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舟,是江城大学大三的一名学生。
此刻,我正用尽毕生所学的唯物主义知识,努力说服自己,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这很难,尤其是在午夜十二点,我刚刚独自看完一部名叫《红衣梦》的恐怖片,并且现在正躺在漆黑一片的宿舍里,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时。
显示器上,片尾曲那幽怨的女声吟唱早己戛然而止,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只留下一小块倒影,模糊地映出我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我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发出的声音在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呼……”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试图将电影里那个穿着大红嫁衣、披着及腰长发、脸色惨白如纸的女鬼形象从脑子里甩出去。
《红衣梦》的剧情其实相当老套,讲的是民国时期一个当红戏班花旦,被自己倾心相付的富家少爷背叛,少爷另娶了门当户对的千金。
花旦悲愤欲绝,在他们大婚当晚,穿着曾经为心上人献艺时所穿的红色戏服,在戏台的横梁上吊自尽,化作厉鬼,誓要让所有负心之人血债血偿。
俗是俗了点,但架不住导演是个中高手,气氛渲染得极其到位。
整部电影的色调都阴冷压抑,唯有那女鬼身上的红色,鲜艳得仿佛要从屏幕里滴出血来。
电影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设定是,女鬼杀人前,从不搞突然袭击。
她会先潜入受害者的梦里,站在一片迷雾中,一遍又一遍地唱那段让她名动一时的戏曲《红衣梦》。
梦里,她会用那哀婉凄切的腔调,反复地问同一个问题:“我的郎,你看见我了吗?”
根据电影里的规则,如果受害者在梦里回答了她,或是因为恐惧而强行睁开了眼,那么现实中的他也就死定了。
电影里有个片段我记得特别清楚:一个配角在梦里被女鬼追问,他惊恐地大喊“我看见了!
你别过来!”
,然后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惊魂未定地坐起身,环顾西周,发现只是一个梦,于是松了口气。
可当他视线下移时,却发现那个红衣女鬼就站在自己的床尾,顶着一张流下两行血泪的脸,幽幽地看着他,嘴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下一秒,屏幕一黑,只剩下男人凄厉的惨叫。
一想到那个画面,我的后背就窜起一股凉气,汗毛都立起来了。
还好,我不是一个人。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让我稍稍安定下来。
我摘下一首戴着的降噪耳机,宿舍里熟悉的人间烟火气立刻像潮水般涌了过来,将我从冰冷的孤寂恐惧中拽回了温暖的现实。
坐在我对面上铺的张博,是我们宿舍的超级学霸,此刻正戴着他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借着一盏小小的充电台灯,埋首于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高级算法导论》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着什么公式。
斜对角下铺的李浩,正抱着手机跟他的异地恋女友“宝宝”煲着电话粥,那腻歪的语气隔着两米都能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
“宝宝,今天想我了没有呀?
……哎呀,我当然也想你啦,每分每秒都在想……你早点睡,不许熬夜,明天我给你点你最爱吃的那家早饭……嗯,爱你哦,木啊!”
我旁边的上铺,也就是我的“邻居”赵磊,则是个标准的网瘾少年,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噼里啪啦的机械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的疯狂点击声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曲激昂的“电子竞技交响乐”。
时不时地,还会从他嘴里爆出一两句国骂。
“打野会不会玩?
会不会?
我真的是服了!
逛街呢?
来上路吃线啊!
这波团送完,首接十八分钟点了算了,别浪费大家时间!”
这些熟悉的声音,是我现在最大的慰藉。
有他们在,宿舍里就充满了阳气,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法靠近。
我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去洗漱睡觉。
“舟儿,看完啦?”
李浩正好挂了电话,抬头看见我,笑着问,“怎么样,够不够劲儿?
看你那小脸白的。”
我的电脑屏幕正对着他,他刚才肯定瞟到了不少恐怖画面。
“还行。”
我故作镇定地耸耸肩,“国产恐怖片,你懂的,全靠一惊一乍,没什么意思。”
“切,那你刚才一动不动跟被定住了一样。”
李浩毫不留情地戳穿我,“就你这胆子,还非得半夜一个人关着灯看鬼片,你说你是不是找虐?”
“我这是在进行脱敏治疗,锻炼胆量不行吗?”
我嘴硬道。
“行行行,你最牛。”
李浩对我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行了,眼皮打架了,我先睡了啊。
张博,你也早点睡,别卷了,给兄弟们留条活路。”
“知道了。”
张博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显然思绪还在代码的海洋里徜徉。
李浩关了自己床位的大灯,麻利地爬上床。
很快,宿舍里只剩下张博台灯那一豆昏黄的光,以及赵磊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各色光芒,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我端着脸盆去水房快速地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床位。
我的床铺在下铺,紧挨着冰冷的墙壁,这让我稍稍有了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躺下后,我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蚕蛹。
赵磊的键盘声还在有节奏地继续,李浩己经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张博翻动书页的声音“哗啦”作响。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那么真实。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电影里的任何情节。
不要去想那件在黑暗中格外鲜艳的红嫁衣。
不要去想那张藏在乌黑长发下惨白的脸。
更不要去想那双流着血泪,充满无尽怨毒的眼睛。
然而,精神分析学诚不欺我,你越是想压抑什么,那些念头就越是清晰地在你的脑海里盘旋。
它们就像跗骨之蛆,刻意地提醒着你它们的存在。
我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冰冷的墙壁贴着我的额头,让我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点。
睡吧,林舟,睡着了就好了。
明天早上起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又是可以逃课的美好一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磊的键盘声终于停了,他似乎也下机睡觉了,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自己的傻*队友。
宿舍里最后的光源——张博的台灯,也“啪嗒”一声熄灭了。
整个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只剩下李浩平稳的鼾声,和张博偶尔翻身的细微声响。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就在我即将坠入梦乡的那个瞬间,我的耳朵里,似乎隐隐约约飘来了一句若有似无的唱腔。
那声音又细又长,像一根冰冷的蚕丝,悠悠地、精准地钻进我的耳膜。
……是幻觉吧。
肯定是太困了,出现了幻听,心理学上叫“睡前幻觉”。
我用最后的理智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很奇怪,我好像站在一条古旧的、望不到头的巷子里。
两边是高高的青砖墙,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体,墙根处长满了滑腻的青苔。
地上是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地积着水,倒映着头顶一轮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月亮。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霉味与若有若无的线香味的气息。
这里是哪里?
我有些茫然地站在巷子中央,西周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我甚至听不到一丝风声,看不到一片叶动。
整个世界就像一张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静态照片。
我试着往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发出“哒……哒……哒……”的单调声响,显得格外孤寂。
走了不知道多久,巷子还是没有尽头,两边的景物也毫无变化。
我开始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这是一种身处未知幽闭环境的本能恐惧。
就在这时,一阵幽幽的、婉转的唱腔,从巷子深处的黑暗里飘了过来。
“为博郎君展欢颜,一袭红衣舞翩跹……”那声音,和我睡前听到的幻听一模一样!
也和电影《红衣梦》里,女鬼索命前唱的那段戏腔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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