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像有把钝刀子在慢慢磨,喉咙干得发疼。
她睁开眼,先看到的不是帐顶,是几根歪斜、结着蛛网的木头椽子,空气里一股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动了动,身下硬的木板床吱呀响,左腿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彻底清醒。
记忆像是碎冰碴子,扎进脑子里——她,林晚,二十一世纪某三甲医院的中医博士,在连续熬了两个通宵搞课题后,眼前一黑,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同名同姓、被打入冷宫等死的林才人。
原主是个没背景、没心机,只有一张脸能看的炮灰。
因为不小心冲撞了正得宠的柳贵妃,被安了个“心怀怨望、言行无状”的罪名扔进了这地方。
进来没三天,就在一场春雨后发起了高烧,昨夜蹬了腿。
然后,她来了。
腿疼得厉害。
林晚咬着牙,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冷汗瞬间就湿透了单薄的里衣。
她低头看了看左小腿,肿胀发亮,皮肤烫得吓人,有个明显的伤口己经化脓,边缘红肿不堪。
——这是感染,败血症的前兆。
在这缺医少药、环境恶劣的冷宫,基本等于判了死刑。
绝望像冰水一样浇下来。
她才刚活过来,难道就要再死一次?
“哐当”一声,破旧的木门被踹开,一个穿着藏蓝色太监服、满脸横肉的胖子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小太监。
胖子姓孙,是这冷宫的一个管事太监。
“哟,林才人还没咽气呢?”
孙太监把碗往地上一墩,浑浊的菜汤溅出来几滴,落在积着灰尘的地面上。
“吃饭了。”
那碗里,是些看不清颜色的糊状物,漂着几片烂菜叶,散发着一股馊味。
林晚没动,只是看着他。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孙太监没少克扣她的份例,动辄打骂。
她腿上的伤,就是前几天被他用扫帚杆打的,原因只是原主想多要一口干净水喝。
“看什么看?”
孙太监被林晚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以往这女人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今天怎么……他提高嗓门,“赶紧吃!
吃完把东边那堆破烂收拾了!
真当自己还是主子呢?
晦气!”
林晚垂下眼,声音因为虚弱有些沙哑:“孙公公,我的腿……怕是动不了了。
能不能……给点清水,再给块干净的布?”
“动不了?”
孙太监三角眼一翻,嗤笑一声,“动不了就爬着去!
还想要清水?
干净布?
你当你是来享福的啊!”
他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林晚受伤的左腿。
剧痛让林晚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死死咬住嘴唇,没叫出声。
孙太监看她痛苦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油腻的口气:“林才人,想日子好过点,也不是没法子……”他的手不干不净地就要往林晚脸上摸。
“你这张脸,糟践了可惜……”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她脸颊的时候,林晚猛地抬起头。
她的眼神不再是刚才的虚弱哀求,而是像淬了冰的刀子,首首钉进孙太监眼里。
孙太监被这眼神看得一哆嗦,动作顿住了。
“孙公公,”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夜里……胸口疼得厉害吧?
像有石头压着?
后脖颈子发硬,左边胳膊又麻又酸,对不对?”
孙太监脸上的横肉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怎么知道?”
林晚没回答,继续盯着他,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舌苔黄腻,眼底血丝……你这是肝阳上亢,痰瘀互结。
再不治,下一次发作,就不是疼一会儿了。”
她顿了顿,吐出三个字,“会中风。”
孙太监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这毛病偷偷找过太医瞧,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开了药,让他静养忌口,可他哪忍得住?
没想到被这快死的女人一口道破!
中风?
瘫在床上口眼歪斜流哈喇子?
他想想就浑身发冷。
“你……你胡说八道!”
孙太监色厉内荏地吼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是不是胡说,公公自己清楚。”
林晚喘了口气,腿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她必须尽快解决眼前麻烦,“给我弄点干净的清水、布,还有……吃的。
我或许有法子,让你这毛病……发作得晚些。”
孙太监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这女人邪门!
可她说的症状一点不差……万一她真有办法?
比起占点小便宜,还是自己的老命要紧。
“你……你真能治?”
“缓解。”
林晚纠正他,“先止住恶化。”
孙太监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对身后的小太监摆手:“去,弄碗干净水来。”
又转向林晚,眼神复杂,“你要骗我……我都这样了,骗你有什么好处?”
林晚扯了扯嘴角,“互利罢了。”
小太监端来一碗水。
林晚接过,先慢慢喝了两口。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她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一点。
“布。”
她说。
孙太监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汗巾递过去。
林晚接过布,蘸了水,开始清洗腿上的伤口。
动作很慢,但稳。
脓血混着污垢被擦去,露出发红的皮肉。
她疼得额头冒汗,但手没抖。
孙太监在一旁看着,眼神从怀疑渐渐变成惊讶。
这手法,不像个普通妃嫔。
清洗完,林晚把布叠好压在伤口上:“每天换一次布,保持干净。
这是第一步。”
“然后呢?”
“然后,”林晚抬眼看他,“给我弄点艾草来。
再找些鱼腥草,要新鲜的。”
“艾草好说,鱼腥草这季节……冷宫北墙根底下就有。”
林晚打断他,“我昨天看见了。”
孙太监眼神更深了。
这女人连这个都知道?
“去摘。”
他对小太监说。
等小太监跑出去,孙太监蹲下来,压低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人?”
“将死之人。”
林晚靠在墙上,闭了闭眼,“只想死前少受点罪。”
孙太监不信,但没再问。
两人沉默地等着。
小太监很快拿着一把艾草和几株鱼腥草跑回来。
林晚检查了一下,鱼腥草很新鲜,带着泥土味。
她把艾草搓成绒,又撕碎鱼腥草,混在一起。
“找东西点火。”
孙太监从怀里掏出火折子。
林晚把混好的草药点燃,一股辛辣又清新的气味弥漫开。
她小心地把冒着烟的药草靠近伤口,用烟熏烤。
“这能管用?”
“消炎。”
林晚简短地回答,专注地控制着距离,避免烫伤。
熏完伤口,她把剩下的药草递给孙太监:“晚上睡前用这个熏胸口,一刻钟。
别太久。”
孙太监接过药草,神色复杂:“你……明天这个时候,”林晚打断他,“我要看到干净的饭食。
还有,我要冷宫所有病人的情况。”
“你要这个干什么?”
“练手。”
林晚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反正要死了,不如试试能不能救几个人。
救活了,算我积德。
救不活,也不亏。”
孙太监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点点头:“行。”
他带着小太监走了。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留下林晚一个人靠在墙上。
腿还是很疼,但伤口清创后舒服了些。
她看着漏光的屋顶,心里慢慢盘算。
第一步稳了。
用医术换生存空间,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筹码。
冷宫病人多,这意味着机会。
只要她能展现出价值,就能争取更多资源。
但也要小心,不能表现得太突出,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她慢慢挪动身体,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胃里依然饿得发慌,但有了盼头。
那碗馊饭还放在地上,她看了一眼,没动。
明天,一定要吃到干净的饭。
窗外天色渐暗,冷宫里的风声像呜咽。
林晚闭上眼,开始在心里复习中医方剂。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地方,知识是她唯一的武器。
夜深了,她听见远处传来孙太监的咳嗽声,比往常轻了些。
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很快又压下去。
不能急,要慢慢来。
活下去。
这是眼下唯一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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