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寸草心婆家与娘家

1 喜忧参半的婚事李薇嫁给王强那天，是初春一个微凉的日子。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

看着窗外稀疏的星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甜涩交织。甜，自然是给王强的。

那个站在村口老槐树下，会因为她的到来而手足无措，只会憨憨笑着的男人。他眼神干净，

像山涧的溪水，掌心粗糙，却能在冬日牢牢握住她冰凉的手，传递过最真实的暖意。

王强家在城郊结合部的村子里，几间老旧的平房，一个种着几垄青菜的小院，

还有一个常年药罐子不离身的母亲张桂芳。这些，李薇不是不知道。她家境小康，

父母是县一中的退休教师，书香门第，哥哥李斌脑子活络，早年下海经商，如今也小有产业，

开着一家几十人的小公司。从她决定和王强交往那天起，反对的声音就没断过。

母亲拉着她的手，唉声叹气：“薇薇，你从小没吃过苦，那王家……妈是怕你受委屈啊。

”父亲沉默地抽着烟，半晌才说：“人品是好，可这经济基础……婚姻不是只有风花雪月。

”哥哥李斌更是直接，把王强的家庭情况调查了个底掉，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不行！

绝对不行！他那家庭就是个无底洞！你嫁过去，不是享福，是去填坑的！

”可李薇像是中了邪，铁了心。她看中的是王强这个人，

他的踏实、肯干、对她毫无保留的好。她相信，只要两个人一条心，黄土也能变成金。最终，

拗不过女儿的眼泪和坚持，李家还是妥协了。婚礼办得极其简单，

在王家村里摆了十几桌流水席。娘家象征性地要了两万八的彩礼，转头又添了七万二，

凑齐十万，塞给了李薇，算是他们小家庭的启动资金。李薇捏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

觉得重逾千斤，那里承载着父母兄长沉甸甸的爱和担忧。婚后的日子，如同预想般清贫，

却也弥漫着细碎的温馨。他们在城里租了一室一厅的老房子，墙壁斑驳，

但被李薇收拾得窗明几净。王强在镇上的五金厂做技术工，每天早出晚归，一身油污。

李薇在离家不远的超市做收银员，三班倒。两人精打细算，计划着每一分钱，

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攒个首付，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家。

婆婆张桂芳偶尔会从村里坐公交车过来，拎着几把带着泥的新鲜蔬菜，或者几十个土鸡蛋。

她话不多，总是默默地帮忙收拾一下，然后坐在客厅旧沙发上，看着狭小的出租屋，

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和对城市生活的疏离。

她会念叨：“这房子一个月租金够买多少斤肉了……强子在家哪受过这罪……”每每此时，

王强就会憨笑着打断：“妈，城里机会多，我和薇薇好好干，以后会好的。

”李薇也总是附和着笑笑，但心里，对婆婆那种“儿子受苦了”的论调，隐隐有些不适。

她觉得，这是他们共同的选择，共同的生活，谈不上谁受罪。

2 第一道裂痕平静的日子在李薇怀孕后被打破了。强烈的妊娠反应让她吃什么吐什么，

脸色蜡黄，不得不辞去了超市的工作。家里少了一份收入，

而产检、营养品的开销却与日俱增。王强那点工资，立刻显得捉襟见肘。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这时，婆婆张桂芳的老风湿犯了，这次尤其严重，膝盖肿得老高，下不了床，

需要一笔钱住院治疗。王强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又看看妻子憔悴的面容，

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眉头锁成了深深的“川”字，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唉声叹气。

李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知道王强的自尊心强，从不愿向人开口求助，

尤其是对家境优渥的娘家。但现实逼得人无处可逃。犹豫再三，她背着王强，

拨通了哥哥李斌的电话。电话那头，李斌听出妹妹声音里的哽咽，问清缘由后，二话没说，

当天下午就开车赶了过来。他没有上楼，就在楼下，

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闻讯下楼的王强手里。“强子，拿着，先给阿姨看病要紧。

薇薇这身体也需要补补，别省。”李斌拍了拍王强的肩膀，语气爽快，

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干脆，“三万，不够再说。”王强捏着那沉甸甸的信封，

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低着头，不敢看李斌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只能反复说着：“哥……谢谢……谢谢哥……这钱，我们一定还……”“说什么还不还的，

一家人。”李斌挥挥手，又叮嘱了李薇几句注意身体，便匆匆开车走了，公司还有事。

王强拿着钱，心里的大石头暂时落了地。他赶紧去医院交了费，安排了母亲住院。晚上，

他坐在母亲病床边，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语气说：“妈，医药费您别担心了，

薇薇她哥今天送了钱过来。”本以为母亲会高兴或者至少松口气，没想到张桂芳靠在床头，

斜睨了一眼儿子，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扎人：“你大舅哥？

就是那个开大奔的李斌？他那么大家业，亲家母病了，就给三万？够干啥的？

住院、检查、后期吃药，哪样不花钱？他那辆车，怕是不止三十万吧？看来啊，

还是没把你这个穷妹夫当回事，没把我们王家放在眼里。”王强愣住了，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下意识地为李斌辩解：“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哥他挺好的，

这钱是雪中送炭，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炭什么炭！”张桂芳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些，

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气，“他家就薇薇一个闺女，帮衬你们不是应该的？拿这点钱，

是打发要饭的呢？我看啊，他们李家就是瞧不起咱家穷！觉得我们攀了高枝！

”这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深深扎进了王强心里。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母亲的话，

某种程度上触动了他内心最敏感、最自卑的那根神经。他默默低下头，不再言语。

晚上回到家，王强把母亲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李薇，本意是想倾诉一下烦恼。李薇听完，

心猛地一沉，第一次对婆婆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和失望。哥哥明明是一片好心，

怎么到了婆婆嘴里，就变得如此不堪？她看着王强闷闷不乐的样子，既心疼又委屈，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但这根刺，已经悄无声息地种下了。

3 风波骤起孩子的出生，像一道阳光，暂时驱散了家里的阴霾。是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

取名乐乐。新生命的到来带来了无尽的喜悦，王强抱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张桂芳也难得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然而，喜悦是短暂的，更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

为了帮忙带孩子，也为了方便照顾，张桂芳顺理成章地搬来同住。小小的出租屋里，

顿时显得更加拥挤。婆媳朝夕相处，不同的生活习惯和育儿观念，成了矛盾的催化剂。

李薇讲究科学育儿，严格按照书本上的来，几点喂奶，几点睡觉，辅食添加什么，

都有讲究；张桂芳则信奉老传统，觉得孩子哭就是饿了，尿布不如尿不湿透气，

总想给孩子把尿。李薇爱干净，家里总要收拾得一尘不染；张桂芳在村里松散惯了，

东西随手乱放，厨房的抹布用得油腻发黑也舍不得换。更让李薇压力倍增的是经济。

她产后身体虚弱，恢复得慢，暂时无法工作。王强一个人的工资，

要负担房租、水电、一家三口的生活费，还要支付婆婆时不时的药费，几乎月月赤字。

孩子的奶粉、尿不湿，像两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看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脸庞和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李薇心疼不已。万般无奈之下，

她再次硬着头皮，拨通了哥哥李斌的电话。这次，李斌没有亲自来，

而是通过微信转了五万块钱。转账附言里，他写道：“薇薇，钱已转。给乐乐买点好的，

你也注意身体。哥这边最近公司周转也有点紧张，有几个项目款还没结回来……你们……唉，

尽量省着点用。”这话，在李薇听来，是哥哥正常的关心和不易。但当她拿着手机，

犹豫着把转账记录和附言给王强看时，王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而一旁逗弄孙子的张桂芳，

耳朵尖，早已听得一清二楚。老太太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她一把从李薇手里“抢”过孩子动作带着明显的怒气，声音尖利地打破了沉默：“看看！

我说什么来着！这才第二次拿钱，就不耐烦了！还‘省着点用’？这是嫌我们花他家的钱了？

他李家那么大家业，五万块钱算个啥？手指缝里漏点就够我们活一年了！装什么穷酸！

分明就是看不起人！”“妈！您能不能少说两句！”王强积压已久的烦躁和屈辱瞬间被点燃，

他猛地站起来，冲着母亲吼道。孩子的哭声，母亲的指责，经济的压力，让他几乎崩溃。

“我少说？我为什么少说！”张桂芳也豁出去了，抱着哭闹的孩子，拍着桌子站起来，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强脸上，“我儿子被人瞧不起了！我孙子跟着受苦！他李家要是真大方，

真把你当自家人，当初陪嫁怎么不给套房？给辆车？次次拿这几万块钱搪塞谁呢！

打发叫花子也没这么打发的！”“妈！您讲点道理行不行！”李薇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夺眶而出，她冲上前想抱回孩子，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娘家帮我们是情分！

不是本分！我哥他也有他的难处！您怎么能这么说话！您这是要把我们的路都堵死吗？

”“情分？什么情分！”张桂芳把孙子抱得更紧，仿佛李薇是来抢孩子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帮的是你吗？他们是在可怜我儿子！是在施舍我们王家！

我们王家再穷，也是有骨头的！”“不可理喻！”李薇看着婆婆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看着丈夫痛苦抱头的模样，听着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再也待不下去，哭着冲回了卧室，重重摔上了门。门外，是婆婆不依不饶的哭骂声，

丈夫压抑的低吼声，和孩子持续不断的啼哭声。这个曾经充满希望的小家，此刻鸡飞狗跳，

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硝烟味。王强夹在中间，一边是门内哭泣的妻子，

一边是怀中哭闹的孩子和暴怒的母亲，他像一头困兽，红着眼睛，一拳砸在墙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4 拉扯与撕裂这场激烈的争吵，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将两个家庭都卷入其中。张桂芳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第二天，

她就抱着孩子，坐车回了村里。她不是回去静心，而是去“控诉”。

她找到自己关系近的姐妹、妯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你们是不知道啊，那李家，

太欺负人了！有钱就了不起啊？次次拿点钱，就像施舍乞丐一样！我儿子在他们面前，

头都抬不起来啊！我那媳妇，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心里只有她娘家……”农村里，

家长里短传得飞快。很快，王家亲戚圈子里都知道了：王强在城里靠着岳父家接济过日子，

吃软饭，还被人家嫌弃钱给得少。风言风语，添油加醋，越来越难听。这些话，几经周转，

终于传到了李斌的耳朵里。他正在为公司一个棘手的项目焦头烂额，听到这些传言，

尤其是“王强吃软饭”、“李家瞧不起人”之类的混账话，气得当场摔了手里的杯子。

他自问对妹妹一家仁至义尽，前后拿了八万，连借条都没让打一声，

换来的竟然是王家人背后的如此编排！他立刻驱车找到王强上班的工厂门口，把他叫了出来。

看着王强穿着油腻的工作服，一脸疲惫的样子，李斌强压着火气，

但话语还是像刀子一样：“王强！我李斌自问对你们，够意思了吧？缺钱给钱，缺力出力！

我图什么？我就图我妹妹和外甥能过得好点！可你们王家的人在外面是怎么说我的？嫌钱少？

有本事你们别要啊！让你妈出去打工挣钱贴补你们啊！这么有骨气，别用我们李家的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