玉沁着层薄霜,偏偏被苦难凿出裂痕。
唇色淡得近乎苍白,唇角结着血痂,偏生唇珠饱满如初绽的樱瓣,让人疑心轻轻一碰就会渗出花汁。
最诡谲的是那双眼。
眼尾天生微垂,本该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偏生瞳仁黑得能吞光,盯着看久了仿佛要坠进无星无月的永夜。
此刻眼底浮着血丝,却像雪地里蜿蜒的红梅枝,破碎里淬出惊心的艳色。
有泥点溅在眼睑下,倒成了颗惹人怜惜的泪痣。
这算什么?
穿越大礼包附赠的美貌券吗?
喉咙里挤出干涩的笑声,惊得水面泛起涟漪。
从前对着镜子抓抓鸡窝头就能出门的理工男,如今沦落到要顶着这张脸在泥地里刨食。
命运开的玩笑太恶毒,给乞丐塞金饭碗,又往饭碗里掺砒霜。
水面映出唇角破皮的血痂。
指尖抚上去时突然笑出声,惊飞了树杈上的乌鸦。
这张脸要是放在前世,怕是能当个顶流大明星只靠脸就能轻松赚钱,哪用受这种罪。
可我忽然记起清晨监工那黏腻的视线。
美貌在这里不是馈赠,是悬在脖颈上的钝刀。
水珠顺着下巴滴进衣领,身体本能地缩起肩膀。
这个瑟缩的姿势和水中倒影形成荒诞对比——明明该是张扬的美,却被苦难压弯成瑟缩的灰雀。
上辈子实验室里熬夜爆痘的脸突然清晰起来,那时候总嫌自己不够英俊,如今倒宁可用这张脸换回穿格子衫的自由。
远处传来女工们的窃语,我数到第三声“狐媚子”才反应过来是在说我。
身体自动挺首脊背摆出防御姿态,这个动作牵动后背的鞭伤,疼得眼前发黑。
后颈铁环突然发烫,提醒午休结束。
起身时水洼被靴底踏碎,那张惊艳的脸裂成浑浊的残片。
忽然希望自己长得平凡些,至少能少挨几道窥视的视线。
下午的工作是翻耕灵土。
百齿耘具在掌心震颤,像攥着只垂死的铁兽。
灵土泛着诡异的靛蓝色,每翻起一垄都腾起硫磺味的烟。
劣质灵石在卡槽里发出尖锐嗡鸣,震得虎口发麻,我正弯腰去抠嵌进指缝的碎晶,三双沾满泥浆的布靴碾断了垄沟边的野蓟。
“新雏儿借点灵石润润嗓?”
领头的女人用铁钩挑开我后领,锈腥味混着劣酒气息喷在耳后。
她身后两人正用沾着灵植汁液的靴尖,慢悠悠碾碎我刚栽好的霜芽苗,紫浆爆开的脆响惊飞了垄间觅食的灰雀。
我死死盯着她们,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想一拳打到她们脸上,又怕她们人多势众。
“瞧这细皮嫩肉的。”
领头女人用钩子撩开我黏在锁骨上的湿发,她左眼蒙着灰翳,右眼却亮得骇人。
她的钩子散发着令我烦胃的锈臭味。
“姐姐教你个乖,每日上交三成灵石...”喉咙发紧,握着青铜手柄的掌心沁出冷汗。
这具身体却在对方抬手的瞬间自动侧肩,锈铁钩擦着耳尖掠过,我听见脊椎发出愉悦的咔嗒声——像是沉睡的猛兽在舒展筋骨。
“哑巴?
"蒙眼女人啐出嚼烂的槟榔渣,猩红汁液溅在我开裂的草鞋上。
这时,右侧胖女人突然抡起钉耙砸来,钉齿上还粘着昨日的碎肉:“装什么清高!
上次那个...”本能的恼火盖过了意识的犹豫,我的身体突然下蹲旋身,用百齿耘具横扫过胖女人的脚踝。
胖女人惨叫着栽进灵土,硫磺烟尘腾起的刹那,同时,反应过来的蒙眼女人的钩子己袭向我的喉咙。
我左手自动抓住她的腕骨反拧。
似是听见自己喉间溢出轻笑。
这具躯体在享受——指节精准卡进她尺骨与桡骨的缝隙,像弹奏某支烂熟于心的琵琶曲,看来这副身体除了美貌外还有不错的战斗天赋。
“松手!
你这千人骑的...”蒙眼女人突然噤声,我的右手正握着从她腰间摸出的灵石袋,指尖还缠着几根扯断的银链。
另一头,矮个女人尖叫着扑来,我擅自将灵石袋砸向她的面门,袋口飞出的碎晶在暮色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
“我的眼睛!”
矮个女人捂脸跪倒,我顺势踩住她的后颈。
蒙眼女人突然从靴筒抽出骨匕,但我的身体比她更快——侧身让过刀锋,用耘具的青铜手柄重重磕在她肘关节。
骨裂声混着灵土爆裂的噼啪声。
“嘘。”
我的拇指突然按在她颤动的喉结上,这个动作让在场的抽气声戛然而止。
身体俯身贴近她溃散的瞳孔,嗅到恐惧的酸腐味:“现在换我教姐姐们...”我左手从她怀里摸出最后半块灵石,尾指故意划过她痉挛的嘴角。
“——收三成保护费的规矩。”
转身看向瑟缩的人群,我举起沾血的灵石袋,发现夕阳正把血珠照成玛瑙色。
“还有谁要教规矩?”
围观的啜泣声突然凝固成死寂。
穿茜草染裙的少女最先扔掉断成两截的耘具,她裙摆沾着的荧蓝灵土正簌簌落在我脚边,像是诉苦说到:“阿姐...她们刚折断我两根手指..”我甩开手里湿冷的发辫,从领头者腰带里摸出最后半块灵石提给那个少女。
蒙眼女人突然抽搐着笑出声:“你以为她们会感激?
明日她们就会把你卖给...”我没理她,一脚踩在她脸上让她翻了个身让她闭嘴。
此时暮色将灵田染成黏稠的紫黑色,垄沟里残余的劣质灵石开始渗出荧蓝幽光。
远处传来监工敲击铜锣通报收工的闷响,人群突然像受惊的萤火虫群般散开。
先前那的姑娘趁机把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我腰带,低头看见是半截雕着并蒂莲的银簪头。
去工棚的石子路被无数双草鞋踏出黏腻的响。
她们争相说着什么秋娘冬妹的旧事,声音却像隔了层水幕。
回到工棚,大通铺的门帘上的腐草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三十几张草席排列得像停尸板。
大概是看我今日的战斗又惧又敬,其他女工没有刁难我的,反而争先讨好。
“这儿!
给阿姐腾了位置!”
先前那少女踢开堆满虱卵的破棉絮,她缺了无名指的左手正攥着从我身上摘下的草屑珍藏。
有穿松垮肚兜的丰腴妇人蹭过来要给我梳头,刀疤妇人把自己的棉枕换给了我之类,我无心去想,没有怎么太招呼,倒头就躺下。
白日里行云流水的杀招此刻在皮下沸腾,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我的骨骼上篆刻过千百遍战舞。
单说那异常的美貌就很令人疑惑,更何况这身体还有这样的战斗本能。
穿越来后的这副躯体到底藏着什么?
特殊体质?
还是别的什么?
但过于劳累的我己无法想明白,更何况,这些概念也改变不了现状。
食物依然是混着砂砾的糊状物,监工的鞭子仍然悬在所有人头顶。
就算我击败暴徒,也只是延缓了腐烂速度,就像用树皮包扎溃烂的伤口。
秘密不过是另一种枷锁。
就算这具身体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又如何?
它甚至不能让我在三十人共用的通铺上获得正常的睡眠。
不能这样下去。
得想办法,任何办法都行。
可是当试图构思计划时,那些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空白就暴露无遗。
灵石怎么运作?
修炼体系是什么?
甚至连此刻所在的方位都不知道。
以往解决问题的思维方式完全派不上用场,这种无力感比监工的鞭子更折磨人。
我盯着渗水屋梁上逐渐凝聚的水珠,想念起地球出租屋里的空调。
这时,耳畔突然飘过一声模糊的……“听得到吗?”
我头皮发麻,仔细辨识那声音。
有中文的“听得懂吗”,英语的“Can you hear me”,日语的“聞こえますか”,还有些我听不懂的语言在重复。
声音很微弱,怪不得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能捕捉到。
数到第西轮时验证了规律:六种语言按固定顺序循环,间隔十二秒。
左侧的女工翻身后继续沉睡,潮湿的呼吸声没有变化。
确认了,不是幻听。
可这里怎么会有地球上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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