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裏浑浑噩噩,像是被塞了一团浸水的棉絮,沉甸甸,湿漉漉。
最后残存的知觉,是寿终正寝时,寝宫里那暖融融的安神香,以及窗外透进来的、温柔的夕阳余光。
可现在……身下是暖融融的被子鼻尖萦绕着一股混着若有似无的皇宫才有的冷冽檀香气。
小燕子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熟悉的略显陈旧的绯红帐顶,边角还绣着略显稚嫩的歪歪扭扭的喜鹊登梅——那是她刚进宫不久,跟着学女红时,头一件能见人的“大作”,被容嬷嬷嫌弃地丢回来,她就赌气挂在了自己床头。
这里是……她在皇宫最初住的那个小偏殿?
她不是己经老死了吗?
在那个富丽堂皇却冰冷彻骨的亲王王府里,在一个看似温暖实则寂寥的午后,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小燕子嚯地坐起身,动作太大,引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扶着额角,冰凉的手指触到温热的皮肤,那属于年轻人的、饱满的活力,让她心头狠狠一颤。
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扑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满满的胶原蛋白,眉眼飞扬,带着未曾经历情爱彻骨煎熬的明亮与跳脱。
不是后世镜中那个眉宇间总拢着轻愁,眼尾己爬上细纹的妇人。
这是她。
是刚进宫没多久,还没被册封,还在“考察期”的小燕子。
狂喜只席卷了一瞬,便被巨大的、沉甸甸的疲惫感压了下去。
重活一次?
再经历一遍那些惊心动魄,那些委曲求全,那些看着永琪在责任与她之间痛苦挣扎,那些和欣荣明争暗斗,那些最终磨平了她所有棱角的深宫岁月?
不。
她不要。
上一世太累了。
为爱情,为友情,为那顶沉甸甸的“还珠格格”帽子,她拼尽了全力,撞得头破血流。
纵然最后看似圆满,可其中的辛酸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一世,她只想……躺平。
对,躺平!
安安分分,不争不抢,不惹事,不生非,老老实实熬到年纪,求皇阿玛一个恩典,放出宫去。
然后,天高海阔,她小燕子又是一条好汉!
目标明确,小燕子顿时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
她对着镜子里年轻鲜活的自己,用力握了握拳,眼神无比坚定。
“格格!
格格你醒了吗?
该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了!”
门外传来明月清脆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
来了。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被卷进去。
小燕子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符合她如今人设的大大咧咧又带着点懵懂的笑容,猛地拉开了房门。
“来啦来啦!
催什么催嘛,我这不起来了!”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
许是心神激荡,又或是这具身体久卧初起,腿脚还有些发软,迈出去的步子一个虚浮——“哎哟!”
在明月彩霞惊恐的注视下,立志要安安分分的还珠格格,重生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在自己寝殿门口,结结实实……摔了个标准的嘴啃泥。
“格格!”
“格格您没事吧!”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冲上来搀扶。
小燕子龇牙咧嘴地被扶起来,揉着摔疼的膝盖,心里一阵哀嚎。
出师不利啊!
然而,比膝盖更疼的,是背后那道骤然投来的、如有实质的目光。
带着探究,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灼热,牢牢钉在她的背上。
小燕子下意识地回头。
不远处的宫墙拐角,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明黄色的阿哥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
晨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却模糊了他的神情。
只有那双眼睛,隔着不算近的距离,精准地捕捉到她,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是永琪。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看了多久。
西目相对的一刹那,小燕子清晰地看到,他负在身后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节绷紧,泛出用力的白。
她的心,猛地一沉。
这眼神……不对劲。
完全不是记忆里,那个时期永琪看她时,该有的、带着点无奈纵容又新鲜好奇的目光。
这眼神,太深,太沉,太重。
重得……像是也装载了一世的纠葛。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脑海——他……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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